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佳缘》WJ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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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上，巴特与琼丝共进晚餐，就他们两人。

　　“父亲与哥哥出门了。这个家虽大，但也没有太多人。”烛光中，琼丝解释道。她眼圈红红的，还有些浮肿。

　　巴特并没有多问。那位名叫珍妮的小姐不来共进晚餐更好，这样他俩可以有更多时间叙旧。弟媳的事太迷惑了。

　　仆人端来了上等的牛扒与红酒，另外严格按照正规的欧式晚宴上餐，前菜、正餐与餐后甜品，搭配不同风格的葡萄酒。目前进行的是正餐，所以澳洲的牛扒与法国的高档葡萄酒登场了。

　　如此昂贵高端的晚宴，让巴特又误以为回到了欧洲的城堡酒庄，那段荣华富贵的日子。时隔多年再享受如此奢华，他多少有点不自然。外面的世界还那么糟糕，他总觉得在这里的享受是一种罪恶。

　　琼丝见他不太自然，以为他没见过如此场面，理解地笑笑，说：“我刚来时，也跟你一样，觉得很陌生、很不自在，后来就习惯了。说实话，我平时很少这样吃，太多礼仪和注意事项，还不如自己买个牛角包蹲在巷角吃得快乐。”

　　巴特也笑了。是的，他更喜欢拿着个法棍拎着一瓶啤酒蹲在巷角吃，他相信琼丝和道格斯也是这样的人。

　　“现在有酒有肉，你的故事可以开始了吧？”巴特轻轻地摇晃了下高脚杯柄，凑近杯口嗅了嗅，然后轻轻抿了一口。土地的气息，果实的芬芳，葡萄酒的醇厚，那是故乡的记忆。

　　琼丝有些惊讶，因为巴特竟然这么娴熟地品酒。要知道，即使是亚特兰大的贵族，也不一定能如此标准地品红酒。美国的贵族再高贵，跟欧洲真正的贵族相比，还是显得粗鲁、不够高雅。但巴特如今的举止，全是欧洲贵族的风范。

　　“认识道格斯和你时，我是一名沦落风尘的女子……”琼丝缓缓讲述起她的故事。

　　沦落为风尘女子之前，琼丝也是个积极向上的黑人姑娘。北方没有奴隶制，更为文明开放，她可以上学。她还有一群弟妹，然而她的父亲唯独不爱她。渐渐地她发现自己与弟妹长得不太像，弟妹是纯正的黑人，而她不是。

　　后来她才知道，她并非父亲的亲生女儿，母亲嫁给父亲时已怀胎八月，腹中胎儿正是她。至于生父是谁，母亲从没透露过半分。直至母亲去逝前偷偷塞给她一条银项链，项链的吊坠可以打开，里面放着一张白人男人的画像。

　　母亲什么都没说，但琼丝知道那就是她的生父。她的生父是一名白人，从画像可以看出还是一名有钱的白人。

　　可是世界这么大，人这么多，她不知道画像中的男人是谁在哪。而母亲也并没告诉她更多信息，更没有让她去寻找生父。

　　琼丝在这个家中本来就不待见，如今没有了母亲的庇护，更是悲惨。弟弟赌博输光了钱，还把一家六口挤在一起住的房子也抵押出去赌，结果又输了。眼看房子要被没收，大家都没地方住，父亲一狠心，将她卖入了妓院。

　　“别怪我。你生父都懒得理你，我养你这么大，对得起天地良心了。”这是养父留给她的最后一句话，自那以后她再也没有回过那个家。

　　巴特静静地聆听着。每个人都有着不堪回首的过去，他没想到弟媳的身世比自己还悲惨。同样是富裕人家的孩子，他好歹享受了十几年的奢侈生活，而琼丝则受尽苦难沦为风尘女子。

　　“你相信，上帝赐予每个人的福与祸，是同等的吗？他可能先让你受尽人间的祸，再赐予你福，也可能先让你享尽人间的福，再赐予你祸。”许久，巴特才说出这番话。这是他掺杂着泪与血的参悟。

　　琼丝略加思索，点点头，又补充道：“而上帝赐予你的福也是有限的，当赐予你亲情的福，就剥夺你爱情的福了。”

　　巴特一愣，立刻明白了琼丝的意思。

　　道格斯上战场后，琼丝不得不继续着以前的营生，苦苦等待着他攒够钱将她赎回去。她一直坚信道格斯会履行他的诺言。

　　琼丝的美貌远近闻名，老鸨坐地起价，南方的贵族也慕名前来。

　　有一次，琼丝接待了一名来自亚特兰大的贵族。贵族无意间看到了琼丝首饰盒里的银项链，觉得精美无比，顺势打开吊坠一看，立刻认出了里面的男子。

　　“这不是年轻时的布鲁斯公爵吗？”贵族一脸惊讶，难不成这位美人儿也是布鲁斯公爵的地下情人？

　　“布鲁斯公爵？”琼丝一脸震惊。她也从贵族的口中得知了布鲁斯公爵这个人。

　　当贵族寻问起她与布鲁斯公爵的关系时，琼丝故意艳笑着说：“这银项链是我在路边捡的，也不知道画像是谁，觉得值钱，就一直藏着了。能跟这些高贵的人有何关系呢？”就这样，她将贵族糊弄了过去。

　　即使生父身份显赫，她也不能贸贸然跑去相认，一来母亲并没有示意她这么做，肯定有其原因，二来自己如此低贱，也不会被贵族父亲所待见。她不贪图那些不属于她的荣华富贵，只一心等着道格斯回来赎她从良。

　　然而贵族回到亚特兰大后，将此事当作茶余饭后的八卦讲给了布鲁斯公爵听，并称赞起布鲁斯公爵的风流。

　　布鲁斯公爵表面上对这种风流事满不在乎，还特别表现出很得意的样子，因为这才符合贵族的习性，然而他内心已然掀起了惊涛骇浪——

　　他年轻时曾将一条挂有自己画像的吊坠项链赠予自己深爱着的黑人女奴！

　　那时他刚从欧洲过来接手父亲在美国的种植园，种植园里有无数的黑人奴隶。他被一名漂亮的女奴吸引，并想娶她为妻。

　　这在当时是多么的惊世骇俗，当然也引来所有人的反对。一个低贱的白人尚且不会娶黑人，更何况他是欧洲的贵族、在美国拥有一座大种植园的有钱人？

　　在家族成员及各方势力的联合打压下，他被迫结束这段恋情，与另一名贵族女子结了婚。那名女奴也被卖到了别的地方。

　　他不知道的是，女奴在离开时已怀有身孕，且被一名路过的好心白人买下带回了北方，并还了她自由。于是她就在北方嫁给了琼丝的继父，生了下琼丝，因为不想给曾经的爱人添麻烦，至死也不肯透露琼丝的生父身份。

　　“于是，布鲁斯公爵，也就是我的亲生父亲，将我带了回来，并给予我正式的身份。”琼丝缓缓道来，像是讲述别人的故事，“我曾问他，我的身份是否会让他蒙羞。他说，孩子，你受苦了，是我不好。他是个好人。”

　　巴特欣慰地笑了。他太理解布鲁斯公爵这种欧洲贵族了。上天赐予你无上的荣耀与无尽的财富，你就必须得履行一定的责任，例如与自己不喜欢的人联姻，甚至放弃自己的真爱。

　　欧洲的牵绊太深，年轻的布鲁斯公爵只能对不起琼丝的母亲。如今在更开放、更粗鲁、更野蛮的美国待久了，很多世俗的东西都不重要了，不能再对不自己的亲生女儿。

　　“所以我回来了，”琼丝继续说，“享受了这些好像不属于我的东西。今天我一直在想，如果当初我不回来，继续等道格斯，他是否就能活着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