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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第 22 章 ...

  •   第二十二章逐月

      戈壁黄沙漫天,这路一点儿也不好走。

      出了城后,游子意坐在骆驼上喝水。石头花跟在一旁眼睛眯起,将斗笠从包袱里掏出来递给他。

      风沙迷眼,若不戴上斗笠,脸都要被吹坏了。

      游子意抿唇问他:“你在哪儿偷笑什么呢?”

      石头花嘿嘿一声道:“我刚才看见江大人好生英武,十分帅气,同他大哥一样。”

      游子意侧眸:“你见过江大将军?”

      石头花回忆似地笑起来:“那年上京,见过一次。说起来,江大人和大将军长得还真像,那眼睛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游子意颔首:“亲兄弟,能不像吗?”

      正说着,后头传来一阵马蹄声。
      来得急,叫人听了心慌。

      游子意回首,见那人扬鞭,遂心中一顿,抬手叫停商队,自己翻身下了骆驼走上前。

      那人亦是,骑在马上秉退了左右将士,马儿踱步上去。他掀开面纱仰头望他,游子意盯了会儿,笑道:“逐月呀,你在上头看得我脖子疼。”

      江逐月收紧缰绳,朝他伸手道:“上来!”

      游子意被他拉上马背,俩人一同奔驰在戈壁滩中。马跑得欢,风吹落了斗笠。山峰有雪,白皑皑一片。跑了有一会儿,江逐月夹了马肚子,放慢脚步。

      游子意后背靠着江逐月,揉了揉眼睛道:“怎么想着来边境了?”

      江逐月搂着他,拉着缰绳回道:“多半还是因为你在罢。”

      游子意笑:“我看你是来瞧我在这边儿有没有情郎的。”

      江逐月嗯嗯两声:“瞧着像是有了。”

      “是么。”游子意挺直腰杆,回想起杨括。“还有呢?跑这么远找我,想对我说什么?”

      山间的鹰飞过,滑翔而下又跃起。江逐月见那鸟,忽地问道:“你在西州都做了些什么?我想知道,你过得好不好。”

      游子意跳望天边,道:“遇见一棵树,开得很漂亮,想回家也种一棵。”

      “还有呢?”
      “建官道,经商呢。”
      “嗯。”江逐月继续问:“还有呢?”
      游子意顿了顿,回眸叫他:“逐月。”

      他的眼中有游子意的模样,清澈透亮的眼底,倒映出来的他,此刻到底是什么样的,江逐月觉得此刻,自己甚至都看不清自己的脸了。

      游子意:“逐月,我时常在夜间的沙漠里望着月亮,追逐它。它同我一起走,我去哪里,它便去哪里。”

      江逐月道:“你傻不傻,是它跟着你,不是你跟着它。你去往哪里,它就在哪里。你以后不要追月亮了,它一直都在的。”

      话落,鹰猛冲向下,捕猎开始。

      游子意怅然道:“你且放心,我一定尽全力,战争不是我们所追求的,唯有天下太平是你我所愿。”

      他瞟了一眼,最后道:“我信你。”

      江逐月送他回去,商队再次启程,他所爱隔了山海,隔了别离。临行时石头花看着远去的军队,江逐月的背影显得那么的落寞。

      再次将眼光投向游子意时,见他红了眼,故小心翼翼地问他:“大人,您的斗笠呢?风沙肆虐,小心迷眼。”说着,把自己的斗笠递给了他,“大人您戴这个罢。”

      游子意微笑:“江山万里,归途未知,我此行,要做第一人!”他一定要改变回纥的结局,一定要让他们都平安归来,一定要让公主不是为了背负和亲的运命而降生。

      大雪飘飘,营帐生了火,将士前来禀报,说上回救下的那两个商人醒了。其中哪位中原人伤势严重,现如今还下不了床。

      江逐月说下不了床也得下,找人抬上马车送他们回中原。这里随时随地都会开战,回纥部落不知道什么时候再次偷袭,很危险,所以就算人走不了路,也要让他赶紧离开。

      他只管救活,旁的他才不管。

      过会儿又一小将来报,说那个叫杨括的中原人抢了军中的马,要出城回京都。

      江逐月一听来气了,不是起不了身吗?为何这个人还能抢他的马?故他亲自去看了,只见数名小士兵拉着那中原人,一人抱腿,一人抱着胳膊。

      四个人都没拦住这个人。

      江逐月蹙眉,等走上前才看清此人,瞬间抖了个激灵:“你!你怎么在这儿?”

      杨括转身,看见江逐月时并不惊讶,扶起额头啧了声:“让他们松开!”

      江逐月露出厌恶之色,摆手让小士兵们都退开了,上前对他道:“进去说。”

      小士兵以为将军生气了,要处死这个中原人,开始喊道:“将军!您可以千万要冷静啊!”

      江逐月头疼,又把人拽了进去。他坐在军事地图上方的椅子问他:“你来这里做什么?”

      杨括道:“给我备一匹马,我要回去。”

      “回哪儿?”江逐月双手交叉,抵在额头上问:“他走远了,你一时半会儿也追不上。”

      杨括道:“我知道。”

      江逐月站起来,走到他身旁打量了会:“你的脸怎么回事?”于是上手摸那伤疤,用力撕开一角,“我只希望你离开他,别以旁的身份再去骗他了,纪大人。”

      纪惊风抽搐,脸上一阵疼痛,面具伤疤被撕了下来。

      “这么说,你一直来往于杭州与西州?”

      纪惊风没说话。

      “我说呢,原来是你啊。”他拉游子意上马的时候,看见了此刻与纪惊风身上佩戴着一模一样的翡翠玉石腰佩,笑了笑。“他不知道是你,你骗了他。”

      “我没骗他。”

      “没骗他?”江逐月将面具皮丢在地上,“没骗他做个假皮干什么?”想了想,又道:“也是,你不敢面对他,所以才用了别的身份接近他。罢了,我可以不与你计较你骗他的事情,但是你既然喜欢他,却又不跟他说,你是想玩玩就算了还是想做什么?如果你做不到让他开心,那就不要试着接近他!”

      纪惊风道:“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也没必要向你解释。”

      那件事后他一直很在意,所以,他来还那一夜情。

      江逐月却笑了,怪瞧不上他的,一把揪住他的衣领道:“你别以为他亲了你几次就是喜欢你了,我就是看不惯你这假惺惺道貌岸然的样子!他亲的人可多了,你只是其中一个,他对你也只是玩玩而已。你以为你是乔倬言?”

      那三个字仿佛是所有人都不敢提的禁忌,如今再被人翻出来,纪惊风脸上神色微怒,反手将江逐月抵在营帐木桩上,撞得「哐」的一声。

      “是!我就是以为他喜欢我!我自以为是!我就是觉得他喜欢我!他亲了我,亲了很多次!怎么他就没亲过你呢!”纪惊风很少失态,这是他第一次对着别人狂吼。

      “他就算是玩玩,那也是我心甘情愿的!你现在提起乔大人是想告诉我什么?我比不上他?我不如他?还是我配不上游子意?那干你何事?我从未要跟乔大人争什么!也从未同他比什么!而你呢?你呢!你在他身边这么些年,你嫉妒得要发疯,可他却没正眼瞧过你一次!甚至连醉酒后时唯独对你清醒,那是为什么?你还不明白吗?”

      那是为什么?他不想知道那是为什么!他回避纪惊风抛出来的质问,反手给了他一拳,正好捶到鼻骨,他吼道:“凭什么是你?凭什么是你?我不明白!我不明白!凭什么是你纪问!”

      纪惊风摸着流下来的鼻血,舌尖抵在口腔内扫了一圈,喉头有血腥味传来。他笑了两声,慢步靠近他,露出从未有过的表情,戏虐般笑起来:“是啊,为什么?他宁愿跟皇帝睡,也不跟你——”「睡」字还未说出口,那一拳又打了过来。

      “纪问!”江逐月拽起他,“你别在我面前提起皇帝一个字!你懂什么?你懂子意吗?你从未懂过!”说罢,他丢下纪问转身,冷冷道:“不是皇帝睡他,是他睡皇帝!你根本不明白,你以为宋祯明为什么愿意给他睡?你将子意当成什么了?九五至尊屈膝跪在地上给他舔的时候,你只单纯的以为是子意浪荡吗?宋祯明喜欢他,爱惜他,把他捧在心尖上。他后宫多少嫔妃,他为什么只要子意?在你眼里,游子意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你从未——懂过!”你只觉得,他风流,他没心没肺,所以对他从未有过真心。

      游子意在跟他道别前,他在马背上说的那句话,「别再为难纪大人了。」足以表明,他对纪惊风的不一样。

      说完这些话,他出门让小将给他备了马。

      纪惊风听完时脑子是晕的。

      他唯一后悔的是,那晚强行要了游子意,他以为,游子意对那事应该熟悉了。

      所以,郎中说的那句他是第一次罢,他原先是没听懂的。现在,他忽然没了勇气面对游子意。

      他回京都了,行至玉水关时,听闻荆门战况激烈,一次出征中,那位将军失蹄落马,拼杀中被人割去了头颅。

      未知将军名字,但纪惊风听见时,冷汗湿了一背。

      很快,战报呈到了京都,消息比游子意快,那是日夜兼程赶去的,传入皇帝耳中时,他昏迷了两日。

      而此间,后宫妃嫔喜讯传来,太后送到皇帝宫中的那位美人有了身孕。

      一喜,一悲。

      江崇峰闻悲,晕厥过去。

      宋祯明以为要盼来了游子意的归京,他欢喜。等来的却是边境的败战,江逐月战死疆场,他悲伤。得知美人有了身孕,悲喜何从,他才知道无处归去。

      只想躺在游子意膝上,听他说外面的故事。

      王相请奏,宜人公主和亲,迫在眉睫。他被逼到咳血,连夜请来纪丞仪,写了诏书。

      宰相在一旁陪了宋祯明一个晚上,亲眼见他写诏书,一笔一画,都落得这么的无力。两代帝王,两次落泪。纪丞仪在一旁默默守着,期间宋祯明问他,什么才叫做千古帝王,要爱民入子,还是要国泰民安。

      千秋伟业,前人在前,他在后继承了江山,可觉得自己做得一点儿也不好。

      如果没有派别纷争,没有权利之争,没有的话……

      最后,他将诏书拾起来,递给纪丞仪,坐在桌旁笑了声问道:“有人曾给我说,我只是运气不好,生在了帝王家。我若是运气好点儿,指不定生在百姓家里,落得清净。”宋祯明又捡起笔,他要写一封信。“纪相,你说,我是不是运气真的不好啊?”

      纪丞仪道:“陛下知人善任,内政修明,又事必躬亲。做得已经很好了,至于运气,我认为不必去纠结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他停顿了一下,“得到的同时也会失去很多,人总是贪心的。”

      宋祯明放下笔:“我…确实贪心。”贪心,想要一个人的爱。“纪问大人,国之栋梁,以后一定要…”他猛烈咳嗽,嘴角溢出血。

      “往后的事情我就不操心了,只是,恐怕我等不到他回来了。”他把信折起来,交给他,“你替我转交给游大人,请关键时给他一个庇护之所。”

      纪丞仪顿了顿,见宋祯明坐回椅子上,端起茶杯漱口,端正地坐着。只是茶叶沉了下去,好半天,热气也不冒了。

      宋祯明盖上茶盖:“我输了,太后赢了。”

      过了会儿,太监想要上去换茶,纪丞仪伸手拦住了太监。随即,满头白发的他「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叩首,膝盖撞得发麻。

      太监一见,宋祯明静静地靠在椅背,双眼阖上,年经的帝王脸上落下一行清泪。

      侧面瞧去,他是那样的英俊。

      大太监跪下,高喊:“陛下——千秋万岁!”

      只差一点点,他就快要进朱雀街了,他明明已经很快了。

      皇帝登遐,万民哀痛。

      丧钟敲响之际,游子意朱雀街的马背上摔了下来,他本来就不会骑马。

      前听见江逐月战死时,他没哭,后又听见宋祯明薨的消息时他没敢相信,等在这天未明的朱雀街听见丧钟时,他再也没忍住,从马上摔下,磕破了头,趴在地上,望着寂寥无人的黑夜。

      身前是宋祯明,身后是江逐月。

      他撕心裂肺,哭喊着,叫着江逐月的名字,叫着宋祯明的名字。

      明明,只差一点点了,他上呈的奏疏被王相等人驳回了,他想亲自上门求王相的,或者是求求江崇峰。

      他想了很好的办法,不用和亲,也不用出征打仗。

      来晚了,游子意泪如雨下,哀声掠过上空,那是对他最好的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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