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春》水蓝水

78、第 78 章

　　翌日，天气晴和，沈绣约了梁仕文在城北的文星庙见面，因为此处离梁仕文所在的北大营很近。
　　青竹今日打扮得很精心，梳了一个近香髻，头上戴了珍珠花簪子，下面坠了细小的珍珠，耳上坠着珍珠耳坠，脸上薄薄的擦了些胭脂，口脂是粉色的，显得人娇娇嫩嫩，穿了件粉绿的齐胸襦裙。
　　沈绣依然是未施粉黛，只着了一身淡蓝春装披上披风便让人备车。
　　车上，青竹一直有些紧张，不时的理着衣裙，生怕起了褶皱，因怕蹭掉了口脂连水也不敢喝，紫
　　竹笑道：“你这样坐得这么累，待会儿下了车，人会很累的。”
　　青竹笑笑道：“不会的。”

　　来到文星庙，沈绣在车上对青竹道：“你去吧，我们在这里等你，如果有什么不决的事，你再过来与我说。”
　　青竹含羞的点点头，小心的提着衣裙由玉竹扶着下了车。
　　紫竹道：“婢子总觉得这事只怕不好办。”
　　沈绣道：“先看看吧。”

　　梁仕文远远的便见到国公府的马车过来，有些心情激动的向前走了几步，今日不是初一也不是十五，庙时没有人来此上香，很是清静。
　　可是正当他心情激动时，马车停在庙门外，车上也只下来了青竹一人，直到青竹走到梁仕文身边，也没见沈绣的影子，梁仕文脸有些僵的问青竹：“只你一人？你家小姐呢？”
　　青竹听到他的声音里有些不悦，忙指了指马车道：“小姐在车里，说让你我先谈好。”
　　梁仕文一听，低头看向青竹，颇为奇怪道：“你我？谈什么？”
　　青竹的脸刷的红透了耳根道：“公子曾说愿纳妾身为妾室，妾身与小姐说了，小姐便让妾身来与公子商量一下。”
　　梁仕文听后蹙眉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青竹猛然抬头，忙解释道：“公子不是说，赎了妾身，就纳了妾身吗？公子不记得了？”
　　梁仕文看了眼远处的马车，道：“青竹姑娘，如今只怕不能了。”
　　青竹脸刷的一下煞白，急切道：“如何不行，如今，妾身已是自由身，公子也不用危险的挣军功，小姐也愿意为妾身做主，公子？”
　　梁仕文冷笑道：“如今你小姐已另嫁他人，我岂能纳你为妾。”
　　青竹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只急道：“公了此话何意？小姐嫁了人与我为公子妾有什么关系？”
　　梁仕文道：“此事你去与你家小姐说，让她亲自来与我说。”说完便向庙后走去。
　　青竹一时不知怎么办，她不明白，梁公子为何脸色如此冰冷，她追至庙后，见梁仕文站在树下，刚想说什么，梁仕文转头道：“你且去告诉你家小姐，我只与她商量。”
　　青竹咬着唇，眼里噙着泪，只得转头跑向马车，低头委屈的向沈绣说了梁仕文的话。
　　沈绣刚想拒绝，她一个已为人妇的女子怎能单独去见一个未婚男子，可又看到青竹一脸的委屈和难过，心下不竟软了下来道：“那我去问他。”
　　沈绣让玉竹和紫竹跟着她来到庙后大树前，离梁仕文十步远停下道：“梁公子可是有什么要求？”
　　梁仕文看她停在十步远，冷冷道：“苏小姐不守婚约，还想用一个丫鬟来抵吗？”
　　沈绣有些无语道：“梁公子请慎言，我与公子之事已于七年前解除，况两家信物目前已都退回，男婚女嫁各不干涉，至于你和青竹之事，是你在教坊司里承诺过青竹，这是你俩人之间商议之事，如果梁公子不愿自当与青竹说清楚，我们决不为难梁公子，何至说出如此之言。”
　　梁仕文怒火冲冲的上前两步，道：“我为何会说出纳她为妾之言？不都是因为你吗？你即是我未婚妻，那是你的忠心丫鬟，我尽力照顾一下是我应该的，如今，你另嫁他人，岂有我再纳你丫鬟之理，苏小姐觉得羞辱得梁某人还不够？”
　　沈绣不想与他在此争论，只得息事宁人道：“那是我们理解错了梁公子之意，我们这就离开，打扰了。”说完转身带着紫竹玉竹离开。
　　“站住。”梁仕文快步上前挡在沈绣面前，玉竹跨前一步挡在了沈绣前面。
　　沈绣道：“梁公子还有什么话？”
　　“为什么又住进国公府，你不是要与他分开吗？你为什么还住进去？你没有自尊的吗？”梁仕文越说越气，最后竟怒问起来。
　　沈绣很是无语于他的执着，有时她觉得梁仕文并不是多喜欢她，只是他不甘心这么多年来他安精心安排的人生就这么消散了，就像她七年来安排如何找证人，如何为父平冤，生活中除了思考这些并无其他，一旦中途被破坏，她也不知如何是好，也会茫然一段时间，也许很快调整过来，也许几年也调不过来，皆因不甘心。
　　沈绣耐心道：“梁公子，你只是不甘心，你不一定是喜欢我什么，我与你小时候只见过一面，能有什么感情呢？你只是不甘心这么多年来安排的计划被打乱了罢了。”
　　梁仕文气道：“你不是我，你知道什么……”
　　“呜——”
　　忽然，远处北大营想起了集结的号角，梁仕文不甘心的道：“你就如此贱踏别人的情义，那个女人你就留给楚子墨享受吧！”说完便飞身向坡下跑去跳上马向大营飞奔而去。
　　沈绣无奈的转过身，正看到站在转角，一脸苍白、绝望的青竹，忙上前道：“他即无心，你也莫空牵挂，走吧。”
　　青竹有些踉跄的跟着，紫竹扶她上了马车，她只坐在门口默默的流泪，玉竹想安慰她，沈绣摇摇头，就等她一个人静一静，哭一哭也是好事。
　　因刺客的原因，陈河只留了陈名一人守着国公府，国公府里一直只有陈河他们这七个护卫加上一个门房，并无多的人，而刘措和刘靖去找陈须生了，所以，这次沈绣出门陈河带上了剩下的三人——黄贵、孙石、赵杨。
　　江雄赶着马车刚行至距城门口两里地的小路上时，陈河在前面忽然扬手示意停下。
　　马车停下来后，陈河调转马头到马车边道：“夫人，情况看起来有些不对，城门口一个百姓也没有。”
　　沈绣撩开车帘看去，确实是这样，连士兵也没有，这里看不到正门口，估计城门是关上的。
　　沈绣道：“我们进林子里。”
　　几人进了树林，黄贵便上前去探听情况。
　　不一会儿，黄贵带来了陈名，原来他一直在前面的树上等他们。
　　陈名道：“城里已戒严了。”
　　陈河道：“可打探了？”
　　陈名道：“夫人的马车刚出城半个时辰，宫里送七公主出嫁的使团便出发了，皇上是让丞相亲自送公主出京畿地，以表朝庭对公主的爱护。可是送亲使团走后一个时辰，忽然不知是哪里的士兵就出来将老百姓都赶了回去，属下就去打探，城门也关了，丞相府外虽没有明显被包围，但是那条街外全是军士，只进不出。”
　　陈河大惊对沈绣道：“夫人，京中只怕有变，我们得离开。”
　　沈绣没说话，她想着也许是太子写在木雕上的生辰之事发了，只是不敢确定。
　　沈绣道：“大人可有庄子在城外？”
　　陈河道：“有。”
　　沈绣道：“那就先去庄子上。”
　　陈河道：“夫人？”
　　沈绣道：“不清楚状况前，先别自乱阵脚，走吧。”
　　沈绣想了想对陈河道：“让陈名继续打探，别的地方不管，只注意皇宫里，让他千万小心，另外你让人去将太子庄子里那个妾侍带来，小心别让人发现。”
　　陈河虽不明白沈绣的意思，可是谨记楚子墨的吩咐，听沈绣的命令。
　　陈河做下安排后，便和江雄、玉竹、紫竹护着沈绣一路向城外的庄子而去。
　　时近未时，孙石和赵杨带来了琴娘。
　　琴娘一身黑披风，见到沈绣时竟不住欢喜的上前拉着她的手，道：“我就知道小姐一定会来找我的。”
　　沈绣道：“嗯，你现在可好，有没有什么不舒服？”
　　琴娘摇摇头道：“没事，我一个人在庄子上，有两个丫鬟婆子伺候，倒也没什么。”
　　沈绣看着赵杨道：“可有人发现你们？”
　　赵杨道：“庄子上只有五个护卫，我们放了药在饭菜里，让他们都晕了才带了这位姑娘来，并无人发现。”
　　沈绣点点头拉了琴娘进屋，让她喝了热茶问道：“你可知城里戒严了？”
　　琴娘一惊道：“不知，是怎么回事？”
　　沈绣道：“太子可来找你说过什么话？”
　　琴娘道：“我去庄子上后，太子只在一天夜里来过一次，他说让我等着当他的妃子。”琴娘忽然看向沈绣，妃？是侧妃？夜里太子很是野蛮，像是宣泄，又像是心里有什么事纠结着，让他只闷头折磨她，她到第二日午后都没恢复过来。
　　沈绣道：“妃子？他可说过那个木雕上生辰的事？或皇上这几天对他的态度？”
　　琴娘想了想道：“他来时坐了好一会儿不说话，后来我陪他喝了几杯酒，他好像是下定决心一般说什么我以后便是他的妃了，让我好好等她，反正心事很重，我再问他出什么事了，他不说，只说不会亏待了我，不敢有人再说我的闲话。”
　　沈绣道：“太子府里有人说你什么闲话？”在外人眼里琴娘是三皇子侍妾。
　　琴娘道：“太子妃是知道一些的，可能他在太子面前劝过些什么话。”
　　沈绣眯眼想了想，看来是皇上注意到生辰时辰的事了，应该是问过三皇子什么，知道太子陷害三皇子了。
　　皇上估计是对太子有了行动，而太子在皇上身边肯定是有人的，也许不是太子的人，是丞相的人，太子毁了，三皇子又这样了，樊家再无可依靠的，所以丞相一定会保太子，这中间一定是有人动手了，丞相刚走就关了城门，这是皇上要对太子动手了，而丞相临时被派出，显然是皇上故意为之，因为七公主的婚事是下月，不可能这么早上路送亲，樊家自不会袖手旁观，太子自然也不会缚手待宰……
　　沈绣咬牙下了个大胆的决定，她叫来陈河道：“马上传急信给大人，让他请二皇子回京救驾。”
　　陈河大惊道：“夫人此事还不曾查清，不如再等等。”
　　沈绣摇头道：“我们在文星庙也听到了北大营集结的号角，如今城里四门皆闭，我等不过是担心皇上的安危，就算是虚惊一场，也是关心所至，总好过袖手让事态无可挽回得好。”
　　陈河担心道：“属下怕误了大人和二殿下对平南王的战事。”
　　沈绣道：“你只发消息去，他们会慎重考虑，你只将你看到的写清便是。”
　　陈河下去安排了。
　　琴娘走过来道：“小姐，我还是回庄子里吧，万一有什么消息，我也可以告诉小姐。”
　　沈绣拉她坐下道：“不用，你就在这里先住下，只是还不能去看小晋，不过你放心，他很安全。”
　　如果太子真的被皇上拿下，那么太子的人都会被控制，琴娘也会很危险，如果太子将皇上挟持了，那么他就是谋逆，如今二皇子还领了大军在外，只怕事情也不会如了太子的意。
　　琴娘道：“小晋那里，我说过不见他便不见了。”琴娘眼里有些湿润道：“很多人见过我的。”
　　沈绣也不多给意见，毕竟每个人的想法不一样，她道：“那你往后如何打算？”
　　琴娘笑道：“小姐不是说要给我买宅子吗？我就要一个宅子一个庄子，一个人好吃好喝的过。”
　　沈绣笑着点头道：“好，地方由你选，你还年轻，说不定也会遇见合适的人嫁。”
　　琴娘摇摇头道：“不嫁了，我就想一个人过。”她的避子汤药吃得太多，这辈子不可能再有儿女，再加上太子的一些怪癖让她身子已是亏得历害，如今真的可以不用伺候男人，她此时就想开心的大叫几声，哪里还想什么嫁人！
　　沈绣笑道：“嗯，好，都依你。”多余的话都是矫情，她明白琴娘一定是受了折磨的，不然她才二十四岁，怎么会就有了这样孤独终老的想法。
　　二人一起喝了紫竹做的杏仁露，三人又一起说了一会话，琴娘便回了房间，她想走之前给小晋做几身衣服。
　　沈绣则去看了青竹，此时，青竹有些神伤的坐在回廊里，看到沈绣过来，忙收敛了心神站起来道：“小姐。”
　　沈绣拉着她坐下道：“梁仕文并不是真想纳你，你还想不通吗？”
　　青竹道：“这么多年了，我一直等着他，如今他却……，小姐，婢子，婢子想去给他做丫鬟伺候他，他救过婢子，婢子心里感念他。”
　　沈绣劝道：“青竹，你为我受了那么大的委屈，我不想你将来后悔。”
　　青竹起身咚的一声跪下道：“婢子差点被人侮辱，是梁公子救了婢子，而且……而且他当时也抱了婢子，婢子衣衫不整，是梁公子脱下衣服为婢子遮挡，才没让婢子在人面前丢脸。”青竹望着沈绣，泪眼盈盈道：“小姐，看在婢子为小姐进过教坊司，小姐就成全婢子吧！”
　　紫竹脸色一沉，刚想上前说话，玉竹沉着脸拉住她摇了摇头。
　　沈绣低下头将青竹拉起来道：“嗯，是我没考虑周到。”遂转身对玉竹道：“玉竹，如今城门关了，你有没有办法进府里将我的妆奁拿过来？”
　　玉竹道：“能。”玉竹说完就出去了。
　　沈绣道：“我说过，你如今不是青竹的身份了，是苏伊儿，你既然心愿如此，你不必在意我的想法，苏家在安玉县的房产田产就是你的了，另我也会为你准备嫁妆。”沈绣重重点了点头道：“我去向梁仕文为你提亲，至于他如何决定，我无力置喙，这也是我在这件事上唯一能做的了。”虽然女方主动提亲少见，可是她也得试试。
　　竹大惊，她以为沈绣大不了就答应让她离开这里去找梁仕文，虽然，小姐说她是苏伊儿的身份，可她就是个婢子，哪里真会夺了小姐的身份，没想到小姐是让她以苏伊儿的身份去嫁进梁府！
　　青竹再次跪下哭着抱着沈绣的腿，沈绣也是无奈，她心里是一百个不赞成，可如今，在听到梁仕文说的那些话后，她还是想与他在一起，甚至不惜说出自己欠了她大人情这样的话。
　　沈绣道：“我还是那句话，不管怎样，有什么事就回娘家来，这是你的娘家。好了，你先回屋去吧，这事情只怕要些时候，如今这城里有些不太平，不是说这件事的时候。”
　　青竹擦着眼泪点点头，起身行了礼便回了房间。
　　紫竹看她走远，扶起沈绣道：“小姐回房间吧，你也别为青竹那句话生气，她是迷上了个梁公子才……”
　　沈绣摇摇头：“我没怪她，那是事实，她确实替我在教坊司受了罪，可是她不吃亏只怕这一世都不会释怀，由着她吧。”沈绣感觉有些累了，和紫竹一起回到刚收拾好的房间里，没什么胃口便早早洗漱躺在了床上。
　　紫竹将帘子放下，玉竹正好拿了妆奁回来，紫竹忙作禁声，拉着玉竹出了门道：“别叫小姐，让她休息，今天青竹说了些不该说的话，小姐虽说不在意，可是我看得出，小姐还是很伤心的，只是放在了心里。”
　　玉竹摇摇头道：“她是不被人扯破脸面她不死心。”
　　紫竹道：“她也是个痴情的，就不知那梁公子眼里有没有她。”
　　两人又说了些闲话，玉竹便在隔间睡下，紫竹则在沈绣的外间榻上歇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