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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鬼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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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世界,不大。
宛如一方孤岛,有着其尽头。
不过这个其实是不重要的。
在这一方宛如孤岛的世界,有唯一的陆地。陆地上,像着很多书中的说法,存在着魔族,修仙者,凡人,甚至神仙,堪堪保持着脆弱的平衡。
凡人在其他族群眼中,是极弱的存在。而出自其中又自诩正道的修仙者,则充当了凡人们的庇佑。
但其实,没什么是不一样的,毕竟——都是“人”。
而正常来说,正邪两道势不两立,那所谓仙尊魔尊也应当不死不休才是。
事实上,历代的仙尊魔尊也的确是那么做的。
就像书中那般,正道行善护人,魔道捣乱,视人命如草芥,仿佛天道注定。
这样说来……濮阳错和司空落便是历代仙魔两道至尊中妥妥的异类。
濮阳错才不会闲着没事去找什么事,虽然他的确很闲,但他对人这种东西可谓是厌到了骨子里。而仙尊司空落却也大差不差,什么天下苍生,在他眼中与糟粕无异。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们还真是知己……
……
汤池坐落在魔宫东南角,司空落对着隐隐泛着热气的泉水微微皱眉。
肉眼可见的不想下脚。
然而一看他不想,某人就想使坏。
司空落正在犹豫,却觉身后一股大力袭来将他猛地向池中一推。他没有设防,于是便直接落入了池中。
有那么一瞬间的窒息,紧接着他便被人钳制住下巴渡入了一口气。
魔气逸散出来,将他二人团团围住,隔绝水流营造出一方空地,却又恰到好处的留了个温热泉水的底。
这是一方天然的温泉,比永冻山上的冷泉要稍大些。
在这方水营造的牢笼中,濮阳错松开钳制放司空落缓了口气。
眼前人眼尾泛着未褪的红意,在热水的熏陶下更为潮湿明显。
濮阳错上手轻轻触了一下,低声询问:“疼吗?”
司空落一愣,他细细的感受了一下,方觉那些许微微的刺痛,“有点。”
而后他看向了濮阳错同样泛潮发红的眼尾,说,“这里太蒸了。”
声音很冷清,却又慢又缓。
勾人。
司空落显然是不太习惯热水的,没一会儿便又皱起了眉头。
真的是,太蒸了……让人喘不过气。
他轻轻将手按在了魔气汇聚而成的屏障上,想要摄取一点点的凉意。
察觉到人不对劲,濮阳错刚要询问情况,就看到司空落手撑在屏障上,弯下腰将大半的体重压上了那层薄薄的隔离带,重重的喘了一口气。
喘息声并没有断,反而一声比一声重,濮阳错略微有些不知所措。
正在他思索将人带上去时,司空落却抬手制止了他。
那人眼眶通红的像是要沁出血来,他轻轻抬手朝濮阳错压了压。
濮阳错止步,微挑了挑眉,便觉凌冽的寒气从司空落的方向展开,迅速覆盖了这个小小的空间,将一切封冻成冰。
司空落这才感觉呼吸顺畅起来,他微顿了一下,而后直起腰来看向不解的濮阳错。
濮阳错一脸复杂的看着他,“你是雪做的?”
司空落噗嗤笑出了声,脸颊绯红也掩不住他眸中的笑意。
“不出去?”,濮阳错挑着一边眉问。
司空落轻轻缓了一口气,答:“不出去。”
……
水面一片风平浪静,丝毫看不到水下的动静。
池边站着一个黑色的人影,看身量是个少年人模样。说他黑,倒也不是因为他长的黑,而是他身周围绕着的森森鬼气太过浓郁,看不清他的面容罢了。
他沉默的看着貌似平静的水面。水中渐渐映照出一张尚显青涩的脸——正是那被司空落丢到崖下又因机缘巧合化为鬼修的那个少年。
他看了一会儿,便缓缓蹲下了身,一只苍白的萦绕着鬼气的手浸入了水中。
一刹那,仿佛打开了什么禁锢,无数冤魂以他的手为媒介没入了水中。
没有鬼哭,没有狼嚎,静静的,沉默的涌进了仇人所在之处。
这是一场沉默的复仇。
那少年目光仿若呆滞的看着一群群投入池中的冤魂,眸中带着难言的偏执。
“你们助我回到人间,我便帮你们亲自找到仇人,报仇雪恨……”
带着浓重怨气不得超生的魂魄将这方温泉染的漆黑,鬼修低低的笑了,笑着笑着,那微弱的笑声便陡然放大,成了爽快的大笑。
他嘶吼着:“司空落!恶人终究会有恶报!你的死期到了!哈哈哈哈哈哈!”
“你当初杀死这么多人的时候,有想过会遭到报应吗?有想到会有这么一天吗?”
他红着眼睛怒视着鬼气密布的水面。本就杀亲之仇不共戴天了,他又在崖下看到了那么多枉死的人……上天垂怜,让他得以带着昔年枉死在司空落手上的人一同来此,将仇人手刃。
笑着,便不自觉的哭了。
“爹,娘,孩儿为你们报仇了。”
两行清泪为池中汹涌的冤魂送行,今日今时,过后哪怕魂飞魄散能让仇人陪葬,也值!
而他,则是要留下的后手,毕竟是昔日仙尊,万一他没死成呢。
鬼修抹了两把泪,一步三回头的离开了。
……
池底,濮阳错挑着眉看着池中一群群涌过来的泛着黑气的冤魂。
“这鬼修到底是年轻,连个禁制都不设,这是生怕你不跑?”
看着身边云淡风轻完全没有逃跑意思的司空落。
濮阳错:“……”也不知是谁傻。
他叹了口气,看着外面翻滚着的冤魂问,“怎么做?”
以他之见自然是杀。但向来随心所欲的魔尊大人居然第一反应是先问司空落的意见。任谁看都反常的很。
当然濮阳错也这么觉得,他在心中幽幽的叹了口气——谁让这辈子就认定他了呢。
魔尊大人还真不是随便的人,他虽是重欲的魔族,但他又固执的很。
他要么不爱上人,要么只爱一个人。一直以来他都以为会是前者,因为他真的对人生不起好感。直到遇到司空落——属实是很不幸了。
何为不幸?因为司空落只能属于他了,从身到心到所有。相应的,他从身到心到所有也只属于司空落。
他没执着过别的什么,只执着了一生一世一双人这一件,虽然在其他人眼里看来有些可笑,到他的确只执着了这一件事,执着到无可救药了。
比如……他死,司空落要殉情,而如果是司空落死了,他也会义无反顾。
天知道为什么短短一两天他对司空落的执念就到了这个程度,魔尊阁下也不介意这个。
而他不知道的是,司空落和他是相似的情况——有可以,只认一个人。情感上的洁癖重的要死,也不知两人是怎么达成的共识。
司空落虽也有“一见钟情”的因素在,但相比濮阳错他却是微微试探过几次,才确定濮阳错就是他想要的人的。
他们同样的毫无顾忌,同样的不对人抱有善意,一般仇人在形成前就死净了,朋友更是不可能的存在。
所以他们活的,孤独而无聊。
所以他们算是,对方的唯一。
也不知……在有了这么个人后,他们的活法会发生什么意想不到的变化……
……
司空落静了静,轻声道:“送他们解脱。”
……
铺天盖地的冤魂自司空落现身就疯了一般冲向了他,温热的水此时竟然凉的可怕。
而司空落显然更适应这种环境。
他不闪不避,任由那些冤魂以他为基凝成了一个深黑的大茧。
濮阳错冷着脸看不出表情,但任谁都会觉得,他心情十分的不美好。
他冷笑一声,伸手抓住了一只随大流的冤魂,随即收紧手掌让它消散在了手中。
看着丝毫不为他所动只一心涌向司空落的冤魂,他轻喃道:“竟然还分人的。”
在冤魂将司空落完全吞没的那一瞬间,他看到司空落静立着,神色平静的朝他看了一眼。
不知为何,一股无厘头的怒气自心底升起,浩浩荡荡的侵占了全部情绪,然而这无厘头的怒气中还夹杂着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心疼与怨恨。
想不通,便干脆不想,濮阳错抬手一压,便又是一片冤魂烟消云散。
他只知道,这些冤魂碍着他的人了。
……
无数冤魂凝成的茧中,司空落垂着眸子,在他的眼中,这里是一片无边无际的黑暗。
他左手微抬,丝丝缕缕的黑雾争先恐后的缠绕其上,却又不出几秒便就此消散。
压抑的黑带来的森寒一阵阵上涌,他下垂的手微蜷着。
有些莫名的兴奋……和悲凄。
极其矛盾的两种感受,饱含着旁观者说不清也道不明的意味。
一只冤魂横冲直撞的没入了他的躯体,有了这么一个开头,后面便一发不可收拾……
……
不知过了多久,当他重新显出身形时,便见濮阳错捏“死”了没头没脑的游荡在水中的最后一只冤魂。
他抬眼看向他,啧道:“鬼气森森的。”
“唔。”,司空落轻轻应了他一声,随即散了散周身的鬼气,然而目光仍直直的看着他。
濮阳错可能感受到了,也可能没感受到,没说,只是温声询问。
“回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