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佳缘》WJM

29、029

　　平安夜，夜幕笼罩四野，蔓草庄园的大红房子洋溢着绰绰的烛光与融融的暖意。

　　波克和吉安宰了两只大肥鸭，恩俏取出从印第安部落里带来的荤素食物，从没干过农活的希侬挤出四大杯羊奶，拉姆斯老先生拿出珍藏已久的法国高级红葡萄酒。

　　五人团团围坐在斑斑驳驳的餐桌边，庆贺战争中难得的宁静与安祥，祈愿未归的亲友平安健康。

　　他们谈起了这几天的经历感受。

　　“如果不是你说的，我真不相信那些印第安人会对你这么好！要知道当时就你俩，他们大可以把你俩都烤了吃的！”希侬大口大口地咀嚼着香喷喷的野猪肉。

　　野猪肉是印第安人赠予恩俏的。他们在森林里猎杀野猪后，将野猪肉风干，可以保存很长一段时间。肉质虽然粗糙，但确实鲜香，搭配拉姆斯老先生的红酒，在舌尖上碰撞出了惊艳的火花。

　　“他们真的活活烧死了那两个西班牙人？”拉姆斯老先生问。他吃的是外焦里嫩的烤鸭肉，年纪大了，有点嚼不动风干野猪肉。他这么问并不是同情那两名西班牙人，只是因为他也曾在赌场上远远瞥见过他们一眼。

　　“是的。”恩俏尽量不去回想现场的惨烈，也想为印第安人正名，于是说，“那也是他们活该。”

　　“吉安，他们有可能是你的族人，你们都爱用那种麻醉剂来害人。”波克说完咧嘴一笑，然后喝下一大口红酒。他从不曾想过，自己竟然与拉姆斯老先生坐在一起享用高档葡萄酒。

　　以前，虽然拉姆斯一家待他很好，但他只是一名仆人，从不曾与主人坐在一起用餐。而战后的岁月，他却与主人们平起平坐。他并没有心生骄傲，而是感恩：感谢天，感谢地，感谢命运让他遇见了拉姆斯一家。

　　在火车站附近那几天，他见到太多解放了的黑人过着悲惨的生活。

　　他们的白人主子或许已经被害，或许逃亡到别的地方，而他们解放了，不再为奴为隶了，却一时无法适应新的生活。没吃的，就去偷，没喝的，就去抢。以前为奴时，还有家可归，现在不再为奴了，却无家可归了。

　　而他，不仅有家可归，还与如同家人一样的拉姆斯老先生、恩俏小姐、吉安和希侬一起用餐。他们五人当中，除了拉姆斯老先生与希侬有一点点血缘关系，其他人之间可是隔了整整一个人种。但，他们就是一家人！

　　吉安警告似地看了波克一眼，威胁道：“小心我又扎你一针麻醉剂！”大家笑成了一片。

　　吉安也是被拉姆斯老先生救的。拉姆斯老先生救她时才二十岁，还没有成家，只是刚刚从去逝的父亲手上继承了蔓草庄园。而吉安才四岁。

　　吉安的整个部落都被白人侵略者屠杀尽了，她一边跑一边哭，不知不觉间遇见了正在打猎的拉姆斯老先生。

　　拉姆斯老先生曾有一个哥哥，但哥哥还是小孩子时就被印第安人杀害了。救吉安时他内心很矛盾，但是父亲生前曾一次次地劝告他不能仇恨印第安人。

　　面对孤苦无依的吉安，他悲从心生，自己何曾不是孤单一人呢？父母哥哥离世，他空有一座大庄园，天地之大却没有家人。

　　于是他把吉安捡回来让家里的黑人奴仆帮忙照养。从此，吉安就在蔓草庄园扎了根，再没离开过。如今四十年快过去了。白人毁了她的家园，白人又给予了她另一个家园，她不知道是否应该感激。

　　“难道没有坏人来偷鸭子偷羊吗？”希侬问。对于波克一个人带着一个动物团竟然平安度过了几天，大家都很佩服。

　　“有，但都被我打走了。”波克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我有枪，而且我力气比他们大。他们要么饿得头晕，要么身上有伤，都不是我的对手。”

　　“你会使枪了？”吉安很是惊讶，“巴特教你使枪了吗？”

　　“那小子，怎么会那么好心？”波克眼珠一转，又来损巴特了，但其实他心里恨不得巴特那小子赶紧滚回来，“这枪很难使吗？不就是对着坏人一按，子弹就飞出去了吗？”

　　“那你这几天都吃什么了？”拉姆斯老先生问。

　　这时，波克脸上露出神秘的笑，呵呵呵起来：“羊生崽了，我就喝羊奶。鸭下蛋了，我就吃鸭蛋。”

　　大家目瞪口呆，又一阵暴笑。

　　后来大家又讲到了查尔斯顿与亚特兰大。这些城市炮火纷飞，房屋被烧坏，建筑被摧毁，大炮子弹在人们头顶上飞来飞去……强者无法无天，弱者甚至都活不下去。

　　康妮、珍妮和杰夫天天待在家里不敢出去，因为一旦出去，肯定会遇到强盗小偷流氓匪徒。上流社会的少爷小姐们日子不好过，贫苦阶层的日子更艰难。

　　曾经一个自由了的黑人偷了一只鸡被捉住。于是查尔斯顿的人都关注起这次案件的审判：

　　有罪关起来？那有可能会被扣上欺负黑人的帽子，而且他偷只因他饿。无罪释放？那不就相当于释放出人人可以偷盗抢劫的信号吗，那不就是谁饿了谁就可以犯法吗？

　　就在两拨人士围绕道德与法律争得面红耳赤时，那个黑人抱着鸡悄悄溜走了。

　　他偷鸡其实不是为了独食，而是为了他的白人主人。他的白人主人对他一直很好，如今在战争中失去了店铺和生意，穷困潦倒还病了，他就跑出来，偷了只鸡回来给他的主人兼恩人补补身体。

　　推翻奴隶制是人类文明的进步，但有时候人与人之间的感情，不能光用硬邦邦的法律条文及道德伦理来解读。

　　大家尽量表现得开心快乐，因为谁也不知道能否活着见到明天的日出。好好珍惜当下，该喝的喝，该吃的吃，该唱的唱，该舞的舞。为自己关心爱护的人，打造一个幸福的平安夜，留下一个美好的回忆，是责任，也是义务。

　　但欢声笑语中，彼此都能感应到对方心情的沉重，因为大家还是无法接受恩俏毁容的事实，因为巴特还前途未卜。

　　恩俏已打定主意明天去查尔斯顿，她在开饭前就公布了这一决定。希侬会跟着去。谁都知道拦不住恩俏，与其劝说，不如给予她一个属于蔓草庄园的美好夜晚。

　　她不知道她一个弱女子能做什么，连大姐夫那么有钱的人都无法解决的问题，她肯定也解决不了。她只是想离巴特近点再近点。要焦急，也要在巴特附近焦急，而不是在远方的蔓草庄园焦急。

　　大红房子里酒肉飘香，里面的人欢声笑语。大红房子外夜色沉沉，寒风凛冽。

　　远处悄悄保护蔓草庄园的五名印第安战士看得直流口水。他们真搞不懂自己为何不是上战场杀敌，而是鬼鬼祟祟地保护两名白人、一名黑人、一名印第安人与一名亚洲人。

　　“老大的命令，你能耐何？”一名印第安战士骂骂咧咧地问。

　　“耐何不了。”另一名印第安战士吞咽了下唾沫，无奈地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