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鹤》乌龙无糖

96、白梁雪山遇白衣

　　“白梁山……”

　　关情左手拿着地图，右手牵着马，斗篷在呼啸北风中簌簌作响。

　　路过白梁山，他不由自主想起颜素问便是从白梁雪山上找到的颜月。

　　清澈的湖泊宛如镶嵌在草甸中的巨大蓝宝石，风将高草吹荡出一层又一层涟漪。

　　关情仰头往天上看，以掌抵眉遮挡刺眼阳光，看见云层下是初春时节的生机盎然，而云层之上却是一大片绵延数十里的苍茫雪山。

　　他收回视线，翻身上马，两腿一夹轻拍马腹，径直朝雪山上行去。

　　山脚，草甸尽头，是一整排绵延数十里的青翠松树林。

　　进入松树林后风息便不再急躁，变得轻柔如山泉流淌，和着浓浓松果幽香，让人如痴如醉。

　　关情很快找到了上山的路，越往高处走，空气越寒冷稀薄。

　　而他也越来越兴致勃勃。

　　目光一路看过沿途风景更令他感慨万千，曾经淡在记忆中的一些过往悄然间重新清晰起来。

　　他想，如果在十六岁那年没有去北蛮峡谷，没有遇到颜月，天镜谷或许不会被卷入花面仙、宫古与云浮宫的纷争之中，也就不会落得个全派灭亡的下场。

　　那么，他也该按照原本的人生轨迹上天庭为仙，然后有大把大把的时间像现在这样，一人一马悠然游历山河。

　　这些肮脏的烂事，原本都和他没有半点关系的呀……

　　“唔……大师兄，你说过会带我去冥庭看雪的，如今还是我一个人来了。”

　　以前每每想起旧时故人，心脏都会不经意漏掉一拍，而如今再想起那些人那些事，却平静地没有任何情绪。

　　马蹄哒哒，走着，走着……寒风愈发磨耳刺脸。

　　他刚在路边的草叶上发现霜雪痕迹，正惊喜，马儿却死活不肯再往上走了。

　　他也不强迫马儿，直接跳下来抚了抚马儿头顶的鬃毛，对它温声说:“在这儿等我，我就看几眼他待过的地方，很快回来。”

　　马儿鼻腔里喷出一大口冒着白雾的气，好似是在回应关情的话。

　　关情没有特意将马儿栓住，甚至连行李也留在马背上，只身一人迎着寒风往高处走。

　　随着温度降低，路边草叶上的积雪越来越厚。

　　他戴上宽大的帽子抵御凛冽寒风，埋头默默走了许久，感觉已经忘记了时间。

　　直到意识到双脚必须高高抬起来才能跨过积雪走下一步时，他才愕然回过神。

　　一抬头，双眸中映出一片纯洁无瑕的雪景，岩石全部被积雪覆盖，只有个别地方能露出小小的黑色石尖。

　　而刚刚还能看见的植被，在此处已然无影无踪。

　　“就是在这样的地方，漫无目徘徊了一万年吗……”

　　他眼里的光点一阵阵闪烁起来，像被风吹散的雪花招惹了阳光。

　　呼啦～

　　风一下子掀掉了斗篷帽，也一瞬间吹进了他心底里最恍惚的部分。

　　他就站在风里看着那一片白色，不知不觉间，来时的脚印已经被风雪掩盖得了无痕迹。

　　良久，他收回酸涩的视线，用手掌揉了揉干燥的脸。

　　“唔，太冷了，受不了了，回吧回吧。”

　　他在积雪中艰难转身，余光忽然看见前方有一抹不同于雪的白的白。

　　那道白色比雪暗了几度，很是突兀，所以关情一眼便发觉了异常。

　　他谨慎凝眉，猛抬头看去，只见一个身着白衣道袍的青年男子站在雪中盯着这边，不知道来了多久，看了多久，一瞬间惊得关情浑身灼热，全然感受不到寒冷了。

　　用花容术修复的容貌怎么看也没有烟雾中呈现出来的自然。

　　关情明明记得在烟雾画面中的他生得蛮清秀的，不同于女子的温婉，他的清秀里还不失男子英气，温润的同时又不会令人生腻，有着能一眼让人记住的美。

　　但此刻他摘下花面，模样说不上来的怪异。

　　五官好像与之前没有什么区别，脸型也没有变化，但就是感觉好像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

　　关情隔着风雪仔细端详他的脸，渐渐发现了怪异点在哪儿。

　　鼻子比之前高，下巴比之前长，眼睛比之前大，而且左右大小不一，还有嘴唇也比之前薄。

　　就是这些小到不能再小的细节变化，令他整张面庞呈现出一种僵硬感，像黏土捏出来的假脸。

　　虽然如此，关情还是能认出来他就是烟雾画面中的成子推。

　　但关情不认识成子推。

　　他只和花面仙打过交道。

　　他视线落到成子推背后，肩头处延伸出来的银质剑柄之上，双眉顿时拧得更紧。

　　那是，兰悟。

　　他慎重地观察着成子推的一举一动，静静等待对方先开口。

　　但成子推就这样面无表情与他对视，竟也一声不吭。

　　关情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感觉成子推的衣摆比自己的衣摆飘动幅度要小许多。

　　他斗篷剧烈摆动，卷发丝张牙舞爪地向着前方挥舞，而成子推的白衣与及膝长发却只偶尔轻飘飘地互相撩拨。

　　明明就只有四五米的距离，却像是在两个不同的空间。

　　许是连风都怕兰悟，纷纷绕着成子推走。

　　终于还是关情受不了这诡异的气氛，先开口打破僵持。

　　“你是找不到颜月，所以才来找我的吗？”

　　成子推一眨不眨的眼睛终于动了动。

　　“呵……”

　　他张开嘴，随着唇缝中呼出热气，一声干干净净的明亮男音轻笑着传了出来。

　　“我不找颜月，我就找你。”

　　关情微微歪头，露出几分疑惑不解，“找我？”

　　成子推笑了笑，低头往前走了几步，再抬头，眼神便变得格外神秘而阴霾。

　　“是啊，你说命运奇不奇怪，明明我与你素不相识无冤无仇，可你怎么就一次又一次当了我计划里的意外呢？

　　围剿云浮宫失败是因为你和天镜谷，夺取颜月的神君灵源失败是因为你和阴昆仑，镇仙塔颜月没能掉下无望深渊也是因为你救了他，我好不容易用死骨香控制了你和阴昆仑，你却在那么关键的节骨眼上破坏了不念咒，让颜月恢复了记忆，我真的……”

　　他说到这里竟然悲极反笑，“呵呵，我真的是怕了你了。”

　　关情沉眸，脸色一阵青黑，“说这么多废话，你想表达什么？”

　　“没什么，就是想问你借个东西。”

　　关情:“？”

　　他淡淡笑着，语气与表情都极为平常。

　　“阴昆仑。”

　　关情:“……”

　　“不借。”

　　“凡事好商量。”

　　“没得商量。”

　　“怎么就没得商量，我还没提条……”

　　“你烦不烦！是不是脑子有病！”

　　“那……”

　　他微一耸肩，抿了抿唇，“看来我只能抢咯。”

　　话音刚落，一阵急风从二人之间猛然吹卷而过，扬起无数雪花飞舞。

　　关情镇定心绪，心思急转，眼睛死死盯着成子推所站的方向。

　　饶是如此，他还是被成子推打了个措不及防。

　　风卷过后，视线瞬间清晰，而兰悟剑尖已然离他只剩七寸不到的距离。

　　成子推执剑跃起在半空，衣角还因为沾了雪而略显厚重向下垂落。

　　关情瞳孔猛缩，迅速向左翻身扑进雪里，耳边卷发被锋利的兰悟割掉了一长截。

　　落地后，他立刻站起来，抬手摆出战斗姿势对准成子推。

　　虽然这一招有惊无险地躲过去了，但关情心口跳动的频率却突然加快。

　　他不得不承认，成子推的武功实力实在是高得离谱。

　　他从未与成子推正面交锋过，只在镇仙塔外偷袭过一次。

　　那时关情十分轻视花面仙，以花听眠与颜忱为掩护，妄想直接夺回兰悟。

　　怎料花面仙反应极快，他最后也只能仗着偷袭的优势划破一层面具而已。

　　不过就算如此，关情依然没有把他放在眼里。

　　至于后来见他与颜月交手，因为颜月武力值太弱，他并不需要发挥出全部本领也能轻松牵制颜月，所以关情看来看去也摸不透他的真正实力。

　　直到见他以一人之力抵抗花听眠与明熙，在那般压力之下还能保留余力，关情才明白他真正的实力深不可测。

　　关情低头看了眼刚刚闪躲时在积雪中滑出的印记，不禁后怕地吞了口口水。

　　他自诩速度过人，从未在与谁交锋时感到过压迫感。

　　眼下这是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他竟隐隐有了怯战心理。

　　不过也不是必输无疑。

　　他凝视着花面仙，浑身神经绷紧，随时准备战斗，打算冒险试一试他的真正实力。

　　恰时，花面仙一挽兰悟指向关情，挑剑的动作既优雅又不失力量感。

　　他笑了笑，看似平常的表情却因为五官僵硬而显得格外诡异。

　　“可以嘛，我还从来没有遇到过能从我剑下闪开的人。

　　棋逢对手，让事情一下子有意思起来了呢。”

　　关情见他说话还能如此轻巧，忽然被激起了心中的胜负欲，于是刻意表现得比他还要轻松。

　　“切，颜月不就躲过好多次。”

　　而这份轻松毕竟是装的，自然漏洞百出，被成子推一眼看穿。

　　“你说颜月啊，哈哈哈哈哈，你是在逗我吗？我可不信你看不出来我每次都在故意让着他？？”

　　关情不知道该怎么怼回去，只能倔强地哼笑一声，厚着脸皮逞强。

　　成子推脸色一沉，猛然执剑发起进攻。

　　关情虽装模作样地表现出不屑，暗中却并没有放松半分警惕。

　　成子推进攻他便跳开躲避。

　　原本安安静静的雪山因为他们的交锋而变得热闹起来。

　　积雪飞扬，宛如天空中下起了小雪。

　　关情在雪中灵活躲避，终于还是耐不住成子推下死手的追击。

　　成子推甚至还召唤了兰悟光剑，与光剑前后夹击关情。

　　关情回身猛刹，施法打出一团花瓣缚住兰悟光剑，花瓣团却没撑过半秒就被兰悟光剑将灵力吸收了去。

　　他见势不妙，翻身跳闪躲避光剑。

　　落地前半秒，他看见成子推执兰悟朝自己心口刺来，距离不过七尺。

　　这次真的躲无可躲。

　　他心思急转，在心中大喊，“关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