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鹤》乌龙无糖

93、分道

　　一行人各自分离前，关情将颜月拉到一旁。

　　“颜月，天庭比你想象中复杂，万事小心。”

　　颜月看着那双满含珍重的桃花眼，原本就依依不舍的心情愈发绵密。

　　“嗯，我会的。”

　　关情静静看着，视线里只有自己额前几缕碎碎的卷发与颜月的脸。

　　他小心翼翼斟酌，眼里不自觉弥漫起淡淡泪雾。

　　“颜月，以前都是你替我考虑，每次分开，你都会留下分身羽或泪石时刻看护我的安危。”

　　颜月嘴角不自觉动了动。

　　阳光正柔，宛如他梨涡里温存的笑意。

　　他这般深情的凝视，让关情更加坚定了心里的决定。

　　“这次，换我给你泪石。”

　　颜月微微睁圆眼睛，不解问道:“你虽然有一点点树妖妖灵，可，可却是不能像我们妖族一样提炼泪石的呀。”

　　关情抿了抿唇，从右手手腕上摘下银镯。

　　不过他一低头一抬头的时间，颜月便明白他说的“泪石”是指什么了。

　　没等他说话，颜月抢先开口拒绝，“不行～”

　　颜月声调轻柔，听上去像哄孩子一般，却不影响他眼里坚定的态度。

　　“你若把关关给了我，万一碰上危险，你该如何应对？”

　　关情全然不听颜月的说法，自顾自将银镯递到他面前，“说得好像没有关关我就废了似的。”

　　颜月忧心地拢了拢眉，微微偏头看着他的眼神，像极了长辈拿晚辈没有办法的无奈样子。

　　而这份无奈，却把宠溺表现得淋漓尽致。

　　“情儿，你怎么还和以前一样，不仅自以为是，还自行其是，就不能……”

　　关情不想听他婆婆妈妈的教导，咂嘴打断了他。

　　“啧，我有分寸。”

　　听见这句话，颜月顿时有些窝火，眉心蹙紧时还跟着咬了咬下唇，整个一副教化顽固之人的严厉模样。

　　“就因为你总是没分寸，我才要时刻看着你！”

　　关情凝望着颜月快速眨了眨眼，颇有意料之外的微惊之状，“不是？你凶什么？”

　　颜月:“你不气我我会凶你吗？！”

　　关情深呼吸，任性地将银镯塞进颜月怀里，退后一步阖眸瞟向天空，像是偷偷翻了个白眼，“我懒得跟你吵架。”

　　颜月正要伸手取出关关还给他，却听他继续说，“行了，我若遇到危险随时可以召回关关，关关回我身边之前还能通知你我在哪儿，这样你满意了吧。”

　　颜月顿住动作，忽然意识到自己如此愚蠢，竟然忘了他们已经缔约，互相可以随时出现在对方身边。

　　“对啊……我，一时没想到这点。”

　　他抬头看向关情，尴尬地虚笑了笑。

　　关情落回目光，略带鄙夷感地斜睨着他，“关心则乱，麻烦你下次发脾气之前先理一理脑子。”

　　颜月歪头指了指自己，“哈？又？我没有经常对你发脾气吧？”

　　关情垂眸陷入回忆，不知想到了什么过往，五官微拧，越来越有不忍直视之感。

　　他从回想中回过神，上下看了看颜月，眼神作审视之态。

　　“有，而且我感觉你对别人都格外容忍，好像绝大部分的脾气都发在了我身上。”

　　颜月苦笑着抽了抽嘴角，心中默默吐槽:那还不是因为只有你气得到我……

　　虽然吐槽很很深刻，但嘴上仍一瞬服软，“好好好，我错了我错了。”

　　若是以前，关情定会不依不饶。

　　就像在云浮宫刚经历过虎妖洗劫时的某段时间。

　　那段时间他只要见到颜月，一定要阴阳怪气地提一句“他的死活和我有什么关系，我只想拿回兰悟”。

　　这句颜月用来迷惑杨世安的话，关情并没有当真，也没有放在心里，如今更是忘得一干二净。

　　只是在当时，他总喜欢拿这句话阴阳颜月，甚至装模作样地学颜月的语气和表情，好似希望通过这样刻意的无理取闹，来一遍遍让颜月认错，哀哄，以达到一次又一次证明颜月确实爱他的目的。

　　不过现在不需要了。

　　他收了不太正经的题外话，眼神认真起来。

　　“颜月，我与关关五识相通，只要我想，就能见它所见，听它所听。”

　　颜月明白他什么意思，笑了笑，打趣说:“原来你想监视我呀？”

　　关情眯了眯眼睛，脱口而出，“监视你怎么了，谁晓得你和天上那个木离姐会不会有什么见不得光的勾当。”

　　他语速突然比刚刚快了许多，像是忍在心里忍了许久的敏感下意识爆发出来，并在“木离姐”这三个字上加重了音调，令颜月顿时又吃惊，又不解。

　　“情儿，你……怎么会这么想我？”

　　关情微微鼓了鼓嘴，略显委屈。

　　一开始，他还在镇魔山，从施淮口水听说颜月与仙师木离走得很近，彼时并不觉得有什么。

　　因为他了解颜月。

　　他知道，若颜月喜欢木离，必然不会与木离自然相处，更别提无视旁人的闲言碎语。

　　他知道他的喜欢总是带着许多忸怩，试探与疑虑，根本做不到大大方方，坦坦荡荡。

　　在这一点上，没人比他更懂。

　　可自从认识魔灵木离，知道了天上的木离其实是自己曾经下过毒手的江言之后，关情便隐隐有些感到不快，甚至生出危机感。

　　在记忆深处的北蛮峡谷里，当时并没有注意到的细节，如今却被悄悄放大。

　　他记得自己是如何笑眯眯地对江言说着残忍的话，也记得颜月为了让江言逃脱，直接揽抱住他的场景。

　　更记得江言躺在先神君怀里，看颜月的那双眼睛，是怎样的深意浓浓。

　　他懂颜月，但他不懂江言，也就没办法对他们的关系有个准确的判断，于是总会忍不住胡思乱想。

　　可回过味来，他又会觉得是自己太过小题大做，杞人忧天了。

　　“算了……”

　　他轻叹，目光缓缓垂落在地面，“我没有那么想你，可能是我有些矫情了。”

　　颜月不明白他为何突然如此失落沮丧，只知道自己的心情被他带动，莫名地跟着难过起来。

　　“情儿，我发誓，我和江言只是好朋友，她在天庭上帮过我许多，我感激她，别无它想。”

　　关情重新抬起头，目光半信半疑。

　　明明心里已经告诫过自己，不要再胡思乱想让颜月做没必要的解释，可顺嘴说出来的话，却还是带着一股子阴阳怪气的酸味，“她帮你？对哦，你的日志就是她帮你炼的。”

　　颜月额边一黑，感觉好像越解释越不清不楚。

　　“你要是介意，我毁了它便是，反正现在也用不上。”

　　听他这话说得如此果断又决绝，关情这才略感满足。

　　“你刚毁了引音羽，现在又说要毁日志，你是破坏大王吗？”

　　关情双手环抱胸前，终于露出一个欢心笑意，“我又不是哪门子不讲理的人，跟了你两百年的仙器，里面又有那么多你写的日记，还是好好留着吧。”

　　颜月暗暗松了口气:呼……终于哄好了。

　　“小月！关情！”

　　恰时颜忱在另一边跳着朝他们招手呼喊，二人这才意识到已经聊了许久，其他人都已经等累了。

　　他们对视一眼。

　　“走吧。”

　　“嗯，走了。”

　　“颜月！”

　　颜月刚转身，却立刻被他喊停了动作。

　　“嗯？怎么了？”

　　关情视线越过他远远看向施淮，目光忧虑，“颜月，回天庭后，别为难我师兄好吗？

　　颜月迅速明白他在担心什么。

　　“放心好了，我不会重罚他的。”

　　施淮抱臂倚树，一直微微压着眸子，心事重重地看着他们二人在树荫下长谈。

　　看见关情投来目光，他光猜也能猜到这会儿他们在说什么。

　　他心情沉闷复杂，移开了视线，仿佛是为了逃避某些他不愿面对的关系。

　　关情得到颜月的承诺才彻底放下心中担忧。

　　二人回到队伍里，各自拜别后，杜兰带着金璎珞最先上路，向南而去。

　　其余人回到千妖城，为关情挑选了一匹良驹，再跟着颜月将他送出山口。

　　山口前，颜月凝望着一抹金黑色身影渐行渐远，耳中还能听见回荡在河道山壁间的马蹄哒哒声。

　　他下意识往关情离去的方向追了几小步，直到关情的背影消失在山谷转角处，他才从挠心的愁绪中回过神。

　　回去后，颜月在千妖城多陪了颜忱与意娘七日，直到确认成子推没有追到这里，他才放心去一趟天庭。

　　“兄长，我就见一见天神坛，很快回来。”

　　颜忱对他的决定没有办分质疑，也没有多余的问题，只一味支持，相信。

　　“嗯，小月，我等你。”

　　在千妖城中城旁的山丘上道别后，颜月带着施淮与木离原地升天消失在白烟之中。

　　空荡荡的山丘忽然响起一道悠长杜鹃啼鸣。

　　颜忱呆呆在习习寒风中伫立良久，心底里的怅然若失感被山风越吹越浓。

　　“只剩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