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有嘉仪》不见远山

6、第 6 章

　　这顿饭吃的很愉快，陈泊桥是一个很会聊天的人，既有分寸也风趣，什么都能聊上两句。抛出的话题李嘉仪也都能接上，没有冷场尴尬的时候。至少，李嘉仪觉得这种氛围是舒服的。
　　饭后李嘉仪去结账，陈泊桥在外面等她。结果却被前台微笑着告知账单已经被一位先生买过了。
　　李嘉仪拿包的手顿了顿，想也不用想就能猜到是谁。
　　走出去时，一眼便看见站在车旁的人，他也看见了她，扬眉笑了下，有路过的女生目光在他身上流转，可他全然不在乎，只看着自己。
　　李嘉仪心中微动，捋了捋头发掩饰自己的神情。
　　她走到陈泊桥面前，说：“不是说好了我请你吃饭吗？你干嘛要买单啊。”
　　陈泊桥想了想，随口道：“把这个机会留着下次吧。”
　　“那也行。”李嘉仪没意见，“下次一定要让我来！”
　　那天以后，因为工作的原因，他们其实有一段时间都没见过。不过偶尔会在微信上聊聊天。
　　直到有天，陈泊桥发来消息问她想不想去看露天电影。
　　天色渐晚的海滩边，幕布有时会被风的鼓起来。他们躺在沙滩椅里，两人离得很近，搭在木扶手上的小臂，有一小块肌肤温热的贴在一起。
　　其实这部片子他俩都看过，高二的时候班主任为了奖励全班顺利通过会考，允许他们在晚自习消遣一下，班长一言堂做主选了这部电影。
　　当时教室里的灯都关了，只有屏幕的荧光，快结束时，青春电影里男主角飞快的骑着单车穿行，花衬衫的衣角飘扬。
　　女主角温柔的念白随着画面变化响起：
　　小士,看着你的花衬衫飘远，
　　我在想，一年后，三年后，五年后，
　　我们会变成什么样子？
　　……
　　三年，五年以后，甚至更久更久以后 ，
　　我们会变成什么样的大人呢？
　　是体育老师，还是我妈？
　　……
　　黑暗中，他看见她闭上那双清澈的眼睛，对同桌念女主角念过的台词。

　　陈泊桥的目光从幕布上画面缓缓移到她身上，女生的视线专心的落在电影画面上。
　　晚风温柔拂过，她的发丝轻轻飘起，红唇翘起一个好看的弧度。
　　恍然间让他想到那段话，他张口，无端端的念出那句台词：
　　“我们会变成什么样的大人呢？”
　　李嘉仪转过头看他，四目相对，她很轻很轻的笑了声。
　　会意般，她闭上眼睛：
　　“虽然，我闭着眼睛，也看不见自己 ；
　　但是，我却可以看见你。”
　　那是一个很愉快的夜晚，他们和素不相识的人看了场电影，一起唱歌喝酒，光脚踏在柔软细小的沙粒上，浪水裹挟了凉意打在小腿上，两人踩着浪花，笑着叫喊，相互把湿咸的海水溅在对方身上。
　　陈泊桥想，他最擅长持之以恒，做细水长流的事情。
　　他愿意等，等一个他不愿惊扰的人爱上自己。
　　梁开私底下笑他，现在还爱玩暗恋苦情的男二角色那一套，陈泊桥浑不在乎。
　　直到某天，李嘉仪更新了朋友圈。是一张画展门票的照片。
　　梁开给她评论了个大拇指：今天很有雅兴嘛。
　　她回复：不过是为了完成家庭任务，会见相亲对象罢了。
　　陈泊桥在公司办公室看见时愣了下，马上又收到梁开幸灾乐祸的发给他的信息：
　　“我就说隔着的窗户纸你得撕了。”
　　他靠着办公椅，指尖转着一支钢笔，一颗心起起伏伏。
　　“砰——”
　　一不小心，钢笔被猛然甩出去，落在不远处的茶几旁。
　　他没动，过了会儿秘书抱着一叠文件敲门走进来，说是需要他签字。
　　陈泊桥沉默片刻，起身捡起那支笔，俯身在一份份文件上签好自己的名字。秘书在一旁说着今天的工作安排，他合上笔帽，将它轻轻放在办公桌上。
　　“今天的工作，都往后推一推吧。”他出声打断，面容平静。
　　“您是有什么突然的安排吗？”秘书面露难色，“因为今天有个会需要您……”
　　“找梁开。”陈泊桥扔下这句话，转身大步向外走去，像是再不快点儿下一秒就会失去什么。
　　“你就说，我有更重要的事去做。”

　　可能因为是工作日，所以展览现场的人并不多，逛了半圈，果不其然看见女生正站在一幅回前仔细观赏。
　　她穿了件很有设计感的吊带裙。精致的锁骨和光洁的背部露出来，长发的垂在莹白的肩上，整个人显得纤细又清丽。她也发现了他，很惊讶的打招呼：
　　“陈泊桥！好巧啊。"
　　她周围有几个人，看着不像是和她一起的。
　　陈泊桥自然的走到她身旁，"你一个人吗？”
　　“对啊，是不是看着孤零零的。”
　　“没，很自强不息。”他打趣。
　　“你这是什么奇怪的形容词啊。”李嘉仪笑得眼睛弯起来。
　　两个人一起逛了会儿，聊到来看画展原因，陈泊桥想了想，说：
　　“你就当我附庸风雅。”
　　李嘉仪说其实自己不懂画。
　　“我既不知道它是什么流派，也体会不了作者的意味深长。”
　　“那为什么来？”陈泊桥明知故问。
　　“其实……”李嘉仪叹了声气停住脚步，表情欲言又止，但她实在太想找个人倾诉了。
　　“其实我今天是来相亲的。”
　　“对方喜欢画，所以才约在这儿见面，不过拢共也没聊几句，他接了个电话说是工作上有点事情，然后我们就一拍两散了。”
　　陈泊桥：“是家里人催你了吧，我爸妈也这样，催得紧。”
　　“是啊，特别是今年。”
　　李嘉仪暴躁的点头，非常认同，“我都快烦死了！这已经是第四个了！”
　　结束后恰好快到饭点，他们一起去一家新开的日料店。中途偶遇李嘉仪的同事，打了招呼后，女同事注意到一旁的男人，八卦的眼神在两人身上来回打转。
　　“欸，是男朋友吧，看着很不错哦。”
　　陈泊桥笑着没说话，倒是李嘉仪很爽朗的解释道：“是朋友啦。”
　　这一次，李嘉仪如愿以偿的买单结账。
　　掀起布帘，甫一出店门就看见满天的红霞。
　　“哇，好好看啊。”她忍不住感叹。
　　陈泊桥也抬眼望过去，橘红色的霞光贴满天际，如梦似幻。女生的脸被霞光映衬，生动明朗。
　　陈泊桥忽然叫她，
　　“李嘉仪。”
　　“要不我们俩试试吧。”
　　“什么？”她看向他。
　　“与其从亳不相识的人中挑一个去爱，李嘉仪，你不如选我吧。”
　　陈泊桥目光灼灼，正色道。
　　李嘉仪愣住，骤然听到这样的话，惊讶之余甚至觉得有点荒谬。可他的神色过于认真，以至于她没办法把这当作是一句玩笑话。
　　“你在说什么啊……为什么突然说这种话？我，我不明白，这样太奇怪了。”
　　李嘉仪有点语无伦次，眼神无措慌乱的躲避他的目光。她手指不自觉的扣着包上的吸扣，深呼一口气道：“陈泊桥，如果你是为了逃避父母的念叨，想找个人做做样子——”
　　“如果非要一个理由。”陈泊桥沉声打断她。
　　车水马龙的街道，太阳西落，日暮渐沉 ，大片大片的霞光落在楼宇之中，行人匆匆。
　　他说：“我喜欢你，李嘉仪。”
　　“其实今天我们会碰见并不是什么巧合，我去画廊也并非是什么附庸风雅的鬼理由。或许你会觉得很突兀，李嘉仪，高中的时候我坐你后座，看着你的背影，有时你长长的发尾扫过我的课桌。我时常想自己是什么时候喜欢上你的，是那天看着你抄写黑板报的文章，还是很平淡的一天，发现你换了不同的发绳，又或者——在更早之前，在我路过讲台，把你的模样和名字对应上时，或许那个时候，在我自己都尚未察觉时，就已经对你有了不一样的感觉。”
　　陈泊桥勾起唇角苦笑，觉得喉间发紧：“李嘉仪，我并非一时兴起。”
　　“怎么……会。”
　　李嘉仪震惊的半天都说不出话来，只清晰的感知到心脏狂跳。她微张着唇，呼吸都轻了，好似唯恐会惊扰这份爱恋。她从来都不知道，不知道这份自年少时就萌生的暗恋情愫，这太突然了。
　　陈泊桥敛眉，低声继续说：“在梁开家再见到你时，我很开心，觉得是老天都不愿让我遗憾。”
　　“我原本想慢慢来，直到看见你说你在相亲，我才恍然，并不是任何事都能像工作中待办事项那样等着我一步步安排好再去做。”
　　“李嘉仪，如果可以，让我……也拥有一个被你选择机会，好吗？”
　　他一字一句，坦诚那些人晦暗的感情，有一丝让人动容的哀伤。
　　“可是——”李嘉仪愣愣的看着他，嚅嗫着，“现在的我和当时已经有了太多变化，或许并不是你记忆中的样子。”
　　她顿了顿，蹙着眉无力的试图辩驳些什么，
　　“又或许，现在的我已经不会是你喜欢的人了……”
　　“不。”陈泊桥喉结轻滚。
　　“再见到你时我仍然像当时那样心动。”
　　他垂眸看她眼睛，“不要着急拒绝，好吗？”
　　两人离得太近，四目凝视间，呼吸也好似短暂的凝滞。
　　他的眼睛很好看，瞳仁的颜色很深，眼尾微微上翘。眉尾有颗小又浅的痣，落在她身上的目光深邃温柔，让人陷入其中，李嘉仪觉得有片刻眩晕感。
　　“陈泊桥。”
　　她小声呼喊他的名字，低头看着颜色灰白的地砖，脸颊和耳尖好像要烧起来，“我不讨厌你，甚至觉得和你一起的时候还挺开心的。”
　　“或许，在以后我会喜欢你……但不是现在。”
　　陈泊桥翘起嘴角，笑容徐徐舒展。
　　“我愿意等。”
　　李嘉仪垂下脸，睫羽轻颤，一点点的措辞语句：
　　“我是说，或许……我们可以试一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