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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8、第 98 章 ...

  •   盛韫驾马离开京城的那天,顺国下了入秋以来的第一场雨。

      宫门前,朱瑛撑着伞,交给她一个包袱。

      “万事小心。”

      盛韫接过包袱,分量不轻。

      “这里面是什么?”盛韫不记得让朱瑛为她准备路费。

      “是谢贞托我转交给你的东西。”朱瑛道,“我也不清楚里面是什么。”

      盛韫按了按包袱,布匹质感居多。

      大抵是御寒的衣物吧。

      盛韫想着,背上了包袱。

      最后看了一眼高耸的城墙,盛韫百感交集。

      倏然扬鞭策马,冲破了雨幕,马踏水莲,一声一生,一人一马很快便不见了踪迹,唯有细雨依旧缠绵。

      朱瑛在原地站了许久,就连谢贞走近也毫无察觉。

      “在想什么?”谢贞问道。

      朱瑛一哆嗦,看清来人,默不作声地往身边挪了两寸。

      朱瑛干咳:“没什么。”

      “送衣服就大大方方地送,用我的名号故弄玄虚,朱学士,这就是您所言的君子之为吗?”谢贞调侃道。

      朱瑛微微昂首,看着雨丝断断续续从伞边脱落,呢喃道:“我才不想做君子。”

      得知盛韫逃出宫的消息时,叶璇清并没有表现出过多惊讶。

      她捻着佛珠,看向被烛火包围的佛像,答非所问地说道:“赵娴玥那边怎么样了?”

      经过小半年的接触,文随谦也懂得了察言观色,知趣地不再提盛韫的事。

      “再过几天便是出殡之日,赵娴玥忙得两脚朝天,无暇顾及其他。”

      忙点好啊。

      叶璇清手上动作没停,接着说道:“你继续盯着她,有任何风吹草动,及时告知我。”

      文随谦重重应了一声,便退出了祠堂。

      “你不管她?”待祠堂重归寂静,洪宁从层层纱帘后走入灯火之中,脸上的愠色比昏黄的烛火还要烈几分。

      “都安排好了?”叶璇清不动声色地转移话题。

      “嗯。”洪宁也不打算绕过这个话题,固执地问道,“你就不怕她去凉城?”

      洪宁常觉愧疚,毕竟是亲手养大的孩子,他心中到底是搁不下这份情的。

      可他已站在叶璇清这边,叶璇清容不下盛韫,他自然要替叶璇清除之而后快。

      叶璇清却一反常态,不仅任由盛韫扶持对家赵娴玥,甚至任由盛韫利用谣言生事时无动于衷,放其宫中谣言肆意。

      对洪宁来说,这一举无疑是扇在他脸上的巴掌。叶璇清揪着他的良心,无声地谴责他杀妹的不义之举。

      他割舍不下的东西,叶璇清握着他的手,一点一点,从他心口剥离。

      “去又如何?逆天而行,本就是死路一条。”叶璇清从袖中取出一封已拆开的信,置于跳跃的烛火之上,“烈马王不日便可抵达凉城,即使她跑死十匹马,也救不回赵历尘的一条命。”

      另一边,自盛韫离开京城之日起,赵娴玥反而睡得更不安稳了。

      明明盛韫临走前已经布好了局,万事俱备,赵娴玥心里像是被活生生剜去一大块,既难受又空虚,总觉得遗忘了什么重要的事。

      恍惚中,她已穿戴整齐,随着众人的拥簇,立足于棺椁前。

      人人皆披丧服,遮掩在白色缎带下的,是一张张麻木苍白的脸。

      看着那漆黑的棺椁,她骤然清醒。

      她明明可以不来的。

      赵娴玥是赵朝昱的皇姐,按顺国的礼度,赵娴玥大可不用费心尽力地为赵朝昱置办丧事,甚至全程不出面都不会有人非议她。

      可为什么盛韫还坚持让她出面参加殡葬,甚至让赵娴玥主动争取这次置办丧事的机会?

      或许唱戏的主角并不重要,于赵娴玥而言,配合他们唱好这出戏,才是赵娴玥最佳的开场戏。

      赵娴玥朝后望去,叶璇清行于队伍末端,与一众哭啼的妃子不同,她面无表情,锐利的眉眼间似乎还有一闪而过的厌烦。

      险些忘记了,太妃也可以不用来的。

      赵娴玥将半数的筹码都压在了盛韫身上,她可以暂时落与叶璇清下风,但盛韫绝不能出差池。

      —

      此行的终点站是凉城,但具体怎么走最省时省力,还需下一番功夫琢磨。

      所以临行前,盛韫特意去了一趟盛府,和盛廉见了一面。

      得知盛韫离开的前因后果,盛廉许久未言。

      良久,盛廉轻叹:“在一个月前烈马王就已离开京城,你赶不回去的。”

      “半个月。”盛韫握了握拳,道,“只要有半个月的时间,我就能带兵追上北周的军队。”

      她或许没办法救下赵历尘,但她绝不能失去凉城。

      凉城被顺国遗忘的荒郊野岭,却是大顺的命门之一。

      凉城常经历战乱,凉城百姓不得已,纷纷选择背井离乡。可守护凉城的将军不能走,盛韫更不能走。

      那是承载“盛韫”所有回忆的地方,是“盛韫”唯一的被称为“家”的地方。

      她必须要与这座城同生共死。

      “琴安公主那边,有几分胜算?”盛廉问。

      “能收买的都已经收买了,一些难啃的硬骨头也被我用别的方式解决了,叶氏那边的官臣已完全被长公主的人压制,再有文府与盛府出面相护,倒是能占七八分胜算。”

      盛韫顿了顿,道:“虽说万事俱备,但近些日子叶璇清那边太过安静了,我只担心出殡那几日横生变故。”

      “事出反常,是该警惕些。”盛廉颔首赞成,倏然话锋一转,“那你呢,你有几成胜算?”

      “三成。”盛韫盯着摇曳的烛光,手心不知何时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盛廉错愕:“你用什么和烈马王斗?”

      盛韫凝了他一瞬,长舒一口郁气,吐出两个字:“用命。”

      用她这条命,替永州的数万百姓讨一个公道。

      盛韫勒紧缰绳,雨雾交织,她有些看不清前方的道路。

      不知那封信有没有送到他手中。

      凉城。

      近些时日温度骤降,许多兵将因为换季染了风寒,就连赵历尘也不幸中了招。

      又渡过一个不眠之夜,赵历尘望着布防图,眉头紧锁。

      “殿下,去歇歇吧。”

      下属呈上驱寒的汤药,看着憔悴的赵历尘,忍不住劝道。

      “不妨事。”赵历尘始终盯着图纸,本欲去取药碗,可不知想到了什么,转手就拾起了毛笔。

      狼毫沾墨,在永州两个字上留下一道浓墨。

      “城内的防御工事如何了?”赵历尘咳嗽两声,放下了笔。

      “已基本竣工。”

      “那就好。”赵历尘松了口气,“近些天多人感染风寒,你替我带句话——防御工事已竣工,近期没有敌患叨扰,让他们放心养病。”

      “……是。”

      下属见赵历尘仍没有用药的意思,正想提醒他,一股冷风钻入营帐中,紧接着一人举着信件冲了进来。

      “殿下,京城来信。”

      “京城?”赵历尘有一瞬恍惚,自几个月前拒绝了入宫朝见的圣旨,他已经很久未收到过来自京城的消息了。

      尚未拆开信件,信封上却是熟悉的洒脱字迹——尘郎亲启。

      薄薄的两页纸,却近两三个月的事不厌其详地徐徐道来,每读一句,赵历尘的笑意便浅淡一分。

      阅至一句“寸字浅意,难表相思”,赵历尘放下了信纸,端起已凉透的汤药,仰头一饮而尽。

      “殿……殿下?”下属欲阻拦的手僵在半空。

      赵历尘把空碗递回去,道:“多来几碗。”

      “殿下,这是出什么事了?”

      赵历尘将信展开,指着其中一句道:“你替本王看看,阿韫是不是说她想我?”

      “……”

      下属怨气冲天地离开了。

      赵历尘看着信傻乐了一会儿,翻来覆去盯着看了许久,才注意到信的背面还有一列不怎么起眼的小字。

      “我半月便会抵达凉城,你最好能活着迎接我。”

      敢情前面都是客套话,这句才是重点。

      赵历尘猛得从椅子里弹起,又把信前面的大段陈述看了一遍。

      先前他沉浸在盛韫来信的喜悦中,他对其他事并未有太多感觉,好像一切都在按照他所计划的方向行进,并无差池。

      而经盛韫如此一谈,他这才发觉,有些事似乎出了差池,脱离了上一世的进程。

      或快或慢,也许赵历尘本能得认为此事必会按照上一世发生,自然就忽视了那些本就不被轻易觉察的纰漏。

      上一世,北周入京城朝见先皇,也的的确确在京城小住了一段时间,但今世的北周使臣……

      似乎走得匆忙了些。

      许是起猛了,赵历尘忽得眼前发黑,跌坐回椅子里。

      信件送达他手中时,留给他们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也难怪盛韫起急。

      赵历尘捏着那张纸,怅然良久,忽得掩面而泣。

      究竟要经历几世轮回,他才能换回一时的安宁。

      他放弃了权力,放弃了一切,失去了一切,他只是想和喜欢的人长相厮守,难道这也是一种难以启齿的奢望吗?

      赵历尘强撑桌案站起来,踉跄着走出了营帐。

      偶有训练的兵将路过,见赵历尘狼狈不堪,于是担忧地问他做什么去。

      赵历尘疲惫地摆摆手,却仍强颜欢笑地说:

      “去接我的阿韫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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