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鹤》乌龙无糖

99、无题

　　“情儿！！”

　　颜月拼尽力气往关情身边爬，可他每靠近一寸，天戒就会加重一次强度。

　　成子推五指大张着，发力加强天戒时每个关节都在微微震颤。

　　“仙羽殿下，识趣点儿，不要自找苦吃。”

　　颜月像是没听见，仍固执地朝关情挪动身体。

　　他身下的雪被他嘴里吐出的雪染得鲜红，但雪并没有融化，反而因血色霜花的加持而显得格外美丽耀眼。

　　关情那边则不同。

　　他胸口处的伤口还在往外不断渗血，滚烫血液将纯白雪地浸成了一滩肮脏的淤泥。

　　关情倒在脏泥之中四目紧闭，呼吸已经微乎其微，眼皮无意识的颤抖让颜月深深感受到他身体上的伤痛有多么难忍。

　　冰花爬上了他脸颊与雪相贴处的肌肤，鼻尖与双腮也被寒冷的空气冻得通红发紫。

　　颜月感觉心里好像有一面镜子被谁狠狠跺碎了。

　　他所珍视的，费尽心思去爱护的人，怎么会就是保不住呢！

　　他从来没有如此惶恐而无助过，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

　　他忍着剧痛与胸腔里越来堵得慌的血，执着地朝着关情爬去。

　　可他越是坚持，成子推眼里的妒意就越明显，压在他身上的天戒也就越发猛烈。

　　就在他快要碰到关情手指时，关情却被苏星渡抬起来抗在肩上。

　　颜月瞬间绝望愤怒交加，“苏星渡！！给我把他放下！！”

　　苏星渡皱了皱眉，“神君，天神坛让我带他回去，所以我不能放下，你怎么了？？怎么一直在挨天戒？”

　　颜月第一次意识到，原来脑子越简单的人越可怕。

　　“苏，星，渡……”

　　他忍受着非人折磨站起来，像个行尸走肉一般朝苏星渡一步步晃晃悠悠地靠近，凹陷在眼窝的黝黑深瞳里仿佛有只野兽在仰天狂啸。

　　成子推见他竟然还能生抗天戒站起来，简直就像是个没有痛觉的死士，打不死灭不掉，总能留有一口力气继续反抗。

　　成子推蹙眉，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余光睨向苏星渡时，不禁替他背后发凉。

　　苏星渡却仍是一副单纯无知的样子，好似看不出来颜月马上就要爆发。

　　“神君？你叫我干嘛？没事我就先回去了。”

　　“我说，把他，给我，放下。”

　　“神君，你可真任性，我也说了，这是天神坛的命令。”

　　颜月冷笑，歪头抬起了阴沉沉的眸子，“所以，你从来都不是衷心于我，而是天神坛，对吧……”

　　苏星渡更迷茫了，“神君这是什么话，你是天神坛钦点的神君，你就代表天神坛，我忠于天神坛不就是忠于你么？”

　　颜月不想再继续对牛弹琴，忍着生痛抬手召唤风卷雪，原本就刮得人脸干痛的风这下更加疯狂起来，每一道都像锋利的剑刃。

　　苏星渡这才意识到颜月是要对他动手。

　　“神君？！我做错什么了！！”

　　颜月再也不想听他说任何废话。

　　顷刻间，狂风骤停，落下的雪在空中聚成无数把利剑对准苏星渡，向他散发出一道道冰冷寒意。

　　成子推悄悄往颜月身后挪动步子，趁他注意力全在关情身上时从地上捡走了兰悟。

　　“苏大人，你带阴昆仑先走。”

　　捡回兰悟后，他扭身绕过颜月站到苏星渡面前，兰悟剑尖在雪地中划出一道锋锐的痕迹。

　　“这里交给我。”

　　苏星渡掂了掂肩膀上的关情，顺势接住成子推往后甩过来的水偶关关，“好，那我先回去复命，昭因神君，你可要好好劝劝仙羽神君呐。”

　　成子推垂眸诡异一笑，阴阳怪调回答道:“好～我一定会好好劝他。”

　　颜月见苏星渡要带关情走，连忙忍着剧痛运灵施法，一边咬牙一边用颤抖的手操控雪剑阻止苏星渡。

　　雪剑纷纷刺向苏星渡却都被兰悟接连斩碎，化作雪尘缓缓飘落。

　　雪剑不要命般的攻势仿佛是以颜月的生命为燃料，随着所有雪剑全部牺牲在兰悟剑下，颜月猛喷出一口血霜花，重重跪倒了下去。

　　没有办法，被天戒压制着灵源丹，根本释放不出多少灵力驭雪。

　　刚刚仅仅只是强行冲破天戒的压制尝试运灵，结果就遭到了如此巨大的反噬。

　　而苏星渡已经扛着关情消失在了一闪而过的紫色神光中。

　　颜月瘫跪在雪中，耳边雪尘附和着风声在习习呢喃。

　　他用力抹了抹嘴角，把半张脸抹得到处都是血霜花。

　　抬头凝望着关情消失的地方，多想仔仔细细看看他最后的状态，可眼睛却被瞳孔里的血丝给模糊了视线，直到最后颜月也没有看清关情是否还有意识。

　　可他真的没有任何办法了，就是……对抗不了天戒啊……

　　“天神坛到底想把情儿怎么样……你能告诉我吗……”

　　他落下目光可怜兮兮地看向成子推，闪着泪花的眼里竟有哀求意味。

　　成子推沉默片刻，随后轻转手腕撤了天戒。

　　“我也不知道。”

　　他在颜月面前单跪蹲下，神色比刚刚温柔许多，透着几丝不易宣之于口的无奈。

　　“天神坛也防着我，没跟我说太多。”

　　他竟对颜月生出几分同情来，蹙眉间，仿佛在颜月身上看见了自己的影子。

　　“颜月，我从来没把你当成敌人，当初如果你选择和我站在一边，那么我们都不会像现在这样被天神坛掌控命运。”

　　颜月移开与他对视的目光，吞了一口喉咙里腥腥的血，指尖抓嵌在雪中，不知痛与冷是合物，只知道所有伤痛与心里的绝望比起来，都不值一提。

　　他不想与成子推谈论这种深奥又没有用的问题，满脑子都是天神坛会把关情怎么怎么样的各种可能性。

　　可想来想去，越想越可怕，越想越绝望。

　　“你能让我回天庭吗？”

　　想到最后，他再次把苦苦哀求的目光投向成子推。

　　成子推虽同情颜月，但显然，他更同情自己。

　　“不行。”

　　他小叹一声，平静回答，“若放你回去，天神坛会怪罪我，而且……”

　　说到这里，他似有于心不忍，“你可能不知道，我真正的任务不是阴昆仑，而是你。”

　　听罢，颜月心脏微震，身体下意识往后缩了几寸。

　　成子推长叹一声，摇了摇头，“不念咒虽然损毁过一次就没有用了，但天神坛修复形魄却有刷新不念咒的效果，也就是说，你只要再死一次，再修复一次形魄，天神坛与辞风就能再次用不念咒让你脱离颜月这个身份，乖乖给他们当神君。”

　　颜月往后一倒，扑棱着连连蹬腿后退，眼里的惊恐之色不断往外流溢，并伴随着失声惊喊，“不！不要！！我不要！！我不要忘了情儿和兄长！！！！”

　　成子推眼里的波澜也透露出十分无奈，“我也不想这样，但你若是不死，我就没有一丁点儿机会重新成为神君。”

　　说着，他忽然倾身向前一把抓住颜月脚腕，死死按住令颜月没办法继续后缩逃离。

　　他眼里释放出来的疯狂像燃烧着的欲望。

　　“颜月！反正你不在乎这个位置！你想想，若我成功了，天神坛就不会抓着你不放了，对不对？？”

　　颜月实在不理解他为什么会为了区区一个神君之位而上赶着当天神坛的傀儡？？？

　　他只知道他在痴心妄想，心中忍不住替杜兰感到悲哀。

　　“你不想再见见林风致吗？或是，乔念念？嘶！”

　　颜月脚腕被成子推突然发力紧紧掐死，表情一拧，不自觉发出一声痛苦的声音。

　　成子推一动不动，神色却瞬间阴得像被雪尘遮掩了阳光的天空，五指快要捏碎了颜月的骨头。

　　而颜月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他忍着脚腕上的痛，不仅不挣扎，反而向前朝成子推靠近，引诱着试探着问，“我知道乔念念在哪儿，只要你放了我，我不仅把乔念念的下落告诉你，我还会帮你重新做回神君，如何？？”

　　颜月紧张地期待着他的选择，生死成败就在他一念之间。

　　然而这最后的办法并没有在成子推身上起到什么效果。

　　成子推确有一瞬间被颜月的话重重触动了心底里最渴望之物，可他慢慢松开五指放了颜月的脚，站起身后，眼神比任何时候都要冷漠。

　　但这份冷漠里还藏着更加深沉的悲哀。

　　“念念的事情除了莫夕以外我从来没有对任何人提起过，我不知道你从哪里听说的，但是不重要，我已经放下了。”

　　颜月不死心，提高嗓门煽惑他说:“你怎么可能放得下！！你如果放下了为什么还会为了林风致而触怒天神坛！！你不是已经选择了她吗！为什么现在又改变主意要选择地位了！就不能坚定一些，你知不知道林风致等了你多久？！！”

　　成子推冷漠皱眉，“你知道的还真不少。”

　　“你别管我知不知道什么！你想想林风致，想想乔念念！”

　　成子推低头陷入犹豫，颜月两眼闪光，再次眼巴巴等待他的抉择。

　　*

　　关情盘坐在仙云中，半个身子在烟丝下若隐若现。

　　他通过虚无幕布看见颜月和成子推的对话，正紧张时，画面却突然被掐断。

　　他从绷紧的神经中回过神，抬头看向茫茫空白中的，五彩斑斓的古神灵魂们。

　　“你们脸皮还真是厚，就这么喜欢强迫颜月？？”

　　他被苏星渡刺伤后便失去了意识，视线最后只在自己缓缓倒下时看见颜月崩溃呼喊他名字的样子。

　　再睁眼，就来到了这个四周都是无边际的空白世界里。

　　那些自称是上古神灵的彩光团团们变出虚无幕布让他看到了颜月此时的处境。

　　可却在关键时刻不给瞧了。

　　待气呼呼吐槽完后，一颗嫩黄色古灵飘到他面前，细声细语地安抚他的情绪，“小情儿，别这样嘛，有话好好说，你吓到人家啦，人家可是会……”

　　“滚一边儿去！没安好心的家伙，装什么装！”

　　嫩黄色古灵正往他面前飞时被他一嗓子吼滞在半空，淡淡暗了几度的光晕仿若是她尴尬到抠脚的体现。

　　青黑色老年音的古灵朗声一笑，“越越，看来你的办法也不是对谁都管用的嘛，又不是人人都像颜月那样耳根子软，哈哈哈哈。”

　　嫩黄色古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