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鹤》乌龙无糖

113、杨若1

　　马车上，气氛有些怪异。

　　颜月揉了揉额心，侧身面对车门口专心处理自己手中的事情。

　　他手里拿着山晓整理好的名单，正一个个斟酌那些被成子推破例提拔上去的仙官是去是留。

　　在他身旁，两道火药味极重的目光紧拧在一起，惹得马车内的气氛无比脆弱。

　　杨宝妮抱臂高跷二郎腿，脸带坏笑，直勾勾睨着坐在她对面的颜若若。

　　颜若若亦回以更加傲慢且不服输的强势眼神，高高抬起的下巴仿佛要将对面那个与她年纪相仿的姑娘审视个透。

　　杨宝妮此行是跟颜月来玩儿的，但颜若若却有任务在身。

　　千妖城颜氏不仅守护妖族，更重要的责任是管束妖族，所以归根究底，千妖城存在的意义是为了保护人族。

　　颜氏历来都有专门外出清理门户的职位，称作“清痢使”，责任是将那些祸害人族的妖精带回千妖城处置。

　　颜若若这次便是以千妖城清痢使的身份随颜月一同前往锦城处理那只危害百姓的妖怪。

　　按流程来说，害人之妖一般都是由当地或附近的仙门第一时间出面捉拿处理，人类仙门能力不足时就会向千妖城“告状”，这时千妖城便会派出清痢使协助人类仙门捉拿恶妖。

　　当人类仙门与千妖城都无能为力才会请天庭战神下凡降妖。

　　而近两百年因为兰悟的关系天庭与千妖城闹得很僵，所以很少有仙门会主动请求千妖城协同对付恶妖，一般都默认跳过千妖城直接向天庭求援。

　　清痢使也就逐渐被遗忘了，天庭战神在这种情势下更是忙上加忙。

　　这次是颜月想趁机让人族看到千妖城维护和平的心意，顺便替天庭分担一些人间的压力，才提出让颜忱派一个清痢使随他一同降拿恶妖。

　　只是颜月万万没想到，颜忱竟然派了个不知天高地厚的颜若若来！！！

　　当颜若若拿着千妖城令牌站在他面前龇牙咧嘴地笑时，他忍不住猜想，怕不是颜若若软磨硬泡，又仗着有万瑶纵容，才为她自己争取到了这次胡闹的机会。

　　那可是连真君战神都束手无策的妖怪！颜忱再不会动脑子，也不可能派一个十五岁的小女孩独自一人出远门执行任务啊！

　　而颜忱的信印证了颜月的猜测。

　　信中表明，颜若若强势自荐，耍泼无赖，非要跟着颜月。

　　而族人聚在一起商策过后，倒觉得这次清痢使的任务交给颜若若并无不妥。

　　毕竟这可是个绝佳的历练机会，不仅可以增长眼界，还可以在人族面前混眼熟。

　　最关键的一点在于，有颜月在旁保护，完全不担心会有危险，如此良机大家都十分乐意让给颜若若这个团宠。

　　于是，难题交到了颜月这边。

　　颜氏里的长辈们心中对颜月有一千万个介怀与见外，用起他来的时候倒半点不客气。

　　颜月没有说不的机会，只能硬着头皮带上颜若若。

　　谁曾想，还未上路，麻烦就先来了。

　　颜若若天性热情，见谁都扬着笑脸自来熟。

　　面对如此大大咧咧热情似火的姑娘，杜兰与金璎珞也被她感染得心情愉快。

　　杨青青更是喜欢她喜欢得不得了，把她的脸捧在手心里揉捏好几分钟都舍不得放开。

　　可杨宝妮却对她冷眼相待。

　　一开始，颜若若只觉得杨宝妮性子冷淡，并无恶意，所以哪怕热脸贴冷屁股，还是会没事儿就找杨宝妮搭个腔，想与她搞好关系。

　　但上了马车，颜若若自然而然与颜月挨坐在一起，她没有注意到自己一屁股坐下去的时候，杨宝妮也正准备往那个位置去坐。

　　“起开！”

　　杨宝妮一嗓子大吼瞬间令马车里的气氛降至冰点，颜若若也被她莫名其妙的针对刺激了尊严。

　　“你有病吧？我招你惹你了？”

　　颜月更是满脸茫然，一个是自家堂妹，一个是关情的表妹，维护哪个都不对。

　　好在是金璎珞比较有眼力见，看出了她们是因为都想挨着颜月坐才如此针锋相对，于是在她们吵下一句之前匆忙把杨宝妮拉到自己身旁坐下，并咧着笑脸缓和气氛。

　　“干嘛呀，别嫌弃我嘛，和我坐在一起也是一样的，哈哈哈。”

　　杨宝妮虽不情不愿，但终归还是没有刚到底。

　　她两手一抱，身体往后一靠，二郎腿翘了起来，不怀好意的针对性目光便没有离开过颜若若身上。

　　颜若若不甘示弱，虽然嘴上没有再说什么，却也一直不逃避杨宝妮的眼神挑衅，更加凶巴巴地瞪了回去。

　　颜月无奈，只能偏过身子，眼不见心不烦。

　　告别杨青青后，颜月，杜兰，金璎珞，杨宝妮，颜若若，五人便出发前往锦城，寻仙山。

　　马车踢踏踢踏行了许久，两位姑娘眼睛都瞪酸了，时间一长，二人都觉得无聊，渐渐地不再针锋相对。

　　杨宝妮沉着脸，有些心事重重的样子，旁人都未瞧出来，只当她是路途疲倦罢了。

　　杜兰始终端着姿态闭目养神，一摇一晃的马车也没能打破她周遭清冷优雅的气场。

　　金璎珞则东倒西歪地换着姿势睡觉。

　　一路下来，马车里人虽多，话却不多。

　　但颜若若耐不住安静，注意力从杨宝妮身上淡下去后，她便开始试图找人聊天。

　　她凑到颜月身边，抻着视线往颜月手中的折子上看，目光逐渐变得好奇。

　　“颜二哥哥，这是天庭上的奏折吧？我还是第一次见你处理天庭公务呢？”

　　颜月手中的银羽法笔顿了顿，偏眸淡淡回应道:“嗯。”

　　颜若若:“这些人的名字与批注是什么意思啊？”

　　颜月:“……”

　　“没什么意思，只是一份任职名单。”

　　颜若若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不经意间一抬首，又见杨宝妮阴沉沉地瞪着她。

　　她努嘴对杨宝妮哼了一声，故意靠近颜月，表现出胜利者的耀武扬威。

　　杨宝妮冷笑翻了个白眼，没搭理她。

　　她见颜月忙公务不方便回应自己，于是把目标转向了金璎珞。

　　“璎珞哥哥，你多大了？”

　　金璎珞正打盹，被叫名字后一个激灵直起腰，还下意识擦了擦嘴角边的口水。

　　“啊？问，问我吗？”

　　颜若若对他歪头仰着脸笑，“不然呢？这里还有谁叫金璎珞？”

　　金璎珞咽了口口水，发现杨宝妮的余光也落在自己身上，在两位花容月貌的年轻姑娘面前，他忍不住刻意端了端仪态，摆出一副风度翩翩的君子之资。

　　“咳，我呀，丁亥年生的，二十二了，姑娘你呢？”

　　颜若若眼睛亮了些，身体也不由自主前倾偏向金璎珞，“庚辰年，十五，小你七岁。”

　　金璎珞沉吟片刻，若有所思，“庚辰年……庚辰年我还没出山，不过当时在云浮山对千妖城的处境略有耳闻，你出世的时候应该不太平吧？”

　　问完，他怔了怔，后知后觉自己大概是提了不该提的事情，抬头看向颜若若的眼神里悄然间染上了几分歉意。

　　不过颜若若并没有因此而变得低沉，反而大手一摆，风轻云淡地回答，“反正从来就没有太平过。”

　　三个年轻的孩子没有注意到这时杜兰微微睁开了眼睛，用浅浅的视线悄悄打量颜月的反应。

　　颜月手中的笔顿了许久没有落下一个字，马车门帘随风时起时落，忽明忽暗的光线将颜月的神色照得不甚分明。

　　杜兰暗中打量片刻，重新合拢眼睛闭目养神。

　　颜若若咧嘴一笑，转言其它，“璎珞哥哥，你讨厌妖怪吗？”

　　她双手托着下巴，眼巴巴期待着金璎珞的回答。

　　金璎珞端坐身子，正要开口时却被杨宝妮抢走了话。

　　“你直接问他喜不喜欢你好了，拐弯抹角。”

　　闻言，颜若若嘴角一耷拉，心中似乎憋了一口怒气。

　　杨宝妮下巴一扬，挑眉瞪了瞪她，做好了跟她互怼的准备。

　　金璎珞见状脑袋飞速思考，如何才能在战争爆发之前将其止息下去？

　　颜月亦低头揉了揉眉心，暗暗无奈轻叹。

　　可颜若若并没有大家预料中那般暴跳如雷，她沉默片刻，复对金璎珞高高扬起笑脸，歪头笑问:“你喜欢我吗？”

　　金璎珞嘴角抽了抽，面对如此直白的问题一时尴尬不已。

　　杨宝妮又是一声冷笑与白眼，小声咕囔了句，“真掉价。”

　　颜若若听到了这话，但依旧是把火气憋在心里，脸上半点没有表现出来，只是一个劲鼓着水汪汪的大眼睛对金璎珞眨了又眨。

　　金璎珞看了看闭目养神的杜兰，纠结良久才吞吞吐吐回答出一句，“颜姑娘貌美如花，待人，待人热情大方，我，我很喜欢。”

　　颜若若听罢还没来得及高兴，杨宝妮却一盆冷水怼了过来，“这样也叫貌美如花？你眼瞎啊？”

　　金璎珞许是怕得罪另一个，连忙摆手解释，“颜姑娘比之杨姑娘的容貌自然有所不及，但在我看来，颜姑娘灵动可爱，天真烂漫，当是世间独一无二的存在，无须比较。”

　　颜若若低头抿了抿唇，略显娇羞模样，再抬头时，双颊已生微微红晕，看金璎珞的眼神也悄然发生了些许改变。

　　杨宝妮见金璎珞如此维护颜若若，一股莫名的好胜心自心底而起。

　　“你师父没教过你好孩子是不能撒谎的吗？”

　　听见这话，金璎珞顿时敛了两边都想讨好的笑脸，神色变得严肃。

　　但他没有说什么，颜若若却先开口替他一通维护。

　　“杨宝妮！你不找事儿会死是不是！！璎珞哥哥出身云浮宫，是杜兰宫主的亲传弟子，你怎么能随便质疑他的人品呢！！”

　　杨宝妮换了一只腿跷，眉梢轻挑，似乎就等这一刻。

　　“呦，云浮宫怎么了？云浮宫给你饭吃了？你就这么上赶着舔呢？”

　　颜若若气得肩膀发抖，“你！！”

　　她这含沙射影的话里还似乎带着几丝隐忍与恨意，只是旁人无人听出来。

　　金璎珞虽然也因为杨宝妮的话有些生气，但他终究不会与姑娘娘计较什么，眼见战火马上就要止不住了，更是将自己的个人情绪甩到一边，忙手忙脚地两边安抚劝架。

　　“颜姑娘，消消气消消气，杨姑娘，你到底是对颜姑娘和我有哪里不满，你说出来，我们好生谈谈，不要夹枪带棒的说话嘛。”

　　杨宝妮耸肩挑眉，一副你拿我怎样的轻蔑姿态，“单纯看她不爽，没有原因，至于你，把嘴闭上我就不会惹你。”

　　颜若若抬手指住她怒吼:“杨宝妮！该闭嘴的人是你！”

　　杨宝妮正要开口回怼，这时一直未吭声的颜月忽然转身，将她二人和金璎珞各自扫了一眼。

　　他眼睛温和，并没有多么强势的气场，却顿时平息了战火。

　　金璎珞讪讪捂住嘴，如释重负。

　　杨宝妮视线瞥向天花板，作出一副不关我事儿的态度。

　　颜若若则牵住颜月胳膊，一边摇晃一边责怨。

　　“颜二哥哥！是她先挑事儿的，能不能让她回去呀！”

　　颜月的目光最终落到杨宝妮身上没再移开，意味深长的眼神里带了几丝审视味道。

　　他第一次用如此陌生的眼神打量杨宝妮，心中却忽然觉得这样的杨宝妮十分熟悉。

　　当年被关情抱在怀里的七岁女童的身影，与面前这个豆蔻年华的妙龄少女的身影重叠，无形之中，颜月的心绪被狠狠震了一道。

　　他回过神，终于移开视线，对一直巴巴望着他的颜若若苦笑着说，“若若，抱歉哈，我也怕她。”

　　颜若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