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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第 1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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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恩公
狼是一种结群动物,若这里有一只狼,那么在这不远处一定还有成群的家族狼。
游子意呵了声,心道这可真倒霉了,还没遇上沙匪倒是先被狼给唬住了。
于是扭头看向下方,他一定不能害他们一起陪葬,想着自己这条命被狼撕烂了也就算了,猛地朝另一边滚了下去。
他一动,那狼跟着就兴奋起来,跑向沙丘底下。石头花与众人惊叹一声急忙爬上去寻找游子意。
不愧是沙漠最快的猛兽,神出鬼没就算了,爪牙尖锐,嗅觉极其灵敏。游子意一路滚了下去,抓起地上的沙子朝它扔过去,他的本意是想多留给石头花他们逃命的时间。
这狼一旦嚎叫,那后边儿的狼也会寻着声音过来,到时候就只能沦落为盘中餐了。
翻滚而下时脸擦沙石吃了一嘴的灰,还没来得及站起身,那狼就已经扑了上来。一瞬间,黑影晃动起来,他被笼罩在巨大的黑暗中。他几乎可以闻见狼身上的味道,猛兽出笼,他成为了猎物。
只可惜了身上的衣裳被利爪撕碎了,又想怎么都行,千万别抓坏他的脸,随即抓起地上的沙又扔了出去。
石头花已经从一侧翻了上来,克热木拿出弩|箭对准下方,火把照亮了一截。游子意在混乱中看见头顶上方的火光,忽地又不想这么死了。
那狼一口咬向他的腿,将他拖行撕扯,巨大的痛感袭来,他差点儿晕死过去。游子意突然觉得要是自己是个武官就好了,文官确实手无缚鸡之力,连基本的拳脚功夫都不会。
跟个废物一样,真是糟了啊!
这样想着时,狼已经拖行了他一段距离。弩|箭射向他这里,咻地一下,箭与他擦肩而过。游子意一手揪这狼的脖颈,一边儿挣扎,想挣脱左腿。
他猛地朝石头花喊了一声:“笨蛋!用火攻啊!”克热木的射|箭技术可真烂,差点儿小命给就丢了。
石头花抢过弩|箭,裹上火油对准了狼的腹部。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白色的身影不知从哪里窜了出来,另外一头的沙丘之上还有一匹载着货物的骆驼。
那人翻下沙丘,手持匕首,在抱紧游子意的一瞬间抬手朝狼的背上刺去。
许是因为刺疼,惹得狼性大发,它又一次咬上游子意的腿。就当他以为自己要被撕裂时,来人把他护在身下,尖牙瞬间刺穿了他的肩膀,狼爪在他背上划过。
力道重得好像把布料都撕碎了,游子意听见身上那人吃痛一声,一个翻身将匕首到野狼的腹部。
与此同时,石头花射出一箭,带着火的箭正好射到狼的脚边。一见那火,他猛地后跳起来。身旁的人见此情景,准备将它杀掉。
游子意一把将他拉住,喊道:“不能杀它!”
那人回头,戴着面纱,所以看不清什么表情,可他能想象到,一定是觉得游子意疯了。
野狼已经流了很多血,就算是不杀它,也会因为伤口溃烂流脓而死。所以,杀与不杀都是死。他挣开游子意的手,还是将那头狼刺死了。
还没回过神,石头花又射了一箭,那头狼直接倒在地上,最终没有发出一声叫唤。
月色朦胧下,白衣男子拍拍身上的沙子,肩膀上已经被血染红。他站起身,朝游子意伸手,想要拉起他。
游子意身上一颤,在神经高度紧张的时候,一心只在那头狼身上,现在放松了,腿部的疼痛就袭卷了全身。
他唇色发白,汗涔涔,疼得抽气。看见那双手修长骨感,身后的石头花和克热木正往沙丘下奔来,他抬手握住了那双手。
站起后,拱手道:“多谢这位公子相救。”抬眼瞧见那人的肩膀,顿了会儿,立即将已经被狼撕碎的衣摆撕下,上前给他包扎起来,“你忍忍,若是不止血,你恐怕活不到明天了。”
“大人——!”石头花急道,“您没事罢!”上来就检查游子意的腿,撕开一看,那左腿上有两个窟窿眼儿正在流血。
想也没想,朝身后的人喊道:“快把大人抬回去!”急得哭腔都出来了。
游子意笑笑,摆摆手道:“我不打紧,你先看看这位公子的伤。”说着,朝身后的人招手,“你们快回去看看货还在不在!别丢了东西!”
“大人!现在都什么时候了,您还想着那堆货!”他往地上一蹲,“大人!我背您回去!”眼下只装得下游子意,要是游子意有什么三长两短,他这辈子都回不了京都了,皇帝指定诛他九族。
游子意叹了口气,没理他,扭头对着救他道恩人道:“鄙人姓游,字复,方才幸好有公子搭救,不然子意早就命丧狼口了。我和我的商队就在前方不远处的沙丘下,若是公子的不介意,随我一起回去,也好给你治治身上的伤。”
那白衣人抬手指了指石头花,又指指游子意,最后指指沙丘上的那一只骆驼。
游子意眨眨眼,想来这人是个哑巴,心里更加过意不去了,“你的意思是说,你也有骆驼,要回去了吗?”
他点点头。
游子意道:“我见公子一身中原打扮,也是中原来的商人?”
他再次点头。
游子意又道:“既然如此,我也是,不如一起罢?”说着,不由他拒绝,朝克热木使了眼神,“去把公子骆驼牵下来!”
很快,把骆驼拿捏了就相当于拿捏了人,行走在沙漠里,何况他还受伤了,没有骆驼他一个人要如何走出方圆百里的沙丘。
白衣男子见状,也跟着蹲下,拍拍自己的背。
游子意懵地问:“你要背我?”
他颔首,指向石头花。
石头花立即不干了,抢在他面前蹲下道:“恩公!你都受伤了如何再让你背我家大人!我来就可以了!”
游子意蹲下:“恩公!要不我背你罢?”
他立即站起来,放弃了。
适才走了一会儿,终于抵达驼队大本营,游子意刚到众人就已经备好各种药品。他上去就先将酒囊从骆驼背上取了下来,道:“石头!给那位公子拿去,接着自己一瘸一拐地走到了篝火旁。
众人目光投向他,一个拿药,另一个拿水壶,有的捧着草药,有的拿着布条,就等着他来了。
一群糙汉子手也没个轻重,把他围在篝火前,他给他上药。
游子意一笑,道:“不用这么多人围着我,你们去看看那位公子,他伤得比我严重。”
话落,那群汉子又挪了过去。
虽然中原话讲得不如克热木,但是学得也算不错,开口就叫他「郎君」。
男子一顿,似乎被这称呼惊讶到了,有叫他「恩公郎君」,「好汉郎君」,「英雄郎君」。什么都叫,就是没有名字。
于是游子意朝他喊了声:“公子如何称呼?”
他拾起小柴棍,在沙子里划了几笔。
游子意侧身偏头去瞧,一笔一划,还是用左手写的。
火焰光影下,沙土上呈现出两个字,「杨括」。
众人围观,看了半响,游子意抬首盯着他们,笑道:“你们又看不懂中原字,凑什么热闹?”说罢,众人干笑两声,脸色一红,又散开来。
石头花跟着念了出来:“原来恩公姓杨啊,我外戚家的舅舅也姓杨,是荆湖做生意的。恩公是哪里人啊?”
他再次划起来。
“家住江宁府…江宁…那不就是在江南东路么?恩公是江南人?巧了!我家大人也是江南的!”
杨括的手停住,透过面纱看向游子意,写了两笔,「何处?」
游子意敛眸,瞧他的眼神忽地打量起来,开口道:“越州。”伸手拉向他的肩膀,一口咬开酒囊盖子,“杨公子先上药罢。”
石头花递来金创药,蹲在一旁也跟着好奇起来,这位恩公看起来气质不凡,江南富庶,果真养人是,他与大人一样生得白净。
杨括摆手,意思要自己上药,从他手中取了酒囊就倒了上去,一瞬间,血水被冲刷下来。见他一声不吭,愣是没喊。
也是,他是哑巴,就算疼也喊不出来罢?
长痛不如短痛,游子意扯开他的衣裳,露出肩背,从石头花手中拿了金创药就给人抹了上去。
一瞬间,那身体突然僵硬起来,锁骨出了一层薄薄的的细汗,游子意心想,还以为这个人是个木头感觉不到疼呢。现在疼得都不敢动,真想看看面纱下的脸是不是已经因为疼痛而扭曲。
想着,药上好了,石头花帮他包扎伤口。游子意才开始给自己治伤,刚撕开腿腿,身旁的众人就扭头看了过来。
那白花花的小腿肚上有俩窟窿眼儿,腿虽纤细,可看着却不瘦弱,比起男人健硕的肌肉,他这修长骨感的腿更令人遐想联翩。
石头花咽咽口水,好像理解皇帝为什么和他不清不楚了。
于是扭头朝克热木道:“快去给大人找两件衣裳!”又想恩公的衣裳也碎了,遂问了句:“杨公子不介意穿我们大人的衣裳罢?我瞧着您和我们大人差不多高,应是可行的。”
话落,他提笔写,「还是差点儿。」
游子意低头一瞧,立即站起来道:“差那里?明明就差不多!你站起来我们比比!”
那人滞了滞,想再写点儿什么的,于是丢下小柴棍站了起来。他微微低头,瞅着游子意。
游子意仰头盯着他,众人咬舌,想笑。
他大手一挥,朝克热木喊道:“差不多差不多!你去拿两件衣裳过来!”随后他慢慢坐下,一瞬间觉得这个高度好似在哪里见过。
换好衣裳的俩人并肩坐着,折腾了许久的众人也感觉有些累了,为了防止狼群的偷袭,游子意让人换着看守,又将火烧大了些。
克热木倚着骆驼睡着了,石头花坐在远处望着沙丘。那轮月下,只有两个人的背影。
游子意喃喃道:“公子准备去哪里?”
杨括在沙子上划了划,「龟兹」。
游子意点点头:“来西州做什么生意?”他一直盯着杨括的手,垂眼瞧了会挪开视线。
「卖茶叶」,杨括朝他伸手。
“什么?”游子意不明白他的意思,问了声。
杨括又伸出另一只手写,「游公子为何一直盯着我的手?」
“……”他只是觉得那手指甲盖上的月牙好看,“不知为何感觉兄台你的手和我认识的一位朋友很像。”
他掌心朝上,双手摊开,「朋友?」
游子意把腿伸直,向后一趟,望着头顶的夜空笑道:“罢了,也不太像。”他侧身枕着胳膊睡了。
满天星斗,杨括透过面纱瞥了一眼那后背,不觉收笼指尖。
过了一会儿,克热木醒了,朝石头花走去,俩人换差。石头花踱步走了过来,从后边儿的大箱子里取出一条薄毯给游子意盖上,盘坐在他旁边儿坐下。看着他腿上的伤。
杨括动了动,随即听见石头花的声音,语气有点崇拜的感觉,“我家大人很厉害罢?”他笑了笑,“看起来瘦弱,没想到还能与一头狼打上几个回合。”
杨括呆呆地点点头。
石头花又道:“而且我家大人生得美,心地也好,特别善良。”
杨括重重点头。
石头花转移视线,问他:“杨公子只有一个人来西州做生意吗?”
杨括写,「在沙漠里与商队走丢了。」
石头花叹道:“那幸好遇上了我们,不然这里离龟兹起码还得走上半月,而且沙漠里最容易迷路了。”
杨括继续写,「你们呢?」
他不好意思地摸摸头,道:“我们是随公子去打探沙匪敌情的,没曾想坏人没遇见,就遇见了一头狼。”
杨括顿了顿,「沙匪?」
“我家大人说要建官道,得清理一下沿途的匪贼,不然他们总是欺负我们中原的商人。不过我也听不懂他说的那些设立驿站的事情,反正跟着他就对了!最近半月,进入我国的西州商人都没被打劫过了,多亏了大人想的这个办法。”
杨括望向游子意,「你称呼他为大人,不知是哪位大人?」
石头花想着游子意的名号,他在京都这么出名,这个人好似没听过一样,于是道:“我家大人现任三司使,是京都中书侍郎家的公子。”想了想,又补充了一下,把他吹上了天。
说着,石头花问他:“恩公可听闻过?”
杨括摇头,「未曾。」
他笑着道:“也是,你是个商人,哪里知道朝廷的事。”
石头花伸了个懒腰也打算睡一觉,“等把货运回高昌,手里的事情忙完了,朝廷又要指派任务咯!”
杨括问,「你们运的什么货啊?也和我一样是卖茶叶吗?」
石头花道:“有茶叶,但不多,就拉了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晚风吹过,杨括的面纱被吹起,他指了指骆驼队最后拉着的东西问那是什么。
没能等到石头花的回答,他睡了过去。
跟着,不远处的回鹘人走了过来,坐到篝火的一侧准备睡觉,看见地上弯弯曲曲的字,皱眉头。
写的什么,他一个字也看不懂。
又见杨括望着骆驼后方,以为他饿了,于是道:“郎君是饿了吗?那后面没吃的,这火堆里还有半个馕饼,是我家丫头子做的嘞,你吃么?”口音微重,语气却真诚。“千万不要去后头呢,那后面拉的是匣子。”
杨括摊手,表示不解。
他继续道:“匣子嘛,就是你们中原人说的棺材嘛!”回鹘汉子闭上眼,也睡了。
留下怔然的杨括,望了后头许久。
这一次在沙漠上没引出沙匪,游子意回去时以为是自己太招摇了,或者就他和石头花两个中原人,商队有回鹘人,所以他们不劫回鹘人。
回到碧华时,哪位原本要去龟兹的杨括也跟了来,说是要养伤,过段时间再去。
一来二去,在这里找了间客栈住了下来。
就在离游子意住的驿馆不远处的客栈,隔一个街便是卖翡翠玉石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