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笔点墨》学习懵逼

1、唤梦

　　笔下白纸处，画显梦中遇。

　　沾墨提笔的男人表情痛苦，眉毛紧紧皱起。眼镜戴在高挺的鼻梁上，清秀俊朗。泛白的双唇微抿，神情专注。

　　“不行，这个也不行！”宋宇手中的笔放下，再次撕毁面前的画。精致繁琐的羊毛毯上面被碎纸盖到看不清原貌。他的眼睛已出红丝，脸色惨白。身上白衬衫衣尾一半塞在裤子里，一半放在外面，扣子解开了两颗，领口敞开着。笔墨溅于白衬衫，点点黑渍成就一幅简单的梅花图。

　　宋宇已经陷入癫狂，尽管他的画被无数人称赞，但在他眼中始终是那么不真切。他瘫坐在椅子上，拼命回想梦中那一幅画。笔墨重彩，难辨虚实。他置身其中，看到了桃林成海。岛屿浮空，瀑布跃下。竹林处于浮岛之上，随风成响，林中木屋恬静舒适。

　　而在那瀑布流向之处，汇集成湖。宋宇站于镜面湖上，倒影中与他不同，但宋玉没有注意到。他只看到湖中矗立的一棵独特的红梅树，四季开放，枝条纷披，艳丽丰姿。花落于地时堆砌成一人形，他与宋宇转身相视，像是多年好友。

　　那一身长袍着衣，古画中特有的书卷气，身姿挺拔。他看望宋宇的眼眸坚毅柔情，唇颜如那片片红梅，从中飘出少年的软语，如潺潺流水般清透。“玉颂，你来了。”

　　那笑容明媚的唇角勾起宋宇的心。“你到底是谁？”

　　每当宋宇即将听到答案时，他就会醒来。而想要提笔画出，但是终是停留于纸上，无法描绘。

　　这几日宋宇不眠不休地回想脑中他的样貌，越来越清晰的感觉让他有了想下笔的冲动。宋宇站起铺开画纸时，耳鸣强烈，大脑恍惚向后倒去。他的后脑磕到椅子扶手上的雕塑，宋宇瞬间跌入黑暗。

　　“宋宇！你怎么了？”

　　耳边亲人急切的话语听得很清楚，但宋宇还是毫不在意地将眼睛阖上。

　　睡梦中的宋宁后脑柔软，片片花瓣被垫于头下，花香缭绕，花瓣在鼻尖滑落。

　　“小娃娃！醒醒！”铃铛般透亮的女娃声在试图唤醒宋宇，语气中带着急切：“快醒醒，小娃娃！我们都要被吃掉了。”

　　宋宇睁开眼，上方女娃亮闪闪的眼睛掉着珍珠，圆圆小脸有一伤口很是显目。“这里是哪里？你是谁？”

　　野兽的嘶吼声就在不远处，宋宇瞬间清醒，坐起身诧异地找寻声音来处。

　　树上跳跃而下一只老虎，全身长满金光熠熠的甲片。长长的獠牙亮起，口中低吼。四周雀鸟惊飞，被那一双饥饿的双眼死死盯住，令宋宇惊恐万状。

　　宋宇全身开始不知觉地颤抖，双脚慢慢往后退。“那是什么东西？”

　　“丙级魔兽金甲虎。”小女孩紧紧扒在宋宇后背，很不可思议地瞧着宋宇。“这你都不认识，你作为泽禹上仙的弟子，这都不认识？”

　　“什么？我是谁的徒弟？”宋宇低头看向自己的衣着是一身溅有淤泥的宽袖长袍，很是简单，而唯一的花纹就是垂落在胸前的杂乱青丝。他抬头看看陌生的环境，现在的宋宇身处深林被妖兽拦路。

　　宋宇想起了一个最扯的现状，不可置信地问着自己：“我这是穿越了？”

　　女娃看到那金甲虎靠得越来越近，手扯了扯发呆的宋宇头发，声音发颤地提醒：“你，你别发呆了，金甲虎过来了！”

　　宋宇这一提醒顿然回神，但是那金甲虎高高跃起，血盆大口就在眼前。“谁来救救我？！”

　　金甲虎迟迟没有下口，等了许久没有痛感，宋宇小心翼翼地睁开眼。

　　“画师，你好！”一只白玉笔杆的红毛笔出现在宋宇眼前。“作为浮生画卷的执笔人，您是否愿意完成画作？”

　　宋宇不想接下这莫名其妙的画笔，但是他的手却不受控制拿起。“我愿意。”

　　在那支笔出现后，接下来的行为和话语都不是宋宇本人来掌控的。

　　“吾愿意完成这幅画作，绘进万千生灵。”话语中温润不是宋宇本人该有的感觉，他仿佛成为了其他人。

　　宋宇的手能感受到那温润的笔杆，轻缓落笔。在一幅画卷上绘出的张牙舞爪金甲虎，正是他面前的这一只。

　　嫣红的笔尖不填颜色，在画卷上划出一条水墨，水渍晕开，将金甲虎染黑。

　　画卷合上，玉笔在宋宇手上金屑消弭。而那只金甲虎化为一滩黑墨，倾泄至地，飞溅的墨水染黑了宋雨的衣角。

　　“终于找到你了！”原本可爱的女娃面目狰狞，嘴角直咧耳后，满嘴尖牙笑声如哭声般诡异阴森。

　　“什么鬼？”宋宇这才夺回身体，一回头就看到这惊悚的一幕。他想将女孩甩下去，但是那女娃的指甲嵌入宋宇的锁骨，拉扯着他的骨肉。

　　那张尖牙靠近宋宇的耳边，“把你那支笔交给我。”

　　宋宇两边肩膀的血液染红半身，痛苦的他双手想要抠出指甲。宋宇也想召唤出那支笔，但是他也不知道怎么弄。

　　女娃见挣扎的宋宇不肯交出画笔，她的指甲还往里面扣了扣，勾住那血肉分离的锁骨。

　　“小小年纪没妈教你怎么剪指甲吗？笑得跟哭一样，真难看。难怪没有妈妈都不要你。”宋宇忍着剧痛骂道。

　　“你还是去死吧！”女娃被骂得更加恼怒。

　　双肩剧痛一直持续，让宋宇无力抵抗，失血过多的他全身冰凉，意识再次模糊。“我这刚穿过来就要死了？”

　　“孽徒！你终于知道你错得有多离谱了吗？”泽禹上仙匆忙赶到，银丝宽袖挥动，就将女娃扇到远处，顿时肉末飞溅，直接置她于死地。

　　泽禹上仙将宋宇翻身喂入丹药，输入灵力为宋宇治疗。“玉颂！”

　　宋宇的两肩膀失血过多，十指在那里留下深深的深洞，血染红了他半身白衣。意识模糊的宋宇看到了那张熟悉的脸，与画中世界那张清冷的脸相重叠。那张脸被他轻轻托起，手指抚摸着真实的带有温度的脸，不愿放下。“我终于看得仔细些了。”说完，宋宇双眼再次合上。

　　再次睁开眼来，床边的机器“滴，滴，滴。”上方白色的屋顶和医院刺鼻消毒水的味道显现在宋宇面前。

　　“宋宇！宋宁！太好了你醒了。”刘姨捂住自己的嘴喜极而泣。

　　宋宁的眼睛半眯着，看着站在身边的亲人。他开始有点迷茫，“刚刚的梦好奇怪。”

　　待医生出现为宋宁检查的时候，他感觉后脑勺的伤口，似乎没有那么疼。

　　医生拿着灯撑开宋宁眼睛检查后，医生竖起两个指头，摆在宋宁面前。“这是几？”

　　“这是二。”

　　医生：“很好，没什么毛病。静养就好。”

　　宋宇回应医生点了点头后不再言语，在亲人簇拥下的他在回想刚刚的梦，宋宇抬手摸了一下自己的锁骨处，那里完好无伤。

　　病房中，刘姨正抱着妹妹哭的时间太长，无法立刻停止在一旁小声抽泣，想办法平复自己的心情，但是她们两个脸上已经有了如释重负的笑意。而宋爸冷着脸站在一旁，没有任何的关切。

　　许是哭的是时间太长，引得宋爸烦躁，大声地呵斥道：“还哭什么哭！人都救回来了！”

　　“你们都太烦了，都滚出去。”宋宇捂住头思绪混乱，很是不满驱逐所有人。

　　宋爸被宋宇这态度不满瞬间暴怒：“你这什么态度？”

　　宋宇的眼中也满是愤怒，咬牙切齿地说道：“我说，滚出去。”

　　两人的眼神对峙，互不相让。要不是刘姨推搡着宋爸离开病房，宋宇差点要起床干架。病房的门虚掩着，宋宇烦躁地起身想要将门关上。

　　刘姨抚慰着一脸怒气的宋爸。“我们全家上下都是靠宋宇养着，你非得惹他干嘛？”

　　“我是他爸，他敢这样没教养地对我，我不能讲他两句吗？而且我养他长大，他不该拿钱给我吗？”

　　宋宇直接冲出房门，怒嚎道：“你不是我爸！而且我死后的钱全部捐款也绝不可能留给你们。”

　　“混蛋！老子养了你这么多年，你就这样对待我的？”宋爸本就不平的心情被宋宇的这一吼，气得上头。

　　宋宇的脾气如宋爸，一点就爆，在公共场合讲话毫不留脸面地嘲讽道：“宋清！你养我的钱连给妈妈的一捆纸钱都买不起，你怎么好意思讲这种话的？你就是黏蚂蝗成精，撒盐都赶不走。黏糊到让人恶心。宋清。”

　　医院的人来来往往，有人认出走廊上争吵的男人，头包纱布傲然站立的他被热烈讨论。“那是画师宋宇吗？长得好帅，但太惨了吧，这对吸血父母也在这里。”

　　“好恶心这男人居然还有脸要钱。”

　　“宋宇爸爸又来吸血了，这种人怎么不死在监狱里？”

　　旁人都了然宋宇的情况，这几年名声大噪的古画天才的宋宇，有着悲惨的童年。宋爸家暴加赌进监狱。债务将妈妈压到劳累而死，就死在宋宇获得全国古画比赛第一名那天。正巧的是宋爸出狱，他就成为了宋宇唯一的监护人，而宋宇也成为了他爸爸的一棵摇钱树。

　　旁人的议论纷纷进入了宋爸耳中，气急败坏的他抢过旁人的保温壶砸向宋宇。“逆子，我看你是欠收拾！”

　　“啊！杀人了！”

　　被正中脑袋的宋宇又陷入了昏迷，在那浮沉不变的黑暗中，梅花香再次浮现，引导着他来到那只笔前。

　　“画师，你觉得这里缺些什么？”

　　宋宇低头看着黑漆漆的地面，沉吟道：“缺些什么呢？什么都不缺。”

　　画笔横在半空中，“墨也可以不是一样，落笔的深浅就在改变墨的样子。”

　　宋宇想到妈妈第一次教他画画，他的小手被温暖的大手包裹着，提按、行顿、转折、轻重和疾徐画出倾覆而下的水流和雄伟壮丽的群山。笔触的改变让画面的层次增加，使画面更加丰富，墨不只是黑漆漆的一片。

　　他的手颤巍巍地拿起面前的笔，很是熟悉的触感。宋宇端详着手中的笔，发现羊脂玉的笔杆上有着玉凌二字，中间有着一条不易察觉的裂缝。

　　宋宇沉思半天想不起来自己是怎么弄坏的。惊觉：“不对！我怎么会在想是我弄坏的？”

　　耳畔出现的声音，打断了宋宇的思绪。“玉颂师兄怎么还没有醒?你看看师尊为了他仙力枯竭，现在虚弱到用丹药恢复。”

　　“患者前额被保温瓶击中，意识消散。”

　　“师尊为什么要救这种废物？”

　　“警察，赶紧把他抓走！就是他杀人的！”

　　“不知道，但是我知道怎么让他悄然消失。毒蟾做的丹药，三日后发作，一个月他就会不见。”

　　“赶紧先带患者做脑部CT。”

　　两边世界的话语就在脑中交杂响起，宋宇思虑过后，他都没有选。

　　画卷展开，熟悉的事物再次出现在宋宇面前。他缓步踏入半脚，为了一个声音停住。

　　“你们在干嘛？”熟悉的声音带着怒气。

　　宋宇再次想起红梅树下那人，我要弄明白他到底是谁。他转头找寻声音，身后的画卷闭合失去了光亮。墨房不再是漆黑，渐渐地描绘出一间古色古香的房间。

　　一睁眼就看见蓝色的帐幔，光亮薄透到这宽大舒适的木床上，不觉刺眼倒是晃醒了宋宇的神志。泠泠香烟从炉中上升弥散，朦朦胧胧地飘到宋宇身旁，阵阵清冷梅香，就如同身临雪中赏梅，使人神奇俱清。

　　床前有着山水屏风阻挡，没有人发现他们的玉颂师弟已经苏醒。

　　泽禹师尊刚刚一声质问，将几位师兄弟吓蒙在原地。他们拿着丹药的手停顿在空中，想要收回袋中时，那颗乌黑的丹药就已经出现在泽禹手中。

　　手一拿到，那种恶心的味道不用凑近一闻，气味直接涌入鼻中，泛起阵阵恶心。泽禹知道千年毒蟾液制作的丹药，只要服下一个月就会从内而外地化为一摊血水。他眉头紧紧皱在一起，神色愤恨和失望。泽禹没想到自己弟子竟然如此恶毒。

　　“师尊！徒儿知错了！”事觉不妙的三人急忙跪下。

　　“爷为他疗伤的时候，就发现玉颂内伤严重。当时怀疑是你们，果然是猜得不错！你们自请领罚，不要让爷亲自动手送你们出门。”泽禹气得一脚一个将他的这些孽徒踢倒。脸上咬牙气愤的表情与他的清冷面容完全不搭。

　　宋宇侧耳旁听，他以为泽禹上仙会是个温文尔雅的人，没想到就是个少年脾性的美人。

　　“师尊！我们错了！”徒弟们都跪下求饶，想要拉扯着泽禹德衣角，但是被泽禹躲开。三人抓空顺势变为磕头。“我们对不起玉颂师弟，我们甘愿受您责罚。但是要是让黑惩殿知道，我们会被抽光仙力赶出宗门的。”

　　博弘仙院海纳百川，仙缘不是收弟子的标准，他们将才华和品行视为准则。一旦品德有亏，会有黑惩殿下罚。博弘仙院法条极为严苛，大多都是逐出师门，不容情面。这三位残害同门，犯了条例中三大罪责之一，怕是要永世不得入仙。

　　泽禹低了身，手中的毒药推了出去。“那就好，那你们谁吃了它。我就留下他一人。”语气就如冰霜，让人不寒而栗。

　　“师尊饶了我们吧。”师兄弟看着师尊的眼神中带着认真，心有余悸。但是有一人颤颤巍巍地伸出手想要拿。其余两人权衡利弊地时候，那人已经吃下。

　　“师尊，我可以在你身边留下了吧。”吃了药的弟子眼神重新燃起了希望，霎时血腥气涌上喉咙，止不住地呕血。他想要触碰师尊雪白的衣角，但是那一小块他都不能觊觎。弟子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谪仙般的师傅，鲜红色迷住了他的眼睛，没看见那嘴角勾起的嘲讽。“师傅！”

　　血气漫涌在房间内，很快就盖住了返魂梅的香气。泽禹替换了毒药，换了一个能保全尸首立刻，毒发身亡的。他不喜欢拖拖拉拉的迂回，当机立断才不会给自己留有麻烦。

　　“你们明知道我珍惜你们玉颂师弟，还敢这么做。你们当真是不把我放在眼里。”泽禹垂眸看着剩下的两名徒弟，这陡然直下的态度让两个师兄弟害怕得不敢抬头。头顶的寒冷不停地冲刷着他们脑袋，悔恨着自己干的蠢事。

　　宋宇心想：“是把你放在心里，才会如此对待玉颂。”但是他转念一想。“我靠，我要是被发现是假冒的，这位心狠手辣的师尊肯定要将我打得魂飞魄散。”

　　“弟子这就去黑惩殿领罚。”剩下两人异口同声的回道。他们起身将药死的师弟一同搬走，两人统一口径，将这位师弟的死亡归咎为畏罪自尽。

　　“玉颂，你终于醒了。你哪里还疼吗？”刚刚冷酷的冰山美人融化成为了春日暖阳，热情地询问。

　　宋宇还没有从刚刚肃杀的气氛中回神。他反应过来时，赶紧双腿铿锵有力地跪在地上，“弟子，弟子没事了。多谢师尊相救。”

　　哎呀我的腿！

　　“玉颂，没事就行。”泽禹将宋宇扶起，柔声训斥：“你真是太过单纯。那种阴暗之地是鬼魅喜爱之处，那人说在哪里等你，你就去。”

　　“玉颂记住了。”宋宇连忙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