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捉弄命运的人》姜片的冒险

2、恶意哺育我

　　黄昏时分，云层厚重，却刚巧露出了太阳。大部分阳光被遮挡，但太阳的直射在地面上映出极硬的阴影，大地上的一切轮廓分明，光暗间的对比却并不强烈。
　　惨淡的光从玻璃窗中透过，大理石地面上洒着一片浅黄。浅黄拂过少女的校服裙角，擦过她按在书脊上的指尖，被她幽深的黑眸吞噬。
　　图书馆的座钟预示六点的来临，乔乐七将最后一本书归还，手上的事情暂告一段落。
　　“同学，那本书如何？”
　　乔乐七闻声转头，才发现右边书架的转角处不知何时多了一个人，斜倚在书架上，逆着光看向她。
　　今日的日光很是惨淡，乔乐七也得以逆光看清他的脸。
　　她在看清的刹那不由得一怔，那是一张极为美丽的脸。靠在书架上的是个少年，容貌昳丽，雌雄莫辨，五官轮廓无不完美，在有他身上那股诡谲妖异的氛围，使他拥有一种近乎魔性的魅力，让人不自觉沉沦疯狂。
　　但乔乐七很理智地快速从那种魔怔的状态脱出，甚至表面上看不出任何端倪，她只是礼貌颔首，“这本的文字很有力量，情节不突出但极富情感张力，给人一种精神迷热的错乱感。结局不算好但我很喜欢。”
　　“听上去真有趣。”少年的笑带着不明意味，让他看上去颇为危险。
　　“不客气，林同学，要是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乔乐七的语气微微有些冷淡，拉平声调的尾音透露出她的不耐。她知道这人是个不折不扣的麻烦。
　　“你认识我？别走啊，我还挺喜欢你的。”玩笑一般的话语，就在少年笑着说出这句话的瞬间，胸口处的时针快速旋转了起来，他人的恶意与嫉妒填塞了乔乐七空洞的躯壳，为她已死的身躯延续着活动的时间。
　　暮色降临，天空昏暗。乔乐七在薄暮中看见书柜后投来怨毒目光的少女，她望进对方的眼眸。
　　嫉妒，怨恨，愤懑。
　　恨是非常可怕的东西。
　　占有，痴狂，迷恋。
　　爱也一样。
　　……
　　那以后，林烁因似乎默认自己成为了乔乐七的朋友。他对任何事情都是那么漫不经心，但看见乔乐七的时候却会对她挥手。
　　在此之前，乔乐七听说过林烁因。
　　林烁因是年级上有名的男神。
　　他的魅力让他成为了永恒的话题中心，也是永远的纷扰之源。据传闻，有女生对他一见钟情，甩了原本的男友向他告白，却被他出言讽刺以后拒绝，最后遭遇群嘲，不堪压力退学。
　　喜欢他的人很多，却大多在喜欢之外有一种负面情绪。嫉妒靠近他的人，厌恶他亲近的人，对他有着莫名的占有欲。
　　他更像一头魔，而不像是人。
　　在此之前，乔乐七对林烁因的态度是无所谓。
　　不因为对方的魔性恐惧，不沉迷于对方的美貌，不厌恶对方的恶名。
　　她大概知道这是个很耀眼的人，是和只想好好学习考上大学来让哥哥过上更好生活的乔乐七完全走不到一路的人。
　　而现在，乔乐七对他的态度，是微妙平衡过后的厌恶，以及其中夹杂着的一点惊叹。
　　原因无他，林烁因真的很好用。
　　这种说法完全将林烁因物化，但乔乐七却认为再合适不过。
　　天哪，还有比林烁因更好用的工具人吗？
　　只需要稍微靠近他一点，嫉妒与怨恨便会如附骨之疽般向她涌来，为她源源不断提供支持存活的能量，其效率之高，获取之容易，堪称拉仇恨界的永动机。
　　唯一不足的就是林烁因过于敏锐，她不能主动靠近，只能等着这人如同找乐子般自己凑过来，否则她迟早会因为被他察觉秘密而受制于人。
　　杀死一个已经死亡的人，再困难不过。刀杀不死她，剑砍不穿她，炸弹也无法阻止她恐怖的再生能力。
　　杀死乔乐七，却再简单不过。只需要把她困住，让她眼睁睁看着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待到胸口的时钟倒转至最初，她便会像一块方糖融化在咖啡里那样，悄无声息地消亡。
　　乔乐七隐约意识到林烁因的危险性，而除了这条命，她的手中没有任何筹码，她只想要一直看着哥哥走向幸福。
　　与林烁因的魔性魅力成正比的，是他恶劣的性格。
　　再次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林烁因已经坐在了她的旁边，似笑非笑地望向她。
　　依旧是黄昏时的图书馆，乔乐七整理着最近的学习资料。学校在下午的课程和晚上的自习之间预留了近乎两个小时的晚饭时间，她匆匆咽下学校最便宜的那一档套餐后就来到了这里。
　　优异的成绩需要付出应有的心血，乔乐七想要走的更远，给哥哥提供更多的帮助，保持成绩是她现在唯一的出路。
　　“林同学，你有事？”相当冷淡的话语，但念及乔乐七少与人交流，看到对方不得不和自己对话的样子，林烁因的心中的恶意得到短暂的满足。
　　“是啊是啊，今天的课程好难呢，乔同学可以帮我讲解一下吗？”
　　拥有魔性美丽的少年眨眨眼睛，做出拜托的样子，似乎没发现书架后少女痴迷的目光。
　　乔乐七倒吸一口凉气，刚刚那一瞬间涌来的情绪让她感觉被狠狠冲了一下，她扫过书架底部，随后用一种微妙的眼神看向林烁因。
　　上次是一个人，现在已经变成了三个，在这个学校暗中关注林烁因，甚至尾随林烁因的人，究竟有多少呢？
　　以往的乔乐七，是很讨厌这种麻烦的，但现在看在林烁因人傻能量多，实在很好用，她不在意和他多虚以委蛇一下。
　　“可倒是可以，不过林同学可要好好听我讲，最后我可是要考察的。”
　　乔乐七露出一个不那么和善的笑容。
　　……
　　不久后，两人顶着额头的十字，露出虚伪的微笑从图书馆走出。
　　林烁因脑子里还回荡着弦理论，在过去的一个小时内乔乐七像讲解自己写的综述一样给他把弦论拉通来了一遍，时不时还来个课堂考核。
　　他脑袋不笨，相反十分聪明，但他自认为并不是那种学者类型的人，他更愿意将他的天赋用于观察人性。而就在他观察乔乐七这个最近让他察觉到些许异样的人时，乔乐七用他不那么擅长的物理狠狠殴打了他。
　　他有些怀疑乔乐七讲的内容是不是超纲了，他并不认为他那些同学的金鱼脑子可以理解这种知识，但他又没有听过物理课，不知道老师到底讲了什么。因此完全无法指责乔乐七的夹带私货行为，甚至还要感激对方劳神费力给他开小灶。
　　这头乔乐七额头上的青筋则是因为收到了最近才熟起来的同桌的短信。
　　【刚刚有一群女生冲进来把你的书包砸了。】
　　她在学校鲜少社交，也没有主动和他人结仇，唯一的可能只有旁边这个魔性美人林烁因的迷妹因为过于嫉妒她和他相处太久而找她麻烦，以这种方式来警告她。
　　乔乐七生气了。
　　她在容许林烁因靠近并试探的同时，也接受了可能到来的麻烦。
　　林烁因可不是那种会在意别人感受的人，他只顾自己快乐。
　　【但是】乔乐七对自己说。
　　【乔乐七可以被围堵在巷子里，可以被关进厕所隔间，可以被往凳子上涂胶水。】因为这些她都有能力解决。
　　【乔乐七的书包不能动，那是哥哥乔弈星在文具店打工一周，给她带回来的生日礼物。】
　　这是她的疏忽，没有考虑到她们动手的时间这么早。
　　哥哥，哥哥。
　　下次绝不会再这样。
　　……
　　她看到了那个占满脚印与墨水的书包。
　　米色的书包，角落针脚细密的绣着一只小猫头鹰，似乎能看见那个黑发青年在灯下浅笑落针的身影。
　　【所以为什么是猫头鹰呢？】
　　【因为乐乐的眼睛圆溜溜的，像猫头鹰一样可爱呢。】
　　【可恶，我虽然觉得猫头鹰很可爱很喜欢，但也不至于喜欢到自己也变成这样啦！猫塑禁止！】
　　【猫头鹰不是猫哦，而且猫头鹰是智慧的象征，乐乐这么聪明，怎么不能是小猫头鹰？】
　　【啊啊我生气了，别逗我了！】
　　【这个小猫头鹰可爱吗？】
　　【……可爱。】
　　乔乐七一直很珍视这个书包，米色其实很容易脏，但这么多年过去书包依旧如同崭新。她会仔细不让书包沾上灰尘，用清洁剂小心擦掉污渍。人多的时候会专门把书包转到身前抱在怀里，不想让别人碰到。
　　现在书包沾上了脚印，被倒上了墨水，上面充满了破洞和划痕，大概是被美工刀划的。那只被满怀爱意绣上的猫头鹰睁着圆溜溜的眼睛看着乔乐七，乔乐七却莫名感到了一丝不详。
　　猫头鹰也象征死亡，是“哀悼之鸟”。
　　但是，这又有什么关系？
　　乔乐七嘴角扯出一个笑容，这笑容似乎不那么真诚，对她来说却再好不过。
　　她的同桌陈默言有些担忧的看了她一眼，询问她是否需要帮助。在她轻轻摇头后，又收回了目光，低头投入了学习。
　　没有安慰，没有与他人感同身受的愤慨，这很正常，他们还没熟到那个程度。
　　乔乐七找陈默言借来一把美工刀，小心地把绣着猫头鹰的那小块布料割下来，放进靠近心口的内兜保存。
　　书包的外表看起来已经明显没有拯救的可能了，虽然很舍不得，乔乐七还是打算将书包悄悄处理了。她不想让哥哥看到变成这样的书包，不管造成此般境地的缘由为何，都会让哥哥难过。
　　比起书包，更重要的是哥哥的感受。
　　乔乐七已经很难过了，所以就请让乔乐七把乔弈星那份一起承受了，就别让乔弈星也难过。
　　那些陷入痴妄念想的追求者对着这个米白色的书包发泄了诸多不满，乔乐七其实很难理解为什么人可以心怀恶意到随自己喜好伤害他人，不过想想林烁因那魔性的魅力，或许一切都有迹可循。
　　但乔乐七本身也不是善良的人，她不屑于主动欺压他人，却也完全不在意采用一些不那么阳光的手段为自己伸张应有的正义。
　　这个世界本身就是泥泞不堪的。
　　为什么街边的小混混都可以拿到枪？
　　为什么老师根本不会管学生的私斗？
　　为什么努力生存的她被如此轻易地夺去性命？
　　乔乐七不明白，但乔乐七并不想去费力气改变这一切。即使公平从一开始就不存在，她也能利用世界的生存规则谋取自己的利益。
　　如果不是遇到突如其来的暴力事件夺去了她的生命，乔乐七根本不会沦落至此，不得不和一些没有脑子的蠢东西产生矛盾。
　　讨厌，真的好讨厌，明明她什么也没有做错，怎么就成了这样。
　　怎么就成了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