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叫导演，叫我宝贝》行甜粽

2、第 2 章

　　显示器里正在播放白天拍摄的内容。

　　整洁的办公桌上，醇香的咖啡正冒着丝丝热气，灯光也是温和的暖黄色。

　　但是正盯着屏幕看的人，和这一切温和的感觉都不太搭边。她的眉头微微皱着，狭长的凤眼，眼尾上挑，透出点冰冷的凌厉。

　　尚合恩随意地揉了两下前额，原本就不服帖的绛红色短发此时更像是炸了一样。

　　不满意……
　　她对这个角色不满意。

　　这是一部古装剧，但是屏幕里的人却是一张网红脸，所以无论台词演技是否过关，都让人觉得与这古香古色非常不协调。

　　主要角色的筛选都是经过自己严格把控的，但是再往下就是选角团队在操作了，她没有时间盯到每一个角色和特约。

　　选角团队也太糊弄了。
　　适合古风扮相的，要么就是国泰民安的大气，要么就是小家碧玉的精致，要么就是边疆异域的风情。这几个女孩的长相这么现代，怎么能演的出彩？

　　尚合恩的脑海里瞬间划过一个人影，女孩乌黑的长发被一根剑簪随意地盘在脑后，露出修长的脖颈和精致白皙的脸。

　　那张脸就是标准的东方审美，温润柔和，落落大方。

　　乍一看并不是那种棱角分明的惊艳，但是越看越觉得漂亮，越想越觉得顺眼。就像是棉花糖，入口只觉得绵软，含两下才弥漫开香甜的气味儿。

　　演员资料过了至少几万份，这么令人回味的还是第一个。

　　在药店里匆匆一瞥，尚合恩知道这女孩会非常适合古装扮相。

　　白菩提手持一下一下地轻敲着掌心，因为盘了许久的缘故，菩提珠子莹润透亮。

　　突然，敲门声响起。

　　随着尚合恩一声短促的“进”，一个女孩探头钻了进来。

　　右腿还没迈进来，聒噪的声音就钻进了尚合恩耳朵：“导演导演，我给你说个八卦！隔壁剧组换演员了！都快拍完了，临时换的！”

　　“？”尚合恩冷漠地抬头看了他一眼，脸上分明写着“关我什么事”几个大字。

　　执行导演季小黎丝毫不看对方的脸色，也不在乎空气里骤降的气压，巴拉巴拉又是一顿输出：

　　“你不知道，都给我气笑了。隔壁剧组真的奇葩啊，从小特约里选了个女孩演角色，现在又说人家长得太漂亮了，有艳压女主的势头，直接就给人家换了。而且他们之间根本就没签合同！这对人家有什么保障啊，这不就是霸王条款吗！”

　　在大多数人心里，几场戏的小角色、特约、前景，一律是按群演算的。群演是整个剧组利益最得不到保障的人，因为她们很少有人签劳务合同。

　　经常有那种小群头卷了几十几百个群演的工钱跑路的情况。

　　说到这，季小黎才看见屏幕里正播放着白天拍摄的视频。“导演，你忙呢啊？”

　　回应她的是一记眼刀。

　　季小黎缩了缩脖子，脸上是大写的“你忙吧你忙吧，我不说了还不行吗”。

　　季小黎哪儿都好，办事利索，脑子灵活，现场调控能力能是没的说，唯一就是有时候缺点眼力见。
　　比如现在。

　　尚合恩被她打断了思路，手中的菩提子也顺着指尖盘动起来。
　　隔壁剧组导演司城，尚合恩认得，这人向来不怎么把群演当人看。她没提这茬，注意力却关注在了一件并太相干的事上。
　　“长得漂亮，有多漂亮？”

　　季小黎却懵住了。“那我哪有人家资料啊，我托我朋友问问吧，找到了发给你好不好？”

　　“不用了。”尚合恩简单应付一句，好奇心全无。

　　能有多漂亮？尚合恩见过太多漂亮的演员了，美是美的，但总觉得美得缺点特色，都是千篇一律的微调脸。
　　一样的精致小巧，一样的毫无瑕疵。

　　“诶诶诶，”季小黎看见他没兴趣了，迅速地翻看着自己的手机照片，然后得意洋洋地举起手机。“给你看看吧，我有偷拍哦~”

　　“？”尚合恩瞥了她一眼。“你一个执行导演，为什么偷拍人家剧组？”

　　“也不是偷拍啦，就是他们开机的时候，我在后面拍的合照。看看人家都怎么选角色，咱们以后说不定可以参考呢。”季小黎的尾音上扬，抑制不住的喜悦。

　　尚合恩的目光瞥向照片，嗯……拍的确实非常糊。“哪个？”

　　季小黎马上意会，双击放大照片，指着边角处一个高糊的女孩。但是依然能看出来女孩的身材凹凸有致，脖颈修长，一张小巧的鹅蛋脸，眉眼清秀漂亮，显得恬静而温柔。

　　“？”尚合恩疑惑了半秒钟，然后迅速回忆起那天在药店里的见的人。“我见过她。”

　　确实，即便尚合恩想不起来，她身上现在散发着的浓重膏药味儿，也能让她想起来。

　　这个膏药确实便宜，好用，但是味儿挺冲。

　　“也不是很漂亮。”尚合恩如是说。

　　你最好是这么觉得！
　　季小黎在心里默默吐槽，要是真的不漂亮会跟我聊这么久吗！

　　季小黎的笑容一僵：“这还不漂亮？！这气质多干净啊，她肯定扛得住古装各种大特写！”

　　尚合恩只是淡淡地“哦”了一声。

　　“还有个事儿我得和您说，”季小黎拉了一把办公椅坐在尚合恩对面，语气变得有点莫名其妙。
　　“隔壁剧组换演员这事，说跟咱们没关系，那也确实没关系，说跟咱们有关系，那也确实有点关系。”

　　“？”这是什么废话文学。

　　“你还记得前两天那个撤资的资方吗？”季小黎问。

　　尚合恩当然记得。
　　前两天资方之一的小顾总硬要加塞一个女演员进来，说是女演员，其实连基本台词功底都不过关。
　　尚合恩不是瞧不起带资进组的，而是瞧不起那些为了出名啥都愿意干，就是不愿意好好干活的娇气包。

　　资方提出这个建议的时候，尚合恩直接就回绝了，并且说话非常不顾情面。
　　你看那女孩长得像演古装的人么？一脸科技和狠活。为了出演这个角色练习了很久？怎么就偏偏没练演技和台词呢？这种人进组到底是要糟蹋谁啊？

　　无论对方怎么说，尚合恩就是不用，对方当即便撤资了。

　　撤不撤资谁在乎呢？后面的人排着队等着投这部剧。
　　尚合恩在这个圈子里的高傲是出名的，她不跟任何人低头，凭实力吃饭的人通常脾气都不会太好。

　　“隔壁剧组加塞的，就是咱们拒绝的那个女演员。”季小黎有些惋惜的说。
　　“这女孩听说之前一直在影视城安安静静拍戏来的，从特约到小角色慢慢走出来的，现在直接给人家换了，她得多伤心啊。”

　　尚合恩顿了一下，问：“那他们会欺负她吗？”

　　季小黎看着她：“怎么不会呢！隔壁组那帮跪着吃饭的人，对上对下可是两幅面孔，都喜欢捡软柿子捏。”

　　“……”
　　空气一时间陷入了安静，尚合恩盘珠子的速度快了些，那张脸还是一副冷若冰霜的样子，似乎并没有什么情绪波动。

　　第二天一大早，程烟云便出现在了拍摄剧组，后面还跟着来势汹汹的余霜。

　　这件事确实令人生气，但是哭过的程烟云迅速冷静下来，在剧组拍完走人之前，她一定要把属于自己的补偿要回来！

　　本来她自己打算独自来的，但是余霜说什么也不放心，于是便跟着一起来了。

　　剧组里的人都知道换人的事，看见她的瞬间纷纷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程烟云的身上落着乱七八糟的视线，都被身后的余霜用眼刀怼了回去。

　　程烟云是来跟剧组谈判的，原因很简单。当时她没有签劳务合同，所以这些变动造成的损失，她需要自己讨回来。

　　程烟云心说，还真是有点民工追债包工头那意思。

　　制片办公室里的人看见程烟云来了，脸上的表情顿时有点凝重。总制片出差，所以短期里承上启下的财务问题都是现在的小制片顶着。

　　小制片坐在两人面前，态度有点狗仗人势的横。

　　程烟云随手把手机凡在桌面上，心平气和地开口：“我希望能得到我的补偿。”

　　小制片瞥了她一眼：“你一个群演，有什么补偿？”

　　程烟云眉头一皱：“剧组跟我说的清清楚楚，当时临时需要演员让我顶上去，报酬也是按角色演员的算，现在的聊天记录我都还存着。”

　　“现在不拍了，你说这些有什么用？”

　　“但是因为你们的原因把我换掉的。是你们的责任。”

　　小制片弓起身子笑了：
　　“我们有什么责任？马上拍完了临时换人，想也知道是谁的责任。一个演员没有职业道德，说罢演就罢演，这就是外人眼里的你，我们又凭什么给你买单？”

　　程烟云脸上的表情倒还镇定，但是身子已经开始微微发抖了，她尽量地抑制住自己的情绪。

　　但是一旁的余霜显然坐不住了，拍桌子就站起来：
　　“你这说的是人话吗？你们组要求多严格别人不是不知道，烟云身上现在还好几块淤青呢！你的发言能代表整个剧组吗？！就不怕我们在网上曝光你吗！你把你们总制片叫出来，不然我今天非把你们整个组给掀了！”

　　程烟云想拉住余霜，没想到面前的小制片也拍桌子急了。
　　“你敢闹一个试试！一个龙套演员跟剧组里闹，我看她以后都别拍戏了！哪个组还能用她！”

　　“闭嘴！”门外突然响起了一声呵斥，总制片人司曜出现在门口，他是导演的亲弟弟。司曜两步跨进来，一身的风尘仆仆，对着小制片就是一顿骂。
　　“组里的脸都让你丢尽了！”

　　程烟云也拉住余霜。事情到了这一步，程烟云尽量保持着不卑不亢的语调：
　　“司制片，我想我需要补偿。这不是我向来剧组里闹事，而是我应该得到的报酬。临时换人对一个演员的伤害有多大，您不是不知道。刚才您没来的时候，制片人对我进行威胁，人身攻击——”

　　小制片气急败坏地打断她：“你乱说什么！”

　　程烟云的目光也顶上去，只不过眼眶泛红，削弱了太多气势，她举起手机：“我录音了，司老师可以听一下。”

　　司曜狠狠地瞪了小制片一眼，然后转身面向程烟云，十分有条不紊。
　　“我为刚才他的唐突道歉，临时换人确实是我们剧组的责任，以后要是我再负责什么戏，可以请你过来拍。这些天的片酬还有精神损失费你算一下，我现在马上把钱转给你。”

　　程烟云的声音低低的：“我要我这些天的片酬就可以了。希望组里以后也不要说，是因为我的原因才临时换人。”

　　司曜点头表示认可，并且迅速地把钱转了过去。“这七天是三千五百块钱，加上餐补，一共三千六百四十块钱。你收好。”

　　程烟云点点头，转身拽着余霜离开。

　　当晚，她就定了回老家的机票。

　　与此同时，尚合恩的剧组才刚刚收工。回到办公室，尚合恩突然莫名其妙地问季小黎了一句。

　　“所以隔壁剧组怎么处理的？”

　　季小黎笑得前仰后合：“您不是不关心吗？”

　　尚合恩不说话，开始盘手串。

　　季小黎赶紧给自己一个台阶。“司曜回来了，那大公关肯定是处理好了。”

　　“组里还有什么没定的小角色吗？”尚合恩又问。

　　“没定的小角色倒是有几个，不过那女孩走啦。”

　　“她走了？”

　　“今晚的机票，也不知道是不是以后不想干了。多好的女孩，挺可惜的。”

　　尚合恩没再说话，心里突然涌上了一种莫名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