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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死生之间 ...

  •   黑田兵卫隐隐有些胃疼。

      只是一照面的功夫,他已经透过那张乖巧面皮看到其棘手的内里。

      眼前的小孩确实秀气文静,仿佛一切熊孩子描述的反义词都能用在他身上。

      幻灭就幻灭在,黑田兵卫已经猜出对方的身份。

      不出意外的话,这具白皮芝麻馅儿的壳子里装着一名成年男性的灵魂——能在组织外围几个月就混到代号、能扛着几十斤的狙击枪在各个狙击点间穿梭、能把缴械技巧玩出花儿来的前警视厅公安卧底。

      诸伏景光的死亡报告当年由他的幼驯染、公安潜伏在组织的另一名卧底降谷零亲手递交上去。

      哪怕措辞经过若干遍调整克制,字字句句中透露出的沉痛,依旧让几年后查看报告的黑田兵卫心有戚戚。

      而现在,令人惋惜的报告主人公大变活人站在他面前。

      里理事官那张板正的脸想要给面子地挤出一星半点和善笑意,最后还是以失败告终,只能神色复杂地盯着目前高度才到自己大腿根的黑色发顶。

      身为零组里理事官,黑田兵卫掌握着涉及组织的所有公安势力,包括还潜伏在那个组织的公安独苗降谷零。

      出于对组织的执念,他对这根独苗苗卧底的生平履历可以说烂熟于心。

      降谷零和诸伏景光的人生轨迹重叠了整整十五年,影像资料可以一路追溯到小学。

      无论出于何种考量,把这对幼驯染派去同一个组织当卧底,堪称当年警察厅警备局和警视厅公安部的最大失误。

      只是问题被发现时人都派出去几个月了,分别负责情报获取和行动的两人任务内容互补,已在组织稳步扎根,这桩乌龙最后只能不了了之。

      也正因此,他在联合会议现场看到这孩子时才会倒吸一口凉气。

      作为异能特务科代表之一出席的绿川弘明,和降谷零年少资料中的诸伏景光真的太像了。

      那双圆润到略显幼态的上挑凤眼简直就像复制粘贴。

      仅仅是长相相似的话,黑田兵卫的猜测会停留在亲戚或巧合这一步,就此失去所有向下探查的线索。

      然而每个部门都有猪队友,派来一个孩子做代表的异能特务科自觉心虚,私下向公安话事人黑田暗示了绿川内里是成年人的事实。

      黑田兵卫此前从没和异能特务科打过交道,如今世界观被刷新一番,还得拐弯抹角敲打对方维护信息安全,不要重蹈三年前警视厅的覆辙。

      问就是心累。

      总之,通过这样那样的特殊渠道隐秘证实之后,黑田兵卫成了景光回来后第一个认出他的人。

      小巷里的光线朦胧,将两人的轮廓蒙上一层灰白剪影。

      黑田兵卫的声音半是感叹半是欣慰。

      “欢迎回到我们的队伍中……绿川君。”

      “黑田先生。”黑发少年颔首问好。

      他眉眼弯弯的笑像是钉死在脸上,形成一道密不透风的假面,仿佛完全听不出对面的言下之意。

      黑田里理事官便不再多言。

      诸伏景光的身份确实不能是现在、也不该在这里被暴露出来。

      不说别的,如果对方疑似“死而复生”的现状不加艺术处理就被某些高层得知,只会陷入比三年前更加讽刺的危机。更多的情况,就连黑田兵卫自己也没权限知晓。

      但他理解并赞赏对方的谨慎。

      黑田不知道这三年对方身上发生过什么,想来不会比曾经沉睡多年的自己好过。

      他想到绿川弘明终日苍白的脸色,和过早畏寒的体质——困扰这位后辈的后遗症不仅仅是身体变小,他身上大概还有仍未痊愈的旧伤。

      有里理事官这样的态度在,诸伏景光微微皱眉。

      当年他暴露得猝不及防,但后来有余裕仔细复盘时才意识到,自己暴露的原因并非源于自身,而是出自东京警视厅内部。

      这让他不得不对自己的回归慎之又慎。

      可如果这时候进行否认和辩解,怎么都像是欲盖弥彰。

      事实上,不光是黑田兵卫对后辈的现状多有猜测,对于自己还能在暗中欣赏诸伏高明破案英姿的现状,连景光本人都觉得像是一场梦。

      作为被不法势力发现身份后果断自杀的卧底,他闭上眼之前还在铁锈味浓郁的荒僻天台,再醒来后已然身处于某间装修古雅的和室。

      明明不久前他才刚刚抢下别人的左轮手枪,对准自己心脏和紧贴心脏的手机决然扣下扳机。

      他的胸口还有大片湿热血迹,被子弹撕裂的心脏漏着风,鼻腔里甚至还有那把左□轮残留硝烟味。

      物理意义上的痛彻心扉。

      恍惚中的诸伏景光还来不及研究自己究竟是下到地狱还是置身于临死前的幻境中,就见面前长桌跳上来一只黄白狐狸。

      宠物狗大小的毛茸茸狐狸从虚空中叼出一张排版花里胡哨的宣讲单,开口大谈“时之政府”的工作环境与员工福利,俗称画饼。

      末了还来一句,哦你拒绝也不可能,宣讲主要是为“活着”的审神者应聘者准备的,像你这种被时政HR复活的情况,这辈子都跟我们绑定啦。

      强买强卖的口吻听着就很嚣张,听得景光有些手痒。

      “抱歉……我可以摸摸你吗?”

      狐之助歪了歪脑袋,无机质的瞳孔闪过点点光芒:“匹配指令中——是的,请。”

      他的手指动了动,抚摸着小嘴叭叭的小狐狸,因高度戒备狂跳不已的心也跟着平和下来。

      绒毛短而油亮,皮毛温热,没有接缝,内里却是有棱有角的机械构件,它的话很多,嘴部机械元件却没有理论上该有的那般复杂精密——这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要是松田在的话,他一定会想拆开来看看。

      诸伏景光看似温柔地抚摸着毛茸茸的狐之助,心里想的却是如何将对方拆解一番、探求自己出现在此处的原理。

      身为狙击手,诸伏景光的侦查能力点满;身为公安警察,他的推理能力和同期四人不分伯仲。

      面对着这个逻辑上能够自洽的“新世界”,诸伏先生终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似乎无法再维持自己那脆弱的唯物主义世界观。

      摆在他面前的,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

      好消息——

      这个救了他一命的、名为“时之政府”的机构,由两百年后世界各国的官方机构联合创立,时政日本分部挂靠在日本警察厅名下。换句话说,签下合同,他依旧算得上日本的公务员一名。

      坏消息——

      距离他曾经生活的年代已经过去了两百多年,而他其实并未被完全复活,除非他完成每年的绩效考核以及时政下达的特命任务,毕竟时政HR只是为了完成招人KPI,他们不做慈善。

      总的来说,不用违背自己的信仰、不用背叛自己的人民,在这样的前提下还能再活一次,怎么看都像是天上掉下来的馅饼。

      “……选项只有【是】和【YES】,给我选择时间也只是走个过场吧?”

      未知的存在懒得理他,半强制地跟他签完合同,就麻溜地将依旧茫然中的前卧底打包丢到某处时空缝隙中的本丸。

      第一次乘坐时空转换器就像被人丢在滚筒洗衣机里甩干,仿佛大脑和灵魂一起尖啸着着要从他胸前的洞口飞出去。

      身负重伤且世界观被摧残殆尽的诸伏景光摇摇欲坠,在脚尖接触到地面的那一瞬间,终于在时空能量冲击下昏了过去。

      再醒来时,公安先生看着被动刷机到七岁身体状态的自己,甩了甩过于肥大的衬衫袖子。

      完全没有经过锻炼的身体素质,僵硬到到像是挂面的手脚,只有七八岁孩童的体型,柔软的短小十指还能看到肉堆出的窝。

      ——手无缚鸡之力。

      作为致命伤的枪伤还在隐隐宣告自己的存在感,但已被做了止血处理。

      ——足够三个成年男性翻车的失血量,给他带来的后遗症似乎只有浑身酸痛而已。

      周围一片平和,没有呼吸声,半开的窗户外飘来带着暖意的风和涌动的紫藤花香。

      ——等等,他明明是在早冬十二月暴露的。

      直到终于被蹑手蹑脚走进来的年轻男性轻轻拍“醒”,面对着一圈又一圈自我介绍为“刀剑付丧神”的存在,顶着七岁造型的前公安才发现自己又患上了心因性失语症。

      认识zero后不久他就在对方的安抚下逐步拾回自己的声音,现在的成年人思维更不该有曾经的心结。

      是对他幼年状态的粗暴复刻吗?

      景光拽着来人的衣角,张嘴却发不出声音,只能挥舞着短手短脚示意。

      三日月宗近欣赏了审神者手脚并用的可爱模样半晌,才“恍然大悟”地从不远处的几案上递来纸笔。

      手语这种技能,看来他们得多加学习了,哈哈哈。

      一番艰难的手语加书面交流后,诸伏景光不得不再次接受不科学的世界观。

      该怎么描述他现在的状态呢?

      死了,但没完全死。

      毕竟他还能跑能跳地站在这里,能感受到冷热交替,还能在线表演干饭三碗。

      活了,但没完全活。

      鉴于他心口还有个呼呼漏风的洞,生理状态近乎停滞,补洞得做特殊任务获取疗伤道具,氪甲州金都不行。

      说来惭愧,虽然接受了时之政府的治疗,前公安先生却没能直接履行审神者的义务,一上任就断断续续昏迷了一年。

      清醒的时候,被赶鸭子上架的审神者偶尔还会坐在天守阁的桌子上眺望远方。

      说到底,七岁遭逢家庭剧变的真小孩诸伏景光会接受逆着灼灼阳光向自己伸出手的七岁降谷零,在zero影响下融化性格深处的坚冰,学着接纳对方,但26岁套上重重铠甲的公安卧底苏格兰不见得能在一群身份物种成谜且身手不凡的刀子精中轻易放下警惕。

      过于松懈的家伙无法在组织活命——这是用一条条生命堆积出的血泪教训。

      更何况,三年多卧底生涯带给景光的,不仅仅是长时间高强度的精神压力,他完成组织任务时犯下的罪孽也不会因为自己死过一遍就清零归档。

      他还记得自己作为组织外围成员接受代号考核的任务。

      在此之前,诸伏景光的部分任务尚且能让公安在背后造势,在相关人员辅助下伪造目标假死的表象,一步步在里世界“闯”出自己的名声。

      但组织代号任务的严苛程度和那些样子工程不在一个量级,他只能实打实地拉保险上膛,将几百码外的目标一击毙命。

      这是获得代号成为组织高级成员的投名状。

      自那以后,公安警察诸伏景光沉寂于世间,狙击手苏格兰化身组织的鬣狗,瞄准镜后掩藏着的,是幽幽燃烧的地狱之火。

      那些血色的死亡将会永远缠绕着他。

      然而,每每噩梦惊醒,他身边都是小短刀们的欢声笑语,或是从细枝末节演变出的本丸大乱斗。

      刀剑们知道他的睡眠算不上好,反而让本丸欢闹得像是二十四小时营业的乐园。

      感知中浓郁不散的铁锈腥味更是被氤氲的饭香长久覆盖。

      在最小年龄也有百余岁——放在2205年乃至更向后的年代里少说也有三百岁的付丧神们看来,不管是7岁,还是26岁,审神者无疑都是个孩子。

      正坚守着内心的明灯,于黑暗中踽踽独行的孩子。

      身为刀剑付丧神,他们生来是兵器,为主君杀人退敌而存在,舔舐过鲜血才算完满,被束之高阁都要郁郁寡欢。

      他们多少能理解审神者为手下无辜的性命叹惋愧疚,却无法理解审神者为何还要为那些本就罪大恶极之人烦恼伤神。

      ——惩恶扬善,邪不干正,是为刀剑的正义,换个情境用的是刀或是枪又有何区别?

      诸伏景光欲言又止。

      他知道,虽然刀剑付丧神们和人类外貌无异,他们终究不同。

      尽管如此,刀剑男士们依旧在关心自己,他们依旧在切身实地地为自己的苦恼而苦恼。

      人与刀。

      柔韧的魂灵与锋锐的金铁。

      他们得试着相互理解,相互包容,相互信任。

      本丸众刃花了两年时间卸下审神者心中耸立的高墙,让他沐浴“家”的温暖。

      一年又一年,景光依旧是七岁。好在他的失语症与生理状态无关,不用因为身体状态回溯、停滞,让自己彻底变成哑巴。

      事情转机发生审神者就职的第三年。

      在被判定身体素质足以胜任任务后,甲1207号审神者第一时间接到了狐之助的传信。

      ——让甲1207号本丸审神者带队,回到自己那条即将被闭合的世界线,去清扫某个违规的研究机构,并处理掉研究机构所属组织的信息。

      也就是黑衣组织。

      当初时政HR会选中诸伏景光,就是因为本世界土著处理BUG对该条世界线的影响最小、方案最稳妥,而他是距离那个节点最近的选择。

      审神者先生当时沉默了十几秒,第一个反应就是——

      原来,天上掉馅饼,真的能连着掉两次。

      年幼时双亲遇害,年少寄人篱下与至亲分别,毕业培训后卧底组织,卧底几年后直接打出GG……诸伏景光一度怀疑,是不是自己的运气总差上那么几分。

      现在看来,运气守恒定律恐怕真的存在,才让他得以存活在这片如同幻境的时空缝隙,才让他等到眼前的消息。

      【任务总奖励·壹:选定任务世界为本丸锚点】

      【任务总奖励·贰:疗伤大礼包*1】

      【请查收任务限定道具:七福骰*1】

  • 作者有话要说:  *七福骰有私设,投掷范围1-7,刚好对应最近的一年到最远的七年~
    *以异能特务科为首的官方机构知道时之政府的存在,不知道“本丸”“审神者”这种术语,不知道景光是死而复生的本世界土著,只知道他芯子是成年人。他们以为刀剑付丧神是式神or妖怪之类的存在。
    *边改边笑,本来想写“站在天守阁窗前眺望远方……”的,检查了一遍发现不对,小景现在身高不够,所以改成了坐在桌上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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