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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第 2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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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路归路
“桥归桥。”
“不!”
纪惊风抬脚上前,一把拉起他的手,反手扣在身后将其抵在墙上,伸出一条腿将他的脚分开。
“你说桥归桥,路归路。你说往后都不要找你了,你说道不同不相为谋,你说的这些话我都不要听!”他抱紧游子意的脖颈,声音弱了下去,“我错了,子意。你不要生气了还不好,你若是气不过就打我,我皮糙肉厚,你怎么打都行!”
游子意侧眸,耳边热气呼出,他愣是懵了。
还未来得及开口,忽然听见刀锋擦着石墙划过的声音,瞥眼间,两道黑影就落了下来。不等俩人反应,长刀刺向他们。
刷——
咚咚。
纪惊风抄起一旁的篓子朝那俩黑影扔了过去,趁他们躲避之际,又把游子意拉到了身后。
“快躲开!”他喊道。
用力推了他一把,游子意被推到巷口。
黑影见势,立即追了上去。
从前,江逐月笑他,说文官一股子书生的酸臭味,还说乔倬言酸就算了,人家是百年难得一遇的天才,他游子意为何也这么酸,让他跟着自己和他大哥一起去校场骑马射箭。
他瘫在茶楼雅间,靠着栏杆望向朱雀街的方向,浅浅一笑:“人家体弱,弱柳扶风,拿不起弓箭嘛!这不是还有同殊保护我吗?”
今日他忽地就后悔了,踉跄几步,眼见尖刀快要刺向纪惊风,他猛然朝那黑影撞了上去。
纪惊风不知哪里学的武艺,他倒是厉害,一个人打两个人,还夺了刀,反手刺破了那人的肚子。
游子意愕然,他连一点儿活路都不给那俩人留,于是朝他喊道:“留活口!”
这两人一看就是冲自己来的,得从他们口中撬出幕后黑手到底是谁。
可纪惊风那里听得进话,他杀疯了。
霎那间,一黑影见势不妙,就要逃走,纪惊风反手对准他的大腿,甩刀刺了进去。
“啊——”
一声破空的嘶吼声惊了雀。
黑影蒙面人跪倒在地,痛苦地捂住大腿。
这场面似曾相识,游子意觉得时空倒流,好像在哪里经历过一般。他急忙上前揪住那人的衣领问道:“谁派你来的?谁的命令?你们的目的是我对不对?”
黑影蒙面人闷声不答,翻身就要跑。
纪惊风慢步走上来,眼睛发红,一脚踩在他的胸口上,冷声问道:“你是王相的人?”
声音冰凉,不带一丝温度,他慢慢蹲下,一把揪起他的头发,把面纱掀了下来,定睛一看,却不是他所熟识的王相身边的人,故问道:“究竟是谁派你来的?”
游子意屏气凝神,脑中思索着在朝中不满他的人。想了半会儿,忽地放弃。
实在太多了,不知是哪一个。
黑衣人啐了口血,不答,直勾勾地盯向游子意。
纪惊风垂眸,再次提起他的头问道:“我再给你一次机会,是谁派你来的?”
黑衣人依旧不答,朝游子意喷了口血。
只一瞬间,游子意脸上沾满了鲜血。
刚想伸手擦就看见纪惊风手背青筋暴起,捏紧头发,重重地将黑衣人的脑袋朝地面狠狠砸去。
“是谁?”
砰砰——
“是谁派你来的?”
嗙——
“不说是吧?”
哐哧一声,他用力将头颅拍在墙上,游子意看得心惊肉跳。一时间吓得愣在一旁,瞳孔微颤。
那一侧身体陷在巷子黑暗中的纪惊风,脸上是什么表情?他看不清,他只觉得此刻的他,根本不是自己所认识的那个纪惊风。纪惊风早想将人弄死,从出现的那一刻,刺杀游子意的那一刹那,还有便是他吐了游子意一脸血的时候。
谁敢碰他的人,谁就得死。
游子意拉住纪惊风的宽袖,用力吼道:“别打了!他已经不行了!再这么打下去,人都死了如何问得清楚幕后操纵者!”
纪惊风瞥眼,将黑衣人甩在一旁,身上的白衣被喷溅的血浸湿,一时间,脑子里混乱不堪。
纪惊风再次蹲下,将插|进他腿上的尖刀拔|了出来。
明明已经给过他机会了,如此冥顽不灵,那便只好送他上路了。他踩在那人身上,冷道:“你没有机会了。”
“不——”那人声音嘶哑,吼道。
“我不想死!”
“我说!我说!”
纪惊风的手顿了顿,游子意喊道:“别杀他!”
黑衣人晃悠悠地跪了起来,声音羸弱,嘴唇微动。
游子意听得不仔细,又蹲下来问:“你说什么?”
黑衣人喃喃一声:“我……我。”
游子意凑近他:“谁?”
黑衣人继续道:“大人……要你死……”
他到底在说什么,根本听不清,游子意偏过头,将耳朵附在他嘴边。
忽地,那人的手瞬间从身后朝他撒来石灰粉,一把短匕|首从袖口里落到他手中。眼看就要朝游子意的脖颈刺了去,千钧一发之际,一双大手将他挡在了身后,石灰撒下,匕|首插|进了纪惊风的心口。
黑衣人狂笑起来。
纪惊风抬袖拂去石灰散,再次睁眼时,眼角溢出红色的血。
光淡了下去,冷峭的眼神从他身上穿过,游子意心头猛地一紧,心跳加快。
他听见纪惊风惊悚地笑声低沉回荡,他就像地狱来的勾魂使者,对着那人嘁了声。
而后,他将心口的短匕拔|出,握住匕首横切两刀,直接将黑衣人的喉管划开了。黑衣人痛苦地倒在地上吐血,嘴里发出呜呜的响声。
就像那临死之际的麋鹿,抽动了两下身体,便不动了。
鲜血染红了白衣,黑暗中绽放着地狱之花,纪惊风直直跪倒,呕出黑色淤血,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的血腥味,那微弱的气息声落入游子意的耳中。
他从地上爬起来,望着他身后的光,奔了上去。
“纪问——”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在胸腔共鸣,听见雪落砸得他的骨头生疼,听见在这阴湿的巷口外的街上涌动的人流声。急促,失控,恐惧,他用力抱了上去,在最后一刻,在纪惊风将要倒地在地上的那一瞬间,接住了他。
“纪问!”
“纪问!”
游子意喊着他的名字,捂着他身上流出的带着滚烫温度的心口,失声涕泪。
他真的后悔了,他为何要让纪惊风留下活口,既然这人是来杀自己的,定然就是以命博命的亡徒。
他回想起西州的那头狼,差点儿要他命的狼。
游子意捡起匕|首背着纪惊风出了巷口,地上的刀刃被他踢到一旁发出哐当的声音,他奔跑在大雪中,沿途去敲医馆。
终于在一家医馆停了下来,他从腰间取出黄金,把匕|首放在桌上,要他们救人。若是救不活,便都将他们全都杀了。
郎中和掌柜的吓得一抖,连忙引路将人抬去了后面厢房。
直到郎中脱去纪惊风的襦衣,那背上惨不忍睹的四道伤疤显现出来,四道,一道不多,一道不少。划痕很深,想必受伤时一定是皮肉分离,筋都裂开了。
他站在一旁仿佛脚下一空,落下深渊。
他为何会受这么重的伤?
等整个背完全展露在眼前时,那道伤痕延伸至后脖颈,直到他的肩膀处。游子意不由得睁大双眼,怕自己看错,怕自己看漏了一处。
他抬脚走上前,捏住他的臂膀,伸手触摸。
游子意惊恐地看向纪惊风的脸,眼角流出的是血泪,心口皮开肉绽,面色苍白嘴唇乌青。
郎中从未见过如此重伤的病人。
跟着他的徒弟端来一盆热水,又取来剪刀。
郎中道:“这位公子留了太多血了,能不能保住命,就看今晚了。”说着,他叫了徒弟来帮忙缝合伤口。
游子意失魂落魄地退到一旁,手指冰凉,两眼空洞。
心口上方,正是前几日他给自己藏了红薯烫的伤疤。
还未养好呢,还未……来得及养好呢。
那个傻子,是不是连药都没有擦……
游子意捂住口鼻,蹲在地上打颤,眼泪就这么滴落在地上。
两个时辰后,郎中急急忙忙从厢房走了出来,正在灶房为纪惊风熬药的游子意猛地迎上前,只见那郎中神情轻松,对他说道:“公子!公子!那你的那位朋友醒了!虽然流血流得有点多,好在及时上药止住了。我和徒儿方才给他缝合伤口的时候也看了,幸好不深,只是外面的皮肉割了个稀巴烂。公子放心,伤口缝得很干净,虽说是丑了点儿,好在他是个男儿身。也不打紧,保命才是要紧的!”
游子意哑然,心里的石头落了一半,朝着郎中行了个大礼:“谢谢先生!先生的救命之恩,子意必将涌泉相报。先生若是有难,请来朱雀东街的游府找我!”
郎中一听,朱雀东街的游府,那不是中书侍郎的府邸吗?再仔细一打量身前的人,那姣好的面容,一想便知道了是谁。
想自己定救了个不得了的人物。
他跪下磕头喊道:“草民不知是侍郎大人!有眼无珠!救人乃是医者应该为之,我无所企图!”
“先生严重了!”游子意道,“只是今日之事,本是我与友人在外意外受了伤,还望先生为我们保密。”
郎中道:“自然自然!”
跟着,他端着药就进了厢房。
虽说是醒了,可人是浑浑噩噩的。偶尔意识清醒,偶尔又晕迷过去。
游子意在一旁照顾了一整晚,期间后半夜纪惊风开始抽搐惊厥高热,郎中又来施针灌了退热的药才好了些。
这样的情况一直反反复复,游子意托人回了府上带信,又向朝廷请了病假,这才安心下来。
一晃就是五日,这五日里,游子意听闻纪丞仪被打压,自己父亲也被弹劾,领头的人不出意外,正是王相。
就连方始休也被禁足在府中。
他又写信给方始休,将那日发生的事情给他说了一遍。方始休震惊不已,要不是还在禁足期,他定然翻出墙也要来的。
这会儿,游子意端着药放在嘴边吹了吹,给他喂下。
又怕碰到他的伤口,游子意连喂药都是屏气凝神,不敢大声喘息。
他转过身刚放下碗,勺羹碰到瓷碗的那一刻,游子意恍惚听见床上动了一声。
他僵直身体,半响没敢回头看。
说不上来为什么,就是害怕。
如果回头,他依旧没醒怎么办?
良久,他再次听见身后动了一声。
这回听得很真切,他听见纪惊风的声音,温温软软的,笑了声,问他:“子意,为何偷偷哭啊?”
为什么要转过身,藏在他看不见的地方?
为何,你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