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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13-014-01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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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夜,赵云蘅在玉蟾宫的偏殿就寝。
临睡前,鸣鸾回来了:“殿下,小公爷那边,都办妥当了。”
语毕,她上前附耳又说了几句,赵云蘅听罢,笑着点了点头:“很好。”
所谓小公爷便是安国公的嫡子,也是赵云蘅的表哥。
“还有件事儿,本宫也得拜托你去办,”赵云蘅道,“数月前京郊那场行刺,本宫而今想来多有蹊跷,你去查查,那些刺客是否当真如皇城司所说,乃敌国暗探?”
鸣鸾机敏聪慧,一听便知主子意欲何为,于是反应过来:难怪主子非要退婚呢!原来是怀疑顾世子居心不良啊!
顾停远风流倜傥,家世优越,与赵云蘅也算登对似璧人。
再加上曾经舍身相救,且一直苦苦追求,赵云蘅便动摇了。
当然,她最终应下那场烟花绚烂下的求婚,主要还是因为……
轻轻掐了下指尖,赵云蘅没让思绪继续走神,而后便见琼觞走了进来:“殿下。”
“霍承衍可乖乖歇下了?”赵云蘅问。
“嗯,”琼觞点头,“已经给将军熄灯了。”
“好,”神色转为放松,赵云蘅温和道,“你们也累了一天了,都快去歇息吧~”
兵荒马乱了整整两日,直到此时此刻,她才真真切切悬心落地,确认自个儿当真重来了一回。
大家都还健在,想要阻止前世厄运,一切都还来得及……
自从殒命后,她已接近半月没睡过觉了,昨夜辗转反侧,亦是难以安歇。
熄灯后,茵樨香氤氲满室,赵云蘅安静躺着,逐渐放松心弦。
今夜,希望能好眠吧……
同云淡淡,微月昏昏。
平康坊,安国公府。
芈炀接到誉王派人送来的密信,看完后,一如既往丢至火盆烧毁。
负手沉思了会儿,他转头问管事道:“小公爷还没回来?”
“回老爷,还未。”管事一脸为难道。
安国公老来得子,素来对小公爷芈天皓疼爱有加,且尤为重视,可无奈芈天皓是个风流纨绔,经常在外头惹是生非,半点儿也不争气。
这都已经宵禁了,居然还没归家??
芈炀生气地皱起了眉头,正想派人去寻,一名家丁火急火燎地跑了进来。
“老爷!出事儿了老爷!小公爷他喝醉了酒,把金阙楼给砸了!”
金阙楼虽说是汴京城中有名的酒楼,但还不至于让国公府赔不起,毕竟这砸店的事儿也不是头一回了。
于是,芈炀还算平静道:“说说,具体怎么回事?”
那家丁忙道:“小公爷与人玩骰子,输了好些银子后偏说对方出老千,不愿认账!那位爷也不是个好惹的,这就大打出手了!如今,他二人都被府兵带走了!”
在芈炀看来,只要没死人那都不算大事儿,同时也觉这开封府真是没眼力见儿,居然连他儿子都敢逮捕?
他正想说“拿钱去赎人。”
谁知,家丁又道:“关键是小公爷喝蒙了,让人砸了上百坛雪莲梅花酿,那可是给霍老夫人祝寿用的!”
芈炀一听,这回终于变了脸色。
暂且不说天山雪莲何其珍贵,光是那百坛寿酒都足以令他两眼一黑。
这个节骨眼发生这样的事儿,难免让人觉得他们安国公府仗着玄武大将军失势便蓄意欺凌。毕竟霍老夫人于朝廷而言,可绝非定北侯母亲那么简单的事儿!
更何况,霍承衍已经官复原职,又成了长公主的准驸马,再加上誉王在信中所言……他安国公若是因此跟霍家结上梁子,那可就是处处不讨好了!
“逆子!”芈炀气得横眉冷对。
管事亦知晓其中利害,忙道:“老爷,要不您去找长公主帮帮忙?”
“找她能有何用?哼!”芈炀轻嗤。
原本想着外甥女权倾朝野,对国公府定能多有帮扶。
谁知,赵云蘅刚正不阿,那是半点儿好处也捞不到!反而还总劝说:国公府当勤勉廉洁,争做表率,如此才能担得起“皇亲国戚”的殊荣。
这也是为何明明赵云蘅才能出众,他却选择效忠誉王的原因。
道不同不相为谋,芈炀怀恨在心,之后便再不愿相求于她。
但管事却分析道:“老爷,长公主殿下如今对霍将军这般看重,咱们国公府好歹是母家,殿下定不愿小公爷在亲家面前有失风雅,小的觉得,您大可一试呢!”
这话倒是有几分道理。
想了想,芈炀妥协道:“行,就按你说的办,明儿一早,先去侯府赔礼,探探口风!”
——
翌日休沐,但霍豫不在府中,芈炀只好径直去见霍老夫人。
定北侯府门庭清静,管事在前引路,绕过花园,没过一会儿便到了小祠堂。
霍老夫人晨间都在祠堂内诵经,听闻通禀,她慢悠悠转身望了过来。
见她神情带着些冷淡,芈炀心下一紧,连忙微笑道:“老夫人安好。”
“国公爷怎有空来我老太婆这儿?”霍老夫人跪在蒲团上没起身,施施然说着,又转过了头去。
瞟了眼台上立着的诸多牌位,芈炀也跪在一侧道:“犬子冒犯,昨夜在金阙楼意外打碎了您的寿酒,本国公这是特意来赔礼的。”
说罢,他连忙示意随从奉上手信道:“一点心意,还请您笑纳,待老夫人做寿那日,再备大礼登门道贺,至于那些酒,本国公定会照价赔偿!”
“无意?”霍老夫人脸色依旧不大和悦,缓缓道,“老身还以为,小公爷是故意要给定北侯府下马威呢。”
“老夫人这是哪里话!”芈炀愈发紧张了些,“那逆子,在下已经好生教训过了,您可千万别往心里去!”
霍老夫人明显不愿听其辩解。
看向霍老太爷的牌位,她自顾自道:“豫儿他爹当年战死漠北,去得早,我一个寡妇,无依无靠,难免受人欺负,这么多年过来,老身也习惯了。”
“哎,”她悠悠叹了口气,“不就是七十大寿嘛,我这老太婆活了这样久,也够了,还过什么寿辰呢……”
说着,霍老夫人眼眸泛红,忍不出哽咽出声:“郎君啊,这世人已经容不下我了,你也是时候该来接我了!”
闻此一言,芈炀吓坏了,连忙劝慰:“老夫人呐,您定是会长命百岁的,那混账东西绝非故意,给他三个胆儿也不敢咒您呀?”
“阿娘!”霍夫人行至门口,不料闻及哭声,忙不迭跑了进来,“阿娘,您别这样,阿公在天上看着,会难过的!”
她紧紧抱着霍老夫人,转头时亦是满面哀色:“国公爷,你们国公府高门大户,又何苦非要欺负一个老人家?您还是快请回吧,莫要再折辱咱们侯府了!”
见状,芈炀属实束手无策。
这态度,明显就是认定了芈天皓乃故意羞辱,非要同霍家过不去。
芈炀十分汗颜,无奈之下,他也只好先行告辞。
待其走远,房内,霍老夫人立马止住了眼泪,扬眉道:“如何,我演得可好?”
“好好好,”霍夫人看着她,忍俊不禁道,“同昨儿个,一样好!”
014
芈炀离开定北侯府后,便直奔璇玑台去了。
彼时,赵云蘅已经从书房来到前厅,芈炀进门时,恰见她倚靠在梨花榻上。
手里端着汤药,女儿家慢条斯理地饮着,浑然一副养胎模样。
这才一个月就呵护得如此仔细,想来确实是尤为珍视这个孩子。
芈炀心下暗忖,随即上前行礼道:“见过殿下。”
“舅舅来了,快请坐。”赵云蘅笑意盈盈,眉眼里尽是和气,瞧着比之寻常平易近人了不少。
宫女奉上茶点,芈炀喝了口茶,与之寒暄了几句,才道:“你如今身子不便,若非情况棘手,舅舅也不愿来劳烦你的。”
“舅舅这是哪里话?”赵云蘅玉指衔起葡萄,状似好奇道,“发生何事了?”
“还不是天皓那混小子,昨儿夜里又在外头喝醉了酒……”
芈炀将事情的原委悉数告知,包括今日在定北侯府的经过。
末了,他叹气道:“所以,眼下这局面也就只能拜托你从中斡旋了。”
“表哥也太不小心了……”赵云蘅听罢,微微颦起秀眉,一副为难状。
见她神情间显露不悦,芈炀有些如坐针毡。
好在赵云蘅只是略作思索,随即便微笑道:“罢了,舅舅既然已经竭力弥补,也就无需过多忧虑。”
“此事,本宫自会处理妥当。”
闻言,芈炀霎时松了口气,连忙道谢。
赵云蘅却又道:“不过,表哥年纪不小,舅舅难道还想放任他继续无所事事?”
出于前车之鉴,芈炀以为她定是要借此事,再度出言教诲。
身为长辈,素来觉得膈应,但芈炀不敢表露,只是默默收拢了掩在袖中的五指。
他正不爽着,谁知对方话锋一转,竟然道:“礼部那头有个仪制司郎中的空缺,若是舅舅不嫌弃,不如就让表哥顶上?”
“虽只是个六品官,但日后同名门贵女议亲时,终归面子上过得去些。”
此话说得实在妥当,芈炀乍一听,有些不敢相信自个儿的耳朵:她竟也懂得给自家人谋差事了?
这还是他所熟知的铁面无私摄政长公主吗?!
芈炀一脸受宠若惊,而后激动道:“能有这样的好事儿,舅舅怎会嫌弃呢!”
“天皓不学无术,懒惰成性,只怕这辈子都考不上科举,别说六品京官了,哪怕是个八品县令,那也是极好的!”
“表哥生性聪慧,不过是爱玩儿了些,”赵云蘅靠回软垫,随手端起一杯茶道,“日后,有他在官场上帮衬霍郎,本宫也放心些。”
她今日的态度转变太大,难免令人心生怀疑。
芈炀正在忖度其中意图,此刻听见这话,蓦就恍然大悟。
霍家世世代代皆为武将,但在朝中为官,自然要文武通吃,才能如鱼得水。
想来为了霍承衍,她当真是已经毫无原则可言了。
芈炀心下窃喜,热情道:“哈哈哈,那是自然!云蘅可是咱们芈家的掌上明珠,你的夫婿,舅舅岂有不帮衬的道理?”
掌上明珠?买椟还珠的那种珠么?
赵云蘅暗自哂笑,面容却是温和道:“舅舅向来最疼本宫了。”
见其已经上钩,她紧接着道:“如今本宫不宜操劳,那通敌卖国的案子,还得拜托舅舅多为关照才是。”
芈炀本就在忧愁该如何蒙混过关,闻此一言,可谓惊喜。
若这案子交予他来办,那可不就是能只手遮天?
他眼下对这个外甥女是愈瞧愈顺眼了!
“咱们是一家人嘛,”芈炀笑弯了眉眼,内心喜不自胜,“云蘅放心,舅舅定会竭尽全力,还外甥女婿一个清白!”
赵云蘅亦满面春风道:“那本宫就静待舅舅的好消息了。”
今日收获颇丰,芈炀一颗心已经摇摆到了赵云蘅这儿。
二人又叙了会儿话,随即,他起身告辞,喜气洋洋地跨出了门槛儿。
而赵云蘅在后注视,鸦睫轻轻眨着,盈盈如水的眸子笼在阴翳下,逐渐漫上寒意。
她倒要看看,这些人在背地里,都干了多少腌臜事儿!
胳膊肘抵在桌案,女儿家随手捞了颗樱桃放进嘴里,抬眸时,恰是瞥见一道挺拔修长的身影。
他今日穿的是一袭雁灰色雨花锦弹墨漩纹绛纱袍,逆光而站,衣摆随风动,周身泛着淡淡金光。
男人转头望来,一张棱角分明的脸被光晕染上两分柔和,以至于眼波潋滟,仿若盛了一汪清澈湖水。
赵云蘅不由得愣了下,随即一个激灵起身道:“你怎的出来了?也不乖乖躺着!”
“走动走动。”霍承衍从廊下跨进门来,任由女儿家扶着坐到了梨花榻上。
见状,琼觞与诗雨皆是惊诧。
这梨花榻可是殿下的专座,榻面儿铺着先皇御赐的金丝雪貂毛绒毯,平日里也就清洗的时候能给她们碰,算得上是殿下的小宝贝。
可眼下居然让驸马爷坐了??
众人眼观鼻鼻观心,只觉主子以往将感情一事,属实藏得太深了些!
“你的伤多有撕裂,要当心呵护,这几日,能少动就少动,知道了么?”
赵云蘅说着,又递了白玉盏过去:“白芨参汤,对你身子有益,尝尝。”
琼觞等人从未见过主子这般温言细语,而且还是面对一个男人。
这小意柔情的模样,想来是当真坠入爱河了。
瞧惯了长公主的雷厉风行之姿,她们眼下属实难以适应,不由得相视一笑。
霍承衍抿了口参汤,随即搁在桌上道:“当时采摘那些天山雪莲耗费了七天七夜,用的全是我玄武军中骨干。”
他语气淡淡的,辨不清喜怒,说得言简意赅。
“你已经知道了?”赵云蘅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抱歉呀,表哥他也是无心之过嘛~”
“殿下仅是替表哥道歉?”男人眼神平静,却明显透着狐疑,目光锐利得像是能将人穿透。
赵云蘅觉得他果然敏锐得有些可怕。
这般稀世之才前世却因忠孝义被迫枉死,未免太憋屈了些。
“对不起嘛,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赵云蘅莞尔。
提及孩子,霍承衍下意识瞥了眼她的小腹,此刻已然有些能摸清她的心思。
昨夜鸣鸾派人刻意引诱芈天皓砸了那些酒,今儿个又让他祖母故意刁难安国公。
若是他猜得没错,芈家多半是做了什么穷凶恶极之事,以至于让赵云蘅动了杀心。
正所谓,敌人的敌人便是朋友,如今暂且顺从她,倒也无妨。
015
目光沉淡,霍承衍直接道:“往后若再有这样的事儿,还请殿下先同微臣商量。”
“商量?”赵云蘅一听,眸中霎时流露狡黠,“你的意思是,要与本宫夫妻同心 ,患难与共?”
!!!长公主也太会撩了吧??
琼觞等人再度惊讶,已然开始想象主子私下里会有多勾人……
难怪能拿下这澧朝出了名的冷面阎罗呢!
霍承衍闻言一愣,眼神微动但依旧面沉如水。
不动声色移开目光,他稍稍别过了头。
赵云蘅轻轻勾唇,揭过话题道:“快告诉本宫,祖母钟爱何许?本宫自是得准备一份大礼去讨她老人家欢心的。”
女儿家语调温柔,带着股软劲儿,让霍承衍愈发觉得气氛有些不对劲。
“不劳殿下操心,微臣自会准备妥当。”他起身想走,腰身却被伸过来的藕臂轻轻勾住。
“那哪成呀?你如今的任务是尽快养好身子,如此才能顺利大婚~”
将人带回梨花榻上,赵云蘅打量他道:“怎的?本宫风华绝代,这话可是你亲口说的,倾国倾城的美貌,近在咫尺,真就毫不心动?”
她说着,身子亦是贴近,微微仰起了头,颇有几分任君采撷之意。
可眼前的男人无动于衷,面覆寒霜,犹如冰雕。
他淡漠觑之,随即冷冷道:“殿下难道不知色艳者毒甚,芳馥者刺深的道理,愈是美艳,便愈是要命。”
这话中深意不言而喻。
可赵云蘅唇角含笑,目光紧接着落在了他锋锐的喉结上:“嗯哼,好大,是挺要命的~”
见她抬手靠近,霍承衍立即往后退去,同时握紧了拳头。
她到底在说什么好大???
男人脊背僵直,耳根不由起了几分异样。
“父皇曾说,本宫的性子,像极了雪山上的云锦鼠。”
玉指停在一寸之外,赵云蘅转为搂住他的肩膀道:“但凡相中之物便得金屋藏娇,日日观赏抚摸,绝不许旁人触碰。”
霍承衍虽年纪尚浅,但也算阅历丰富,与各路人马周旋时都算得上游刃有余。
可唯独面对她,竟有些捉襟见肘。
见女儿家直直盯着自己的唇看,霍承衍面颊微绷。
方才饮过汤水,他棱角分明的薄唇带着些湿润,色泽微红仿若褪色的樱桃,瞧着很是可口。
上辈子享年二十又一,从未碰过男人。
赵云蘅眼下倒是十分好奇:此等尤物,咬下去该是什么滋味儿?
如是忖度,她的手指也紧跟着贴在了男人的唇上。
见状,侍奉在侧的宫人们非礼勿视,纷纷背过了身去。
赵云蘅用指腹轻轻揉了揉。
女儿家的手细腻如玉,清香四溢。仿若一根筋瞬间麻到头顶,霍承衍浑身紧绷。
只见她微微直起身子,眼瞧着便要靠近,此时,廊下传来脚步声。
裴啸川正欲跨进门来,不料见此一幕,也立马退出门槛儿,背过了身去。
像是猛然回神一般,霍承衍立马转头,躲开了女儿家的手。
鸦睫轻眨,赵云蘅神情微怔,随即缓缓收拢手指,望向门口。
眸中柔情霎时褪去,她理了理衣摆,端庄道:“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