《夕颜入梦》松间月明

37、平妻

　　顾夫人咳嗽起来，因为剧烈咳嗽，苍白的面容上反而增添了一抹不健康的红润。她目光坚定地望着惊诧的顾夕颜，深吸一口气后缓缓说道：“你和至渊不能退亲。”

　　“娘……”顾夕颜喉咙发干，苦涩地望着母亲，颇有种功亏一篑的感觉。看到顾夫人一脸病容的模样，沈愈有些怜惜地望着她。“你怎么来了？身子好些了吗？”

　　听见沈愈关切的询问，顾夫人朝他微微颔首：“多谢城主关心，我已无碍。”沈愈明显并不相信她无碍的说辞，她的脸颊明显凹陷了下去，与去年相比消瘦了不少。但既然她自己说无碍了，他作为外男自然不便多问。

　　“你身子弱，既然来了，还是快些入座吧。”赵蓁见不得这二人情深意切的样子，咬了咬下唇，随即装作关切的样子，笑着吩咐丫鬟扶着她入座。

　　顾夫人也不推辞，她只在赵蓁说话之时淡淡一笑，就在丫鬟的搀扶下坐在了沈愈右侧方的椅子上。

　　众人都静默无言，等待着她说话。沈愈身边的丫鬟送上了一杯热茶，顾夫人轻轻喝了口茶，优雅地将茶杯放下，随后抬起头望了林至渊一眼，又淡淡扫了在场的众人一眼，定定地望着沈愈，严肃地说道：“颜儿只是一介孤女，按说本是配不上至渊的。可这门婚事是至渊当年亲口求的。至渊的双亲都不在了，颜儿如今也只有我一个娘，所以今日我在此拖个大，这门亲事是绝不能退的。”

　　“至渊，我就只有颜儿这一个女儿。我不管之前如何，可今日之后你必须一心一意地待我的颜儿。你可能做到？”顾夫人转头看着林至渊，殷切地等待着他的答复。

　　“多谢伯母信任。至渊愿意在此起誓，今后一定好好待颜儿，穷尽一生爱她护她，不让她受半点委屈与伤害，如若违背今日誓言，便让我孤独终老、不得好死。”林至渊抬起右手，露出三指，满脸肃然、姿态虔诚地对着顾夫人发誓。

　　“哼……”望着顾夫人和林至渊如此作态，赵蓁冷哼一声道：“你倒是对顾夕颜情深意重了，那我的清荷怎么办？”难不成真如她方才说的，要让清荷去死吗？

　　顾夫人的脸上神色莫辨，林至渊心中一凛，知道今日之事必须要有个决断了，于是他拱手面向沈愈一拜，沉声说道：“大小姐身份尊贵，与我做妾着实太过委屈。只是我与颜儿早有婚约在身，断然不能辜负她。”

　　话音落下，林至渊转向顾夫人所在的方向，神色更为恭敬。“只是事已至此，还请顾伯母看在沈伯父、赵伯母的面上，答应让我娶清荷为平妻。”

　　顾夕颜咬唇、惨然一笑，讥诮地看着一派恭谨的林至渊。什么一心一意？他想要的从来都是齐人之福吧？在场的人明明都看得透的事，却好似无人在意。她失望地看了一眼面容平静的母亲，哀戚的眼神无声地控诉着：看啊，这就是你眼中的良人！

　　分明是个彻头彻尾的伪君子。她如何能将自己的幸福交给这样一个虚伪自私的人？她悲痛地握紧拳头，不想再知道后续的发展，反正不论如何，娘是不肯让她退亲了，她早该知道的。

　　与其说是看中林至渊这个人，母亲更在乎的也许是他的矜贵身份。没有人在乎她这个当事人的想法。她抬眼看向沈清荷，只见她面上亦然写满了不甘。是啊，也没有人在乎沈清荷心中所想，她们都不过是那棋盘上的棋子，婚姻大事从来都做不得主的。

　　“这……”沈愈有些迟疑地望着林至渊，又抬眼扫了一下顾夕颜面上讽刺的神情，沉吟片刻，还是点头默许了林至渊的提议。“事到如今，这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他随即严肃地看向一脸不甘心的沈清荷，语气格外郑重地嘱咐：“清荷，来日你嫁给至渊，虽为平妻，但也得尊颜儿为正妻，她为姐姐，你为妹妹。往后须得事事恭顺，时时恭敬，你可记在心里了？”

　　“爹……”沈清荷心中本就不满自己要给林至渊做小，正欲缠着父亲撒娇，不料一抬头竟然对上了父亲严厉的神色，心中一慌，只能低下头，假装恭顺地应下了：“是，女儿都记住了。”

　　见女儿不情不愿的样子，沈愈容色越发肃然，心里有几分恨铁不成钢。他一生要强，女儿却要给人做平妻，说出去都要贻笑大方。可恨他膝下无子，只有清荷这一个女儿，将来凤城偌大的家业，还是得交给她。林至渊是个有福气的，金钱地位、佳人在怀，什么都得到了。

　　想想他心中越发不平。他与赵蓁虽然也有过甜蜜的岁月，但自从清荷出生后，赵蓁伤了身子，再也不能生育。他迫于子嗣之事又娶了几房妾室，赵蓁就变了。她愈加刻薄、善妒，以至于这些年竟然没有一个妾室为他生下一儿半女。

　　而他心悦之人却不肯与他成亲，自然也就不能名正言顺地为他生儿育女了。想到此处，他不由地带着几分埋怨望向了垂首饮茶的宋如。赵蓁在一旁不说话，却把沈愈几次三番偷瞄宋如地情形一一看在了眼里，她的唇边溢出了一丝冷笑。

　　沈愈这老家伙真是越发不肯遮掩了，孩子们都还在场，他就这样明目张胆地与宋如眉来眼去了。也不怕这桩丑事揭开来，闹得人尽皆知，到时候大家都脸上无光。想到这里，她的心中竟然隐隐有些幸灾乐祸地期待起来，若是这事闹开了，宋如会落到怎样千夫所指的地步？

　　若是她无颜苟活，死了倒好，能让自己眼前干净。只是，若是闹开了，她这个城主夫人的脸面也不好看。她这些年已经受够了沈愈的薄情和冷待，忍了这么多年，此时又岂能功亏一篑。

　　要是宋如厚着脸皮同意嫁给沈愈，她的地位怕是岌岌可危了。眼下无名无份的，沈愈就多方包庇徇私，若是以后有了名分，只怕他能把正妻之位也送到她面前吧。

　　越想越气愤，也越觉得自己可悲可笑。守着这样一个男人，守着这一份虚荣与孤独，她却没有别的办法。今后她可怜的女儿也会和她一样，要跟一个狐媚子争宠爱抢男人，实在是太可怜也太可悲了，仿佛是宿命般，无处可逃。

　　顾夕颜知道自己的母亲一贯是强势的，如今她已经在众人面前做下决定，自己是没有勇气当面忤逆的，但她心里知道，自己是绝不可能妥协的。只能隐忍心中的愤懑，另寻它法。

　　既然自己退不掉这门亲事，那就只能从沈清荷和林至渊身上下手了。原先她因为顾忌着与季无衡的约定，只想带走母亲，几乎都要放弃报复沈清荷和林至渊了，可现在，不仅亲事退不掉，母亲也不肯跟她走，还当众驳斥了自己，答应了婚事照旧。她已经无路可退、避无可避了。

　　那么索性就把这笔帐好好算一算吧。欺人太甚的人，她也没必要再忍耐再宽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