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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第 1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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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贬官
圣旨还没进游府,以王相为首的御史台官员就已经把奏疏呈到了皇帝面前。
弹劾,弹劾,还是弹劾。
一共三百六十二条,条条全是指责游子意的罪行。连他吃酒,上茶楼,走在街上,全都被拿出来一通胡编乱造。
罪行大一点儿的,就是他好男色这一说了。
这样的男子,如何能配得上宜人公主?
皇帝砸砸嘴,将桌上弹劾的折子全扔到了殿前,斥道:“旨意已下,哪里有收回来的道理。众卿家这么能说会道,不如你们来下旨意好了!”
话毕,百官下跪,一齐喊道:“陛下息怒!微臣惶恐!”
他慢步走了下来,站到游子意身旁,将他拎起来道:“游大人也想抗旨?”回头问方始休:“朕问你,这桩婚事到底应不应?”
方始休抬头道:“皇兄!宜人从小就喜欢游大人,她自然是愿意的。旁人说编排游大人的话,妹妹是一句话也不信啊!”
皇帝扔下游子意,缓了口气道:“听见没?你们都听见了罢?宜人公主本就倾慕游大人,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有什么不合适?”
王相一听,跪着出来道:“陛下啊!陛下请三思啊!宜人公主她,她哪里懂什么喜欢,她还小,不明事理,又养在外府。恐怕,恐怕…”
“恐怕什么?”方始休呵了声,“王大人的意思是说我妹妹是个傻的,连自己喜欢不喜欢都不懂?”
王相颤抖:“王爷!臣不是这个意思!”
皇帝抢话道:“不必多言,就这么定了!”
游子意叩首:“请陛下三思!王大人说得也不无道理!”
“什么话留到明日再说!”
退朝,皇帝走了,众大臣还没走。
纪惊风是第一个踏出门的,游子意一见追了上前。
“纪大人!”他在后面追。“你慢些,等等我!”甩了身后的那群人,游子意把人拽到宫墙角。
“上哪儿?”游子意问。
“你跟裴民出去玩了?”
“游山玩水,瞎逛的。”
纪惊风滞道:“何处玩去?”
游子意纳闷了,总纠结他去哪里玩干什么,只好耐着性子道:“你不在,他来寻我,只好跟着去了。你若是在,我叫上你也一起去。”
“去哪里了?”他只问。
游子意垂手,立在一旁:“看了一眼乔倬言。”刚把话说完,纪惊风就把他拉进宫墙后的林荫下,胡乱抱了人,低头亲他。
游子意僵着身子,等着他亲完。他摸着人身体滚烫,顿了顿问他:“气性这么大?”
纪惊风侧开头,把嘴角的津液擦去,站起身理了理衣裳,伸手拉他起来。
“浪荡子!”游子意哼道,“禽兽啊!连有妇之夫也不放过!”
他拉着人要往宫外走,一刻都不停,走得急。游子意闷头跟着走,一路上许多官员都看见了,他一甩手,让纪惊风不要牵着自己。
明显是做贼心虚了。
寒食节宴请宾客,金人使臣果然提出和亲,皇帝按照游子意说的去做了。太后当着众人的面,被推到风口浪尖。忍着心肝疼痛,允了这桩和亲。
旨意下了,早朝刚退,江逐月要拉着游子意去刑狱瞧个好东西。他瞅了一眼皇帝,顿道:“逐月我今晚不回家了,明日出宫我再来寻你。”
跟着,江逐月脸色难看了起来,纪惊风更是脸臭。
皇帝寝殿内,宋祯明看着眼前堆成山的弹劾游子意的折子,随手挑了本奏折道:“说你的,你瞧瞧?”
游子意接过,快速瞄了几下,打着哈哈道:“陆隼写得不错啊!我上次还以为他帮着我说话是他对我有意思呢!”
陆隼都的年纪大了他一轮,不是昏了头一定不好男色。
宋祯明道:“你别跟我扯这些,我只问你,你一定要走?去岭南?”
他耸耸肩:“去杭州也行啊!”
宋祯明抢过折子,抱住他道:“那就杭州。”去杭州总比岭南好,他想念他就下巡南方,再想个法子调他回来。“杭州刺史温汝是个清正廉洁的官,你去了想必要受些苦。”
“哪里苦,百姓才苦。”
“地方庾司那种地方,你干什么非要去。”
“我去帮你看守「庾廪」(1),不好吗?”
宋祯明道:“我知道你要做什么,地方粮食不好管,你是不是还要自己去种地给我填补庾廪啊?”
游子意道:“我保准给你填得满满的,囤到冬日,你也能拿出多余的去犒赏边关将士。”说着,游子意笑了声:“你看我,不会打仗,举不起弓箭,只能在田里种种粮食了。哪像我们陛下,能文能武,子意好生羡慕!”
“你羡慕什么,就会耍嘴皮子功夫。我问你,今年冬天以前能不能回来?”
“怎么说也得要个三年五载的,种粮要花费许多时间的。”
“一季稻米,半年收成,你半年就给我回来!”
“祯明,我做官的第一日,我给你说过的。由心不由旁人左右,若是做不好,我就解甲归田。”
宋祯明心知无法在改变他的心意,道:“那便这样做。”又想了想,“那他呢?”
“谁?”
“纪问。”
游子意伸了个懒腰,躺在床上道:“宰相大人总不能跟我一起去种田罢?”随后扯开自己的衣衫,“过来。”
宋祯明脸上一红,道:“你还真!真是……”
他翻身给宋祯明留了个位置,道:“吃下去。”游子意仰头思索着,如果以后能归乡田居,把庾廪填满,百姓日子过得越来越好,还能把稻子出售给西域人,以此来换取珍贵的和田玉和香料,再以高价卖给倭国,打通海运,往来贸易,这样国家的商人就能出售更多东西给外面,国库银两也能翻一番。
能让百姓过好日子,没有战乱,这就够了。
想了一会,他忽地身子一颤,抬手按住宋祯明的头道:“祯明,不许吐!”
宋祯明呜呜两声,咽了下去道:“游复你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游子意将他拉过来,翻身道:“等过几日,我想先去趟西域。”说着,把他的双手举到头顶,不顾宋祯明的挣扎,继续道:“听说哪儿的葡萄很甜,你要不要?我给你带些回来?”
他弓起腰,道:“西域上贡时我尝过,可甜。”抬眸盯着游子意的脸顿了顿道:“我说,你背着纪大人偷吃,他知道了会生气罢?”
“生气?”游子意低头喘息,“我瞧着也不像生气,他都不在意我娶宜人。”
宋祯明呜了声:“你放屁!宰相大人…啊…又不傻…嗯…他保准早就知道了你的谋划。”伸手抓着游子意的背又道:“我看你才是跟他呛醋!”
本来这事儿,俩人谁都没说,纪惊风拉着他一顿乱亲,亲完什么也不说自己就回府了。撩他的人时是纪惊风,撩完又不理他的也是纪惊风,他才是理亏的那个人。
他又没跟谁在一起,犯得着守身如玉么?他的心不是早已经烂了么?
他就是烂人一个!
想着,魂儿就丢了,闭上眼脑海里全是纪惊风擦嘴的模样。
宋祯明吃痛,拽着他的手臂喊道:“混球!你弄疼我了!”说着,那眼泪就疼得掉了下来,“游复,你王八蛋!”
游子意停了下来,捂住宋祯明的嘴道:“别喊,再喊一声我就把你捆起来。”
游大人可真会开玩笑,这天地下谁敢跟皇帝这般说话。
要是把能把西域的葡萄,带到中原播种,说不定也能吃到那么甜的葡萄。还有胡桃,香梨,蜜瓜,平日里只有皇家贵族吃得起的东西,百姓也能吃到就好了。
想来这一趟起码去个半年,身边还是要带个人去的,游子意停下来,问他:“我走了后,户部谁来管事儿?”
宋祯明嗯嗯半响,他才意识到自己还捂着他的嘴,一松开,他立即疯狂吸气,喘道:“这…这!这要看纪大人举荐谁…我若是指定谁,太后自然是要来插一嘴的。换做是他,就不会了,毕竟他爹以前是太子太傅又做中书令的,颜面还是要给几分。”
“我瞧着有一人不错,只是不知他是否考取功名。”
“谁?”宋祯明坐起来,两腿发酸,“叫什么名字?”
游子意又把他推下去,笑道:“你起来做甚?”把人翻个面,“裴民,字俨夫。江南人,具体不知道哪儿的,很聪明,算数厉害,而且,跟纪大人是青梅竹马。”
宋祯明把脸从枕头里抬起来,道:“没听说过,家里可有人做官?”
“回头我去打探打探。”游子意把他头按下去,“明日我要挨多少板子,今日我就打你多少板子。”说罢,他听见宋祯明哽咽一声。
半个时辰后,宋祯明躺在浴桶中,趴在哪儿笑。游子意瘫在床上睡眼惺忪,懒散地睁开一只眼睛问他在笑什么。
宋祯明摇摇头,说羡慕纪问。
过了一会,游子意翻身跟着笑:“明日早朝还上得吗?”
“自然要上,还要打你五十大板。”
弹劾一本接着一本而来,江逐月这一次第一个站出来。江崇峰脸色僵硬,恨不得将这个逆子教训一顿,给他使眼色也不听。
正当僵持不下时,游子意站了出来,说自己无才无德,喜欢男子,不能娶宜人公主。
王相那一党人以为他又要耍什么花招,顺着他的话贬低游子意。
众人瞩目,游子意成了焦点,他跪在地上朝皇帝喊道:“恳请陛下收回成命,臣甘愿受到任何责罚!”
游不疾看向游子意的侧身,在他身旁站着纪惊风,又瞟了一眼,眼神落到他腰间的金鱼袋时微微一愣,而后转过头蹙眉。
那金鱼袋不是他儿子的吗,怎会在纪惊风身上?
皇帝觉得戏演得差不多了,终于把昨晚理好的词说了出来,户部侍郎游复抗旨不接,且作风不正,受到众人弹劾,现贬官至杭州,任三司使,掌管庾司。
这三司使,使职差遣,原是没有品阶,受管户部尚书。相当于贬官了,又没贬官。
皇帝这是要变着法子让游子意不在下边儿受委屈,虽然没了品阶,空壳子一样,不过那搁在地方州府,也不可小觑。
何况,他是游子意。
纪惊风一脸淡然,好像早就知道了一样,一点儿也不意外。等皇帝说再加上五十大板时,他明显又觉得揪心了。
五十大板,常人能受最多二十大板,五十大板下去,他前去杭州一路都只能躺着了。
打板子十分管用,堵了王相与众官的嘴,也让游子意短时间内成了半个废人。
唯有江逐月,傻乎乎的,前后跑了好多次,为了贿赂行刑的官吏,把自己的俸禄全掏出来给人了。
只为了打得时候能轻一点。
皇帝的意思是,肯定不能打得太狠,但游子意却说得见血,不然往后自己父亲在朝,又要落人话柄。
儿子不孝,没能扶持父亲,还给他添堵。
纪惊风是看着他受刑的,看到一半就转身去了皇帝的寝宫说要面见陛下,最后又是江逐月把人抬回了游府。
这娶宜人公主的闹剧,就此结束了。
宋祯明午睡起来,里衣微敞开,他眯着眼坐在案前,问道:“纪大人有何事?”他根本没打算系上衣带,身上留下的,全是昨晚与游子意欢愉的痕迹。
他就是故意给纪惊风看的。
纪惊风垂下眸子,道:“家父愿意回到朝中,辅佐陛下,直到陛下真正的亲政,不再受牵于太后。”
说罢,宋祯明顿时站起身:“你!可是说真的?”
“绝无欺骗。”
那可是先帝之师,如有纪丞仪帮持他,那么解决朝中一边倒的局面也算有了胜算。想着,忽然仔细打量起纪惊风,他居然能为他做到如此,这是搬了一座山过来。
纪惊风道:“恳请陛下让我随游大人一起去杭州,我与乔大人相识虽然短暂,但他对粮仓,官道建设,以及良田都有颇深的造诣,许多想法与我相似,我想,同游大人修建粮仓桑种耕田。”
宋祯明沉吟片刻,道:“他去杭州是以贬官的名义,罪名流放发配而去。你…你呢?要以什么名义去?”
“……”纪惊风的眼神再次停顿在那脖颈上的吻痕上,想到游子意被皇帝压在身下的画面,忽地蹙眉,最后只低头说道:“以翰林学士,百姓的父母官,陛下的臣子,他的大人而去。”
一阵沉默过后,皇帝扶额笑了起来,捂着肚子向后仰,道:“啊!是啊!是时候放他走了,朕不愿意他同我一样,困在这笼中,身不由己。”宋祯明抹了湿润的眼角,眉梢上挑地看着他,“他说要去西域,那你陪他一起去罢。”
他即使是不甘心,深知自己陷入其中,知道自己会痛苦,可是,却又无可奈何。
这是作为宋祯明对他最后的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