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鹤》乌龙无糖

101、无题

　　“情儿？”

　　颜月不可置信地望着关情，“放了他们？你总要给我一个原因吧？”

　　关情眉心一皱，直接绕身挡在他和成苏二人之间，逼得他不得不撤了施法，以防风雪伤到关情。

　　成苏趁机原地升天匆忙逃离了白梁雪山，紫幻和兰悟都没有带走。

　　颜月就这样眼睁睁看着他们逃掉，心中实在不甘。

　　“真是，可惜了，可惜。”

　　他重重叹了口气，虽然嘴上一个劲儿说着可惜，却并没有责怪关情。

　　他从成苏升天的地方收回目光，阖眸叹息看向关情，“算了，反正拿到兰悟了。”

　　关情面无表情看着他，令他心里隐隐不安。

　　风雪逐渐平息，羽毛形状的雪片随着千层瑞雪撤散而消失不见，剩下的只是再正常不过的普通雪花。

　　颜月把疑惑放在一边，双掌合十又分离，变出一件毛绒绒的白鹤斗篷为关情披上。

　　“你不是要去冥庭地府吗，怎么跑这里来了。”

　　他一边系绳结，一边用余光悄悄打量关情的表情。

　　关情满目坦然，目光始终注视并跟随着他的眼睛。

　　“路过，就想上来看看，碰巧遇到了成子推。”

　　颜月仔仔细细把斗篷系带绑成了漂亮的蝴蝶结，再轻轻摆正肩线，每个动作都一丝不苟，仿佛是在精心雕琢最得意的作品。

　　末了，他抬起温柔眼眸，雪中又传出一声轻叹，“情儿，这不是碰巧，我早说过你可能会有危……”

　　“行了行了，唠唠叨叨像个老妈子似的，你烦不烦。”

　　颜月后知后觉，发现自己在他面前确实絮聒了些。

　　他张开唇瓣愣了片刻才说，“好吧好吧，我不唠叨你，那现在能告诉我为什么要放了成子推吗？还有……天神坛为什么肯放你回来，其中原因是不是跟天神坛收回成子推的天戒有关系？？”

　　关情拢了拢斗篷，轻飘飘瞥开视线，随口回答三个字:“不知道。”

　　颜月:……

　　“你撒谎能走点心吗？”

　　关情表现出极大的不耐感，五官烦皱成一团，“这么多问题问得我头大，反正跟你没关系，别问了。”

　　话毕，他转身踩着厚厚的积雪一点点往山下走。

　　颜月顺势跟上他，不紧不慢地走在他身后。

　　“跟你有关系就是跟我有关系，为何不肯告诉我？”

　　“我就不能有自己的秘密？”

　　颜月一时语噎，心里的不安与担忧越来越重。

　　“情儿，你也有不坦诚的时候。”

　　关情似忍无可忍，忽然停住脚步，斗篷上的绒羽在轻柔风雪中摇摆飘扬。

　　“说到底，天庭，千妖城，云浮宫，你，颜忱，成子推，你们之间的事情，跟我没有半点关系。”

　　颜月看见他转过半边侧脸，神色压抑在眸子下的阴影中，不甚真切。

　　“寻仙榭没了，宫古也落到了你手中，天镜谷的仇我就算已经报了，我不想再被牵扯进你们之间的恩恩怨怨里去。”

　　颜月追上他想要看着他的眼睛说话，他却在说完后继续往前走，步子甚至比刚刚还要快许多，不一会儿就把颜月甩在了身后。

　　颜月在雪中艰难地迈着步子，一边追一边急慌慌地说，“本来就和你没有关系，我也不想把你牵扯进来，可你毕竟有阴昆仑，所以……”

　　“我把关关给天神坛了。”

　　关情冷不丁打断颜月，“我拿关关换了自由，所以以后天庭和千妖城之间的冲突与矛盾都与我无关。”

　　他语速有些快，带着几分冷漠。

　　颜月实在追不上他，索性大手一挥，直接施法让积雪滚涌至两旁自动开路。

　　这下他终于能大步跑过去追到关情身边。

　　他轻蹙着眉，双目殷切，“那也蛮好的，我本来就担心天神坛会因为阴昆仑而为难你，既如此，你就待在冥庭地府，有花大哥庇佑着你，我也能安心处理千妖城和天庭的问题。”

　　关情啧了一声，侧眸瞪住他，“我要去哪儿轮得到你来安排？？”

　　颜月忽然觉得他的眼神又熟悉又陌生。

　　“情儿？你怎么了？为何对我如此生分？”

　　关情解开白鹤斗篷随手丢在积雪中，严肃盯着他的双眼，“我说的还不够明白吗？你，你的事情，以后都与我无关，我已经烦透了你们这些人的肮脏的争斗。”

　　听罢，颜月茫然间感觉心脏滞了一瞬，不自觉苦苦皱起了眉头。

　　但关情没给他发出质问的机会，旋即抬手朝他伸出掌心，强势道:“把我的发绳还给我，那里面有杨青青的头发，是为她塑灵的关键之物。”

　　颜月并不是很愿意把发绳还给他，但这个理由让他无法拒绝。

　　他举手摸到马尾根部，动作却十分犹疑，过了好半晌也没有把发绳解开。

　　须臾，他放下手，冲关情莞尔一笑，“我跟你去地府，帮你一起为杨姑姑塑……”

　　“不行！！”

　　关情大声拒绝，这下意识脱口而出的举动令颜月察觉到他好像在遮掩什么。

　　颜月疑心蹙眉，双目微眯，“为什么不行？”

　　关情瞪眼噎了半秒，仿佛有什么话被他藏在嘴里不敢说。

　　于是半秒后顾左右而言他，“不还是吗？不还我可动手抢了啊！”

　　他若非要抢，颜月自然敌不过，毕竟他本身对颜月来说就是最大的软肋。

　　无奈，颜月只好解下发绳交还给他，松手放在他掌心时，目光里的依依不舍甚至可以融化风雪。

　　沾满雪花的长发一瞬散落，如银丝飘摇。

　　关情拿到发绳后头也不回地往山下继续走。

　　这次颜月没有追过来。

　　他看见马儿，快速迎了过去，一回头，才发现颜月早已不知去往何处了。

　　“生气了吗……我还以为要废好大功夫才能逼走他，没想到这么容易就……”

　　他牵着马绳，在风中侧身往脚印尽头遥望。

　　嘴里小声咕囔着，失落的音调散在风里渐渐消沉。

　　“也好……也好……省得我还要花心思刺激他……”

　　他牵起马儿顺着来路往山下走回去，没有注意到肩头偏后的地方有一片柔软的羽毛牢牢沾在那里。

　　下山后一路走过平原，穿过森林，直到入夜也没有赶到有人类居住的城镇，于是只能在河边的山洞里休息。

　　可阴冷的河风冻得他睡不着。

　　他坐在火堆边搓手取暖，视线越过山洞顶檐看见漫天星辰，神色悄然变得忧伤。

　　“颜月会回天庭，还是回千妖城……”

　　他自言自语，眼神仿佛透过星星在凝望所珍重之人。

　　萧瑟河风掠过洞口，惹出呼呼呼的沉闷声音，衬得漆黑寒冷的深夜无比阴森，凄长。

　　他打了个寒颤，收落回视线，往前挪动身子靠近快要熄灭的火堆。

　　微弱火光在他脸上跳动，把他柔和的五官映得格外立体，好像比往日里更漂亮了些。

　　在火堆彻底熄灭前，他就地蜷缩在干草堆上躺下，尝试入睡。

　　用黑锦斗篷把身体裹得严严实实，可还是能感受到刺骨的冷气从各个衣角袖口缝隙中钻进身体里。

　　简直无孔不入。

　　这会儿他悔不当初，逼走颜月前就该把白鹤斗篷带走啊！

　　即使如此，他后半夜还是安然睡着了。

　　这一觉甚至睡得格外香甜。

　　翌日醒来时是个大晴天。

　　他被阳光晒醒，迷迷糊糊睁开眼，发现身旁的火堆竟余温未散，炭木上有几颗火星子还在噼里啪啦烧着。

　　一只棕毛松鼠站在洞口阳光里，宽厚的大尾巴下藏着许多榛子，胡桃，栗子。

　　它鼓着黑溜溜的眼睛歪头看着关情，关情也歪了歪头，盘腿而坐，一边与它对视一边从行囊里掏出干饼果腹。

　　松鼠灵活的脑袋快速动了动，随后钻入草丛里没了踪影。

　　它在待过的地方留下了一大把可以直接食用的果实。

　　关情咀嚼干饼的动作渐渐放缓，沉眸盯着果实，越看越无语。

　　那栗子竟然有炒过的痕迹？！

　　“颜月……”

　　他四下望了望，没找到颜月在哪儿，便直接朝天大喊，“颜月！！别跟着我！！！”

　　山洞里传来一阵阵回音，颜月却始终没有现身。

　　他气鼓鼓嚼完一大口干饼，就着凉水才能勉强吞下肚。

　　而嘴里的饼越难以下咽，那些果实便越发诱人。

　　不吃白不吃。

　　他爬过去把颜月送来的果实吃得一干二净，脚边很快落了满满一地的坚果皮。

　　这时，身后忽然传来一阵憋着笑的咯咯声。

　　“噗，哈哈哈哈。”

　　闻声，他把手一垂，阴着脸回头瞪了过去，“都说了叫你别跟着我！”

　　颜月蹲在他身后，单手撑着下颌，脸颊边的梨涡仿若装满了清晨里温柔的阳光，褐色瞳孔也在阳光照射下隐隐泛红。

　　“路这么大，谁都能走，怎么就是我跟着你呢？”

　　关情重重凝眉，顺手抓起一把果皮朝他砸了过去，“无赖！！”

　　颜月躲闪不及，发丝与胸口领子里都粘住了几片栗子皮。

　　他却不恼，一边默默掸干净一边说:“好了好了，吃了我的东西，你就别撒泼了。”

　　关情两双一摊，十分无奈地问:“你很闲是不是？？就不怕天庭趁你不在的时候让成子推找臭狍子麻烦？？”

　　颜月笑着抿了抿唇，一整个胸有成竹的轻松模样，“我昨晚已经回去把兰悟交还给兄长了。”

　　关情眨了眨眼，眼珠子来回转动几番，似在思考还能用什么理由赶他走。

　　可想来想去也想不到什么合适的由头，张嘴又闭嘴纠结许久，最后只发出长长一声深叹。

　　随着叹息散入阳光里，目光逐渐缓和，变得似清泉抚过鹅软石那般温情。

　　“你一晚上跑这么远，一夜没睡吧。”

　　颜月见他终于不再固执，于是笑由心生，笑容一时无比灿烂。

　　“哈哈，不重要，谁叫我有两个时刻要我操心的人呢。”

　　关情明明也有触动，眼神不经意间已是格外温柔的模样，可他嘴角动了动，却怎么也笑不出来。

　　颜月察觉到了他异样状态，笑容渐渐落下，转而沉重，严肃。

　　“情儿，如果你瞒着我擅自为我扛下了什么事情，就算能瞒我一时，也瞒不了我一世，你猜我知道以后，会不会疯掉。”

　　颜月的语气还算平静，可关情却听出了惊涛骇浪的感觉。

　　“颜月……我……”

　　关情低下头，手指转弄挂在口袋上的穗子，语速犹疑。

　　斟酌片刻，他阖眸快速一叹，这才终于能完整讲出一段话来。

　　“对不起……其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