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杳杳钟声晚》沙姜

2、第 2 章

　　祝融常年征战四方，为保天庭安宁。上一次看到杀破狼的时候还是几十万年前，上古四大凶兽之一的穷奇破印而出，那绵绵不绝的邪气大泄，生生挡住了日月，人间陷入一片漆黑。
　　这本来是自然之像。
　　上古四大凶兽就算是其中一个苏醒吐一口痰在土地上，方圆百里的植物都会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并化为粉末消散。
　　同理，穷奇只是被长期束缚偶然冲破封印，重见天日的感觉实在太舒服，让他不由自主的深吸了一口气吐了出来。只不过吸进去的是气，吐出来的却是浑浊隐天蔽日的邪气。
　　固守南天门的千里眼和顺风耳当下就禀明了天帝，天帝并不以为意，只要凶兽不为祸世间，他可以网开一面让他们苟且偷生。
　　穷奇只是吐了一口气，把它消去即可。
　　玉帝立即召了几个神力清纯的神仙，谁知那几个神仙刚到人间，净化之术还没施展出来，迎头就遇见了穷奇。本以为穷奇已经改恶向善，哪知并没有，张着血盆大口的凶兽直直朝那几个神仙扑去。
　　那几个神仙法力并不低但温和干净不具有攻击性，因此连连败下阵来。那一战伤亡惨重，听说一共去了五个只回来一个，还身受重伤不得已隐匿山林足足在凡间养了五年才重返天庭。
　　这下子玉帝大怒，派火神祝融前去封印。
　　当时毕方还是个小鸟儿，祝融却早早地是响誉三界的火神。
　　祝融本不想让毕方去，一个毛都没张开的小鸟，吐出来的火气给人烧烧饭还差不多，又怎能和自己去冒这个险?
　　可是毕方却坚持非要陪着去怎么劝都不行，倒是把祝融逗笑了。
　　“你主人不是那么没用的神仙。”
　　毕方那时还没有化成人形，白色的喙颤了颤发出一声类似哀求一样的呜呜声。
　　祝融就是吃软不吃硬，见他这样也就在不多说什么索性大大方方让他跟着自己。
　　人间已经完全的被黑气笼罩，家家户户门口禁闭，都认为是不吉之兆。
　　那怪物长状像牛，却有着一身的虎纹，头上黑色的一对角比鹿的还要多转几个弯，一双竖着坚实倒刺的大翅膀顺从的贴在他的后背上。
　　穷奇正在一处偏僻的山洞内酣睡。
　　毕方以为这是偷袭的最好时机，小鸟儿当时就拥有卓越的头脑和逻辑力。
　　趁这凶兽不注意狠狠地给他一击，免去了自身法力的消耗，兵不厌诈，有百利而无一害。
　　祝融并不是没有这样的头脑，而是十分不齿偷袭这种小人似的行为，还没等毕方把这一计划说给他听，他就已经冲了上去，右手唤出一团火，烧焦了穷奇头顶上的一点皮毛。
　　“嗷——”那巨大凶兽已经被激醒，四肢瞬间站了起来，张开血盆大口两颗长且尖的獠牙竟然在没有任何光线的山洞里泛起一层光。
　　祝融也不跟他多啰嗦，双手捏着几团火和他嘶战起来。
　　只见那火苗从祝融的指尖涌出，游刃有余的在穷奇身上撩拨一下，在穷奇的大爪来临之前又灵活的躲避开。反复了几次，空气中全是烧焦动物皮毛的腥臭味。
　　穷奇是真的怒了，又是惊天动地的一吼，从口中飞出许多黑气，其中一半将自己结结实实包住，另一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冲祝融而来，想因此牵制住他一段时间。
　　祝融并未把这团黑气放在心上，听说要剿灭穷奇的时候，他从设想过千万种应对方式，却没有想到他这么弱，只是指尖的一缕火就能烧到他的头皮之后还能逃之夭夭。
　　于是他右手食指伸出，从那团黑气中间劈了下去。
　　一分为二的黑气从他的面门飞到脑后，撞击在山石上砸出两个极深的坑来。
　　然后他活动了活动自己的手腕，似乎对这种毫无挑战性的东西一点兴趣都没有。
　　却不曾料到在祝融劈开那一团黑气的同时，另外一半的黑气在空中缠绕了几个弯迅速消失，露出男人野性难驯的面容。
　　“神君，你现在说弱恐怕为时尚早。”穷奇褐色的头发随意的披在肩上，他以手为刃，捏起一缕被烧焦的毛发，仿佛十分轻快的将那缕毛发割下，拇指和食指微微捏着，在祝融的眼中摇了摇。
　　同时，祝融看到，他原本炽色的眸子刹那间黑的发光。
　　他发怒了！
　　一旁的小鸟儿毕方羽毛一颤，担忧的看了祝融一眼，才发现他并没有半点胆怯之意。一双火红的眸子里面隐隐发亮，略微饱满的唇瓣两边同时翘了起来，弯成一个新月的弧度。
　　随后一支火箭从他的手心飞出，速度比平时快了三倍，肉眼已经分辨不出它在哪里，只能听到箭在弦上猛的一松的破云声。
　　毕方原本努力的想要探查到那支箭究竟射到了哪里，却不成想走了神，等在找到那支箭的时候，已经被穷奇的双指牢牢的夹住。
　　穷奇皱了皱眉，两指松开任由它掉在地上，心疼的扫了一眼被灼伤的皮肤。才意识到，自己有点轻敌。
　　再怎么说，眼前这个热血沸腾的小子也是天庭神将之一。
　　天庭神将有五位，战神刑天，火神祝融，水神共工，二郎神杨戬和雷神雷震子。
　　因为本领不同因此并没有先后之分，但是近百万年来五将之中当属火神祝融最为名气大。
　　妖魔界相传，火神青面獠牙双眼血红，额头一点朱砂是他神力的源泉，凡是靠近他十米之内必定会被他的护身神火所灼烧，魂飞魄散。
　　这话一传十十传百的不知怎么传到凡间来，就有小商贩以靠卖火神的辟邪图为生，大抵是小妖们都惧怕死了他，凡是门口贴上火神辟邪图的人家，无一例外的都没有妖魔侵袭。
　　于是祝融不光在妖魔界，在人界也出了名。
　　穷奇虽说刚挣脱禁锢没有多久，但也有山间小妖供他打探消息，所以很快便知晓了这位神仙的大名。
　　只不过所听到的和所见的相差甚远罢了。
　　面前这位目光炯炯的少年，神采中带着一些傲气。
　　火红的眼睛，经过了天界一成不变勾心斗角的生活后，仍保留着最珍贵的天真感。
　　这就是祝融异于常人的地方。
　　尤其是像穷奇这样子大半辈子活在黑暗中的人。他也曾是少年，也曾热情满满的对待这个世间，可是终究还是被岁月和黑暗完全掩盖住，不知埋葬在了何处。
　　穷奇堪堪回过神来，被灼伤的双指被黑色魔气所覆盖，不过片刻就已经痊愈。他并没有沉浸在祝融的热情中，反而清醒过来之后觉得这种盲目的单纯格外刺眼。
　　毁灭了就好了吧。
　　他低头邪魅一笑，想清楚要怎么处理这个毛头小子了以后猛的抬起头来，脸颊上浮现出平行的三道兽痕来，双手变为爪，几欲向祝融飞去。
　　祝融见势不妙连忙召出几个火球想要阻挡穷奇的靠近。
　　几个火球熊熊燃烧着径直砸向穷奇的面门，他将身迅速翻转，一套动作毫不拖泥带水。和刚刚不同了，他竟然躲得如此巧妙。
　　可祝融也并不逊色，眼看那人就要冲到自己眼前，他又从手心出唤出一团火，
　　这次用了十足的神力，那火竟是连颜色都变了，金黄的火周身旋转着星星点点的银色火屑。
　　然后他双臂在身体两侧迅速张开，不避不挡迎着穷奇的那一爪而去。
　　两股力量在空中碰撞，反弹而来巨大的能量使他们各自退后了几步，然后不约而同的又一次冲上前，一时之间难舍难分。
　　一边的毕方，圆眼睛是瞪大了在看，生怕自己的主人有半点闪失。
　　黑气从穷奇的左手指尖呼啸而出在半空中被祝融的火苗拦下，紧接着他又用闲出的右手不经意的在西北方向弹出一道内气凝成的利箭。
　　祝融身朝正西如今全神贯注的驾驭着火苗和黑气冲撞，按理说是不会注意到穷奇故意射偏的利箭，而穷奇本想抓住祝融放松警惕的这一瞬间在空中改变箭的走向，从后方狠狠给他一击。
　　可祝融余光撇到那个方向，竟是瞳孔一缩，双手将火苗往正面应对的黑气处狠劲一推，堪堪将黑气包围住。同时双脚一蹬斜着就奔着那散发无穷邪气的墨箭而去。
　　箭心对着的正好是毕方毫无庇护的青色胸膛！
　　那小鸟儿正紧紧张张的望着祝融，喉咙含了一口火，摆出一副提防和随时准备保护主人的架势。见到祝融冲他飞来不解的歪了歪脑袋发出轻轻的一声
　　“咕?”
　　“真是个傻子！”祝融低咒道。
　　天界无人不知，火神祝融是出了名的护短。
　　有一次，太上老君身边的仙童见毕方着实讨喜逗弄了几下，没成想不小心揪掉了几根毛，本以为不是什么大事。这事不成想有一天传到了祝融的耳朵里，当下心疼的抱着毕方直捣太上老君的府邸。
　　那火险些把太上老君那沉香木做的大门烧个粉碎。
　　众仙家茶余饭后谈论起来此事也只能幽幽道一句祝融当真对那小鸟儿好的很。
　　只是揪了一撮毛祝融看到了都心疼的不行，如今这凶兽竟然敢拿箭对着自己宝贝的不得了那小鸟儿的胸膛。
　　毕方疑惑的看着祝融愈来愈进的明媚脸庞，祝融那本来灿烂无比的眸子逐渐暗沉下去，所透露出来的怒气和杀意令毕方微微颤抖。
　　这就是天神发怒的气场。
　　穷奇被祝融突如其来的动作弄昏了头脑，眼看着自己的阴谋被打乱，发愣之时那箭也在途中忘了拐弯。
　　随后毕方就被卷入一个炽热的怀抱，祝融一只手将他护在自己心脏处，另一只手却生生的握住了那支箭。
　　滋——
　　那是祝融的手心被箭体处的浑浊划伤而传出的声音。
　　“你敢动他！”
　　此时穷奇才回过神来，漆黑一片的眼珠打量的在毕方身边游走，最后停了下来像是找到了火神那微小且致命的弱点。
　　——无论是多么无坚不摧的人，一旦产生了要保护另一个人的想法之后，他那不摧二字就已经粉碎殆尽。
　　“我有什么不敢动的?”穷奇绽开一个轻蔑的笑容，倒是不着急进攻了。他从怀里掏出一块光鲜亮丽的石头，爱惜的摩挲起来。
　　“不能动的人......是你吧......小火神?”
　　毕方听闻这话，身子一顿，抬头就向上方那人望去。
　　“噗——”
　　入目的并不是那张熟悉嚣张的脸，而是铺天盖地的黑血。从祝融口中呕出，不小心溅上了小鸟儿的羽毛。那人一向伟岸宽厚的肩膀也在他眼中愈来愈单薄。
　　祝融倒了下去，将将用未护着毕方的手撑着地面，背向后弓成一个极端，眼中赤红一片，黑色的血把他明红色的嘴唇完全遮盖住。
　　箭上有毒！祝融深深吸了一口气，暗地想提起自己的神力，可除了胸口钝痛一无所获。在这个情况下，失去神力的火神祝融与凡人并无二异。
　　迎面是穷奇逐渐走过来的身影，他带着憎恶的眼神打趣道“结束了，祝融，你输了。”话音未落，他就已经闪到祝融面前，浓浓的黑气变成刀刃扑面而来。
　　毕方从未见到祝融这个样子过，全身的羽毛乍起，祝融的血溅在他脑袋上传来灼烧一般的疼痛。一瞬间不属于鸟儿的特殊情感接连涌了上来，心疼、仇恨、恐惧和无能为力。他感觉身上滚烫无比，青色羽毛上的红色斑点在逐渐变深扩大，很快就遍布了全身。可是现在的身体竟然完全不受自己召唤，毕方眼见那刀刃离祝融越来越近，到最后只差一厘米的距离！
　　不行！不可以！他浑身冒着火，只有还算清明的脑袋在咆哮着。眼前浮现的全是祝融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地狱中向自己走来的模样。
　　地狱所有人都黯淡无光，唯有他从天而降，带着一身明亮停在自己面前，眼睛弯成半个月牙，惊奇的发出一声:“咦?”
　　顷刻之间，光芒万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