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佳缘》WJM

42、042

　　蔓草庄园。

　　因为干活的人少了，吃饭的人多了，但早春还很寒冷，土地也没能产出什么粮食，蔓草庄园的人很快就会吃光粮食，大家不得不挤在一起过着有上顿没下顿的生活。即使这样，大家也赖着不愿离开，起码这里安全。

　　一个月朗星稀的黎明，做巢在蔓草庄园树丛间的模仿鸟从睡梦中醒来，唱了一首羞涩清丽的小曲。然后，仿佛经过审慎考虑似的，又完全静默了。

　　恩俏在睡梦中被模仿鸟胆怯的啼鸣叫醒，心想很快暖春就会到来，蔓草庄园即将恢复生机，他们可以种大把大把的农作物了。想到这里，恩俏为之振奋，一下子没了睡意。

　　万籁俱寂，然而恩俏却觉得外面有些不同寻常，于是她跺步到窗边向外看去。

　　借着银白月光，可以清晰看到蔓草庄园的晨景。

　　远处是晨雾中的林荫小道，两旁的树光秃秃的，时不时可见树枝间架着一个个鸟巢，模仿鸟就躲在那里。近处的草坪、花园了无生机，一片凋敝，肃杀冷清。楼下的白色长廊蜿蜒曲折，连接到对面被炮火烧得乌漆嘛黑的厨房。厨房的烟囱矗立着，黎明时分猛地一看，有如一座巨大的墓碑。

　　慢着，烟囱下悄然行走着一个长发披肩、身着动物皮毛外套的高大男子！

　　恩俏的瞳孔瞬间放大，张大嘴巴正要发出惊恐呼叫，又赶紧用手捂住了。因为她看清了来人是友非敌。

　　那是一个印第安男子，脸上涂有红蓝白三种彩绘，侧面斜跨着长枪弹药，背后背着一张大弓与数柄箭，手里还抱着一头滴着血却一动不动的黑毛野猪。

　　他把黑毛野猪往厨房门口一放，再环顾四周，又一溜烟消失在晨雾中，仿佛不曾来过。

　　这时，做巢在树上的模仿鸟又婉转清丽地唱了一曲，仿佛在送别他似的。然后蔓草庄园又陷入了寂静。

　　如果不是丢在地上的那头黑毛野猪，恩俏绝对认为那只是一个梦。她赶紧跑出去，眼见地上躺着一大头野猪，还不相信似地上去摸了摸，野猪还热呼着呢。这是印第安人赠送给她的粮食，肯定是野鹰酋长的安排！

　　她震惊地摸着眼前的野猪，环顾四周。她确信此刻肯定有印第安人隐藏在哪个角落，窥视着蔓草庄园，窥视着她的一举一动。她不知道他们在哪，但她想感谢他们的所作所为。

　　她也终于明白，为何附近的庄园接连出事，而蔓草庄园却平安无事了。因为不知从何时起，野鹰酋长就派人悄悄将蔓草庄园保护起来。

　　她不知道他为何这么做，也不觉得自己能承受得了这份恩情。她并没有有恩于他们呀！于是她起身，朝着四个方向屈腿、点头，以表达自己的感激。

　　隐藏在远处的印第安战士瞧见了，把送完野猪回来的印第安战士骂了个痛快：“咋还退步了？送个猪都被发现？连一个弱女子都能发现你的行踪，我看你得先回去跟小孩们一起学习！”

　　被骂的印第安战士也很委屈：“我没闹出什么动静啊？我刚才回来你能感应到吗？这就对了，我回来你都没感应到，那就证明我没有退步。我怎么回来的，就怎么去那的，谁知道那小女子是怎么发现的……”

　　恩俏把黑毛野猪拖回了厨房，然后把波克和吉安都喊醒，悄悄说明了此事。

　　“你们千万不能把这事说出去！”恩俏极其严肃地警告道。她不想暴露印第安人的踪迹，因为他们已被赶进森林了，如今还被赶尽杀绝。

　　“知道啦！”波克完全没听进去说了什么，因为他满脑子都是香喷喷的野猪肉。

　　吉安拿大勺子敲了敲波克的头，骂道：“恩俏小姐说什么了？复述一遍！”

　　被敲得脑袋嗡嗡响的波克说：“你干嘛打我！恩俏小姐说、恩俏小姐说……”糟糕，她说什么了？

　　处理这么一只野猪，光靠波克和吉安两人不够，于是天一亮，恩俏就把庄园里能干活的人都喊过来帮忙。投靠到蔓草庄园的除了一群千金小姐，还有不少是长期干农活的仆人妇女，虽然上了年纪，但手脚利索。

　　恩俏说这是波克无意中捉住的野猪，大家也没怀疑，乐呵呵地分工合作。野猪的大部分都要风干保存起来，留待将来慢慢吃，少部分预留在当下吃，野猪毛还要被收集起来作各种用途。

　　小姐们都没参与这份工作，这工作又累又苦又脏，还破坏她们在杰夫少爷心中的形象。恩俏也不计较，反正有足够的人帮忙。

　　波克什么能力，拉姆斯老先生自是知道。他拉恩俏过来悄悄问，恩俏如实相告。拉姆斯老先生得知印第安人悄悄保护着蔓草庄园，悄悄给他们送食物，沉默了。

　　他们侵占了他们的土地，他们在他们的土地上自相残杀，他们在他们危险时保护他们，他们在他们饿时送上食物。拉姆斯老先生也被绕糊涂了。

　　想起恩俏口中那位英勇出色的野鹰酋长，想起勤劳能干又吃得苦中苦的巴特，再想起杰夫这个废柴儿子，拉姆斯老先生一阵心口疼，摔倒在地上。

　　恩俏赶紧上前，将拉姆斯老先生搀扶起来。

　　拉姆斯老先生坐在椅子上，枯瘦的手搭在恩俏的小手上，语重心长地说：“孩子，蔓草庄园要沦落了。”

　　“说什么呢？”恩俏不明所以，笑笑安慰道：“春天快来了，到时候我让大家都去种粮食，日子会好起来的！”

　　看着恩俏指挥着大家干得热火朝天，杰夫不知为何又悄悄生气。他是蔓草庄园的少庄主、南方上流社会的贵族公子，是不应该干这种粗活重活的，而应该保持体面与光鲜，不能没了形象。

　　可是自己在一旁坐着，又觉得自己很多余，好像一点用处都没有，连那些干粗活的女人都比他强。

　　杰夫的矛盾也是南方大多数贵族的矛盾。

　　他们在旧世界里有着主角光环，享尽荣华富贵，过得奢侈糜烂，一直保持着光鲜体面与无上荣耀。这才是他们该有的样子。

　　然而，如今旧世界已然崩塌，他们却还沉迷于过去不能自拔，觉得战后的世界也像从前那样，他们依然高高在上，应继续得体地活着。

　　可是真实的世界已然重塑，穷苦人家犹如暴风雨摧残下的小草，为了活着顽强地与一切困难作斗争。而这些养尊处优的贵族却如同温室里呵护得好好的花，依然停留在温室里不愿走出去，直到有一天温室被人一脚踹飞。

　　到时候他们会发现，他们已不适应这个世界的规则，游戏即将结束，他们即将落幕。

　　杰夫还没明白这个道理。他自顾自坐在白色长廊下生闷气，周围围着一群莺莺燕燕，仿佛一切都回到了战争前的流金岁月。

　　忽然，他眼角的余光暼见远远的林荫小道上快速跑来了一匹马。

　　马上坐着一个高大的男人。他戴着一顶歪歪的牛仔帽子，穿着虽然破旧但干净整洁的衣服，背后交叉背着两柄长枪，胯上各挂着一把shou qiang，长长的双腿套着一对长统靴子，靴子上各插着一柄锋利的匕首。

　　他嘴里嚼着一条干草，策马扬鞭。马跑得飞快，有如一支箭冲在林荫小道，冲向了他们所在的大红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