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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刺杀 ...

  •   王太后轻启朱唇,不紧不慢问道:“从前未曾听过此女唱曲,这是谁家的姑娘?是太学学生?” 金岁正沉溺于琴曲之中,闻言便自不远处探了身来,欣欣然应道:“回太后,是臣女在太学的同门新月,是庭州府荐来的学生,精通音律,声动梁尘,可厉害了!” “新,月。”王太后复念了遍,心下几番思量,又对着金岁慈目一笑。 司射拉长了尾音高喝:“请诸君依次而射——” 年少善射的三藕者相继轮番上阵,获者持旌唱喝着射中与否。绘着祥云虎首的箭靶上,直直嵌入一枝枝箭矢。 新月的目光,时刻不离堂前坐着的那画像上的几副脸面。 第三番射时,礼乐奏起了已操练过上百回的韵律。 早杏乃最后一员出阵,娴熟地拈弓搭箭,四枝箭皆应着礼乐鼓点而放箭离弦,正中靶心,堂上众人不由为之交耳称赞。 三番射收尾,堂上堂下诸位宾客陆续起身向沈修举爵献酒、献礼,歌曲仍绕梁而奏未止,一派同乐尽欢之景。 直至新月眼看着那蕃客手捧檀木匣子,淡定自若地徐步走至沈修身前,蕃客双膝跪地,正欲揭开手里那匣门,新月指腹立时加劲拨弄手中琴弦,只听刺耳而厚重的“铮——”一声响,琴上宫弦瞬间断裂。 随着巨响,早杏手中箭已上弦。 早前就悄然另置于箭囊之中的穿甲箭。 “怎么回事?”一众骇然。 那蕃客亦一时怔忡,张皇间自匣中兀然拔出一柄青芒绽露的匕首。 新月瞳孔瞬时缩紧,直直盯着沈修,拧紧了心低低自语:“杏儿…” 沈修见那匕首,瞬间魂惊胆落,于席上霍然站起,还未来得及反应,唯见一枚箭矢自堂下射箭处破空而来,转瞬间牢牢钉入那蕃客执着匕首的右背位置,箭杆震颤嗡鸣。 随着一声痛号,匕首哐当一声坠落在地。 沈修大睁着眼看着身前刺客恶狠着面容缓缓倒下,仍是骇惧未止,向后踉跄了几步便歪倒在案几上,洒了一地的酒水。 刺客轰然跪倒在地,沈修望见刺客身后二百尺处,早杏端直而立,举弓身前,明丽劲峭的眼眸直盯盯望着自己,浑无半分慌乱。 是她…… 人群中仍有其余疑凶拔出隐藏的刀刃,弩张剑拔而来,新月目光匆促投向司徒珩,他面上泛着少许酒后的潮红。 只见司徒珩于席上飞身跃起直挡于沈修身前,厉声吆唤道:“保护陛下!” 两侧殿门应声立时洞开,一彪身着甲胄的宫城卫士自门外直冲而来,司徒珩徒手推开奔至而来的刺客,然敌方见卫兵冲来,叛军人数亦越发见多,数十人交战,殿内一时间鸦飞鹊乱。 其余诸臣未携兵刃,又未曾意料到这般场面,仓促间慌手慌脚地失了常态。 卫伯颜仍长身而坐岿然不动,只坐观成败。 新月扳动琴轸,拇指迅速推剑出鞘,唤道:“先生!” 司徒珩蓦地看向她,挥臂接过剑来,又立时仗剑横护于沈修跟前。 刺客似飞蛾扑火般朝沈修奔来,视死如归,空气中闪过道道刀光血影。 新月环视四周,直至叛乱者悉数现身,方才拨断那商弦。随着高亢聒耳的断弦之音骤响,周子栩率观德殿四周驻守多时的北玄军冲锋而入,将场面全然围拢,不过片刻间便控制了所有作乱者。 正如新月所料。 韩睿久久筹划的行刺落败已成定局。 傅廷玉垂着头拨弄着琴,凝瞩不转,悄声问了句:“你们全都知晓?” 新月转眸看他:“是。” “既如此,姜茯之事,你亦知晓?” “是。”新月应着,注目看向正前方,姜茯依然端正盘坐,只目光凌厉,周身动也未动。 “你拦了我,如何却未拦下她。”傅廷玉泛起清浅苦笑:“你可知她是谁么?” 她心下叹惋,肃然应道:“姜姑娘乃逆臣韩睿麾下死士,已然身负死罪。” 傅廷玉唇畔苦笑更深:“真欣羡你啊,怎可忘得这般彻底。”他略抬起狭长的双目看向她:“桃树下埋着的那坛梅酒,你也不曾记得了么?五姑娘。” 脑中“嗡”的一声。 新月猛然转过头看他,颤着声问:“先生您…一直都知晓我身世?” “不过略知一二。” 新月追问:“因何从未与我提及...先生可否告知?” “你若是知晓,又有何益处?”傅廷玉轻叹,指尖奏起悠然琴音:“姜姑娘更比我清楚。” 新月回眸,不过须臾之间,姜茯竟已然长身而上迅疾绕至众人身后,与沈修只咫尺之遥! 不好… 新月已顾不得一二,她运起还不尽熟稔的轻功踏上案几昂然跃至姜茯身前,手腕一振,死死扣住姜茯挥动双刀的两臂。 她点漆般的双眸悲恸看着姜茯:“姜姑娘,莫要一错再错了。” 姜茯面上凶戾更甚,身躯一偏,狠劲甩开新月,翻手挥刀斜斜朝新月咽喉处挥去。 新月看着她面容,幼时场景竟晃眼而过,有桃树花开,她们在树下松了土,将那坛梅酒深埋故园。 ‘有婢女名姜茯,不过十年前已死,遭抄家之祸,销声灭迹。’ 阿茯姐姐… 刀锋几乎挥及新月的脖颈肌肤,司徒珩单手揽起她细柳般的腰身,翻转向后跃了数步方才落地。 姜茯亦由旁的北玄士兵牢牢按压在地。 司徒珩手肘瞬时间又多了处刀伤,缓缓沁出腥热的血来,淋在新月掌心。她眼里滚动着荧光,难抑心中的倾动疼惜,低语道:“你受伤了…” 司徒珩未回话,只多看了她几瞬,知她无恙后,便敛了眼中殷忧,转身迈步而去,严词厉色道:“所有犯上作乱者,由司隶押送至诏狱严讯。” 新月只远远伫立在他们身后几丈处,缄默不语,心绪久久难宁。 不多时,魏安与萧景明率徒兵而至,此次射礼所有作乱者皆抓捕归案。 萧景明同皇室公卿行了礼,徒兵正羁押作乱者之时,他便无所顾惮地行至新月琴前,屈膝蹲下,双手耷于腿上,扬着眉轻声问:“你怎么了?还这般忧心忡忡。” 她涣然摇头,勉力笑笑:“我无事,你且忙去罢。”她沉吟少顷,又同他耳语道:“姜茯姑娘,可否待她宽和些…晚些时候我想去找她说说话。” “自然可以。”他浅笑,意态轻慢。 苏摇情一圈圈摸着酒爵,稍稍侧目看向萧景明方向,只讪讪笑了声。这世道,再痴情不还皆是百无一用? * 待殿中整顿如初,官兵皆退至殿外戍守,天边已见夕照。斜阳返照着山光水色,应着飘洒落叶的昏黄柔和。 众人似是恢复了开始时的热忱,虽不知是否由心而发,至少可以笃定的是,刺客全数归案,沈修更比午时要遂心从容了许多,因而礼后旅酬宴饮便仍照常举行。 堂上堂下的宾客遍饮酬酒,礼乐或间或合,小厮为新月换了把新琴,继而奏曲。 她一面抚琴,余光看着众人争先同司徒珩献酒寒暄,想起年年除夕他仅一碗酒便醉意满面的模样,心下不禁嗟叹无奈,又一面念想着,好在先前于人群中寻得何清欢,请托她立时为他处理妥了伤势,应是无碍了吧。 这才略微安了心。 一曲奏毕,她方才扬起脸来,却正迎上了司徒珩隔着人群的灼灼目光。他无情绪形于色,亦未言半语,目光却缱绻地似穿透了她心房。 众人尽欢宴乐,无人察觉到,他们就这般遥遥相望了良久良久。 恰至华灯初上,照得红叶绮丽飘落,微凉的夜风轻拂她如瀑长发,少女的面庞美得明丽夺目。 直至旁人走来恭敬唤了声“先生”,他方才缓缓回神。 傅廷玉适如其分地轻奏吟咏:“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确是好曲。 * 礼毕退场之时,已是暮色四合,彤云向晚。 乐工先行一拜之礼,列队自堂西退出殿去。 行至殿门外,她心中仍有疑窦未解,又低声唤傅廷玉道:“傅先生,新月不明,您分明是谦逊良善之人,既不属那韩睿麾下,与皇室亦无恩怨。缘何如此......” 傅廷玉苦笑而不答。 “可是与姜茯有关?”新月凝目看他:“与…我的身世有关?” “是,是仇恨令我生存至今。”傅廷玉似女子般婉约的面上浮起一丝温柔凛意,他絮语道:“对他们的恨,似枷锁、似牢笼,令我偏执,将我久久禁锢,仅剩了疲惫不堪的躯壳。因而我从不自诩良善,不敢认你口中的非凡,而今偏偏又是你…”他顿了顿:“我万万不能让你也陷入这肮脏的淤泥里的。倘若你确想知晓,便去问姜茯罢,让她知晓你还活着,她…或能走得安谧些。”
       他又低沉着笑了笑:“小五妹妹,能重遇你,当真是天意使然。” 在这封建乱世,世间劫难,众生皆苦,只叫挂碍深重者身陷囹圄。 此刻新月仍坚信,自己原非此时之人,必是不会倾陷其中吧。她感喟万端,凝着眉浅淡一笑:“新月已然明了,多谢先生。” 良晌,众人道了别,她便悄然踏进太尉府的马车内等候司徒珩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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