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春》水蓝水

25、第 25 章

　　当楚子墨将一直莫明嘤嘤着的沈绣放进车里后，周玉安道：“这怪我，早知喝得这样就不来了，好了，我走了。”
　　周玉安转身挥了挥手，轻松上马，眉头喜气洋洋。
　　马车里的手炉早就凉了，倒是那壶茶还有些余温，楚子墨将暖手套里的铜壶拿出来倒了杯茶，扶起瘫在车里的沈绣道：“喝些水。”
　　沈绣看着茶杯又看向近在咫尺的楚子墨，嘟囔道：“你谁啊？你给我喝什么水啊？”
　　楚子墨：……
　　“倒了吧！我不配，渴死我就行。”
　　楚子墨：“喝吧，喝点水还是配的。”
　　“不配，我是个大坏蛋，坏女人……自私、自以为是、为了自己，为了自己磨没了她的星星，钻石都没了，没了，我真是个不知耻的女人。”
　　楚子墨捏着她的下巴抬起她的脸，喝道：“胡说什么呢，喝水。”
　　“我是坏人，可能我就是个坏人才让我没了爹娘，是我不该来这里的，刘婶说得对，我克死了他们。”
　　“胡说什么？”楚子墨捏着她的嘴将水灌了进去。
　　沈绣咳嗽着打开楚子墨的手，大喝道：“你作什么？”又颓然的倭了下去，捂着脸哭着：
　　“没有钻石了，都是黯的，都是黯的，我就是个懦夫，胆小鬼。”
　　楚子墨蹙着眉向外道：“四平，让人去查查今天弹离人愁那个姑娘。”
　　“你说，一个人看着别人替她去死，这个人是不是个冷血的，坏到骨子里了吧，还一副假仁假义的恶心样儿，如果真是个小孩子倒好了，可她是个啥？是个游魂，是个……”沈绣坐起来呵呵笑道：“是个半老徐娘了，还装嫩，还让小姑娘替她去死，去受罪，让一个十岁的小姑娘去死，真是……”沈绣闭上眼，泪水如泄。
　　“是谁？这个半老徐娘，我替你教训她。”楚子墨扶着她道。
　　沈绣睁开眼，努力想看清楚眼前这人是谁，半天后点了点楚子墨的鼻子，拉着他的大氅擦了擦鼻涕，笑道：“哟，是北地之王？大将军！荣幸，你的刀一定快，来来来，死在你的手里倒也不柱此生了。”沈绣拉开衣领露出一大片雪白细嫩的脖颈，手指胡乱指着，眼里没有焦距的看着楚子墨道：“手起刀落，倒也快哉！”
　　楚子墨恨不能一掌打晕了她，忙拉起她的衣领掩好，气道：“两口酒喝成这样，真是有出息了。”
　　“出息？我有！”沈绣火起，凑上前怒道：“我，沈绣，十八岁考上大学，参加工作后，在一次旅游中为了救小学生，我死了，我是为救人死的，不是死，是牺牲……我不是坏人，对……我曾救过人，我不是坏人……，你这个不懂事的年轻人……”沈绣喃喃的靠在楚子墨胸前嘟囔着合上了眼。
　　楚子墨看着睡着的人，黑色的面纱被她揉得鼻涕眼泪的，便伸手去摘面纱，手刚伸到沈绣耳朵前，忽然手被抓住，眼前的沈绣忽然眼睛大睁看着他，清醒无比似的怒斥：“你敢非礼？”
　　楚子墨一僵，嫌弃的将她推到一边，将大氅扔了过去盖住了沈绣。

　　天已擦墨，玉竹和紫竹等着二人回来，玉竹熬了些粥煨在火上，两人正在房里打络子，忽然院里响起脚步声，两人忙出门去迎。
　　月洞门中，楚子墨抱着裹着大氅的沈绣快步进了卧室，吓得俩人急急跟了进去。
　　“小姐小姐……”紫竹和玉竹火急火燎的跑到床前。
　　看到床上的沈绣昏睡在床上头发散乱，眼睛红肿，面纱换成黑色的了，脏污一片，衣服也不是原来的，还是件男子的衣服。
　　紫竹瘫软的跪在床前，忽然，二人回头怒目盯着楚子墨，此时哪管他是什么大人，什么国公，呸！禽兽！
　　看着两个丫鬟那不难猜的表情，楚子墨微微向床上抬了抬下巴，面无表情道：“喝醉了，给她收拾一下，再熬些醒酒汤。”
　　呃！
　　二人面面相觑，再回头，楚子墨已然甩帘而去。
　　这厢两人拾掇沈绣自不必细说。

　　书房内，四平来报道：“那个女子现在叫玉玲儿，原名叫苏伊儿，是一个官奴，七年前她爹苏成毅是安玉县县丞，因当年偷卖灾粮畏罪自杀，这苏伊儿就被罚没入教坊司了，夫人一真在珉县，这个苏伊儿没在珉县出现过，按两人的出身和活动都没有相交的时候，就是不识得的。”
　　四平想了想道：“有一事不知该不该说。”
　　楚子墨点点头。
　　四平道：“听那个素梅说，这个苏伊儿有人照拂。”
　　“谁？”
　　“梁尚书的儿子，梁仕文。”
　　“梁阁老的孙子？”楚子墨点点头道：“两人有什么关系？”
　　四平道：“素梅说这个梁仕文每年上下打点教坊司，让人看顾苏伊儿，隐约知道仿佛两人之前曾有过婚约，因苏成毅的原因，便作罢了。可是这位梁仕文却常来，听说这姑娘来的第一天，梁仕文便来了，和苏姑娘说了许久的话，这七年来一直每月必来一次。大人，那素梅还说，还有一个人也拿了银子打点，让照顾苏姑娘，只是这人是谁便不知了，每年会寄银子来教坊司打点。”
　　楚子墨点点头道：“即与夫人无关，就不用理会了，让人查一查夫人在珉县时，可有一个三十几岁的妇人与夫人有牵扯。”
　　四平领命退了出去。
　　楚子墨看了看自己身上再一次粘上鼻涕眼泪的样子，无力的叹了口气。自从遇见沈绣，他好像就没消停过，却又没办法。

　　沈绣沉沉睡了一夜，到次日巳时才醒过来，紫竹说陈先生送了信过来。
　　沈绣拿了信在床上看了后让紫竹烧掉道：“他们启程了。”陈先生和三皇子启程治理河道，忠叔先一步在在路上打点了。
　　沈绣掀被下床道：“叫玉竹来。”
　　玉竹进屋时，沈绣正喝粥，道：“你去找琴娘，告诉她正月过后，小晋会去西院学府进学，正月十五我会让嬷嬷带小晋去天龙佛寺进香，她想见见就去见。”
　　玉竹点头走了。
　　紫竹进来道：“小姐，这都二十二了，快过年了，这府里也不知大人是如何安排的，我问四平，四平说没有安排，和平时一样过，这大过年的……”
　　沈绣道：“可能大人是回候府过的，这边人少自然不会准备什么？”
　　紫竹道：“我也问了是不是回候府过，可是四平说不回，大人只是去送年礼，之后大人就回来，也不在那边吃饭。”
　　“然后呢？”
　　“初三到初十，二殿下就会来这边玩，和大人一般也不在府里，都是出去，所以府里也不会特别备下什么，说庄子上会送些菜肉过来的。”紫竹道：“这是不是太清静了。”
　　沈绣道：“你去办吧，我们不也有六七年没有自由的办个年货了吗？”
　　紫竹高兴的点点头，可不是，在忠叔家里小姐自然不能说什么，都是刘婶子安排，小姐也没正经过个年，这次国公府好歹现在是小姐的夫家不是！紫竹喜滋滋的出门找江雄去了。
　　楚子墨过来时就见房内只沈绣一人坐在屋里呆坐。
　　“你发什么呆？”楚子墨问。
　　沈绣回神道：“昨天喝了酒，睡迷糊了，昨天麻烦你了。”
　　“嗯，是挺麻烦的。”楚子墨点点头认真道。
　　沈绣一噎，笑道：“我是客气一下。”
　　楚子墨坐下道：“我没客气，以后别在外喝酒了。”
　　沈绣眨了一下眼睛，紫竹说只是形象差了点，睡得死沉，没说糊话。
　　“我吐了？吐你身上了？”一般醉酒的人都会吐的。沈绣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嗯，呼天抢地。”
　　“呼天？抢地？作甚那样？”沈绣实在记不起，这就是所谓的断片？
　　“一个姑娘家，怎么能在外面随便喝酒？昨日那样，我不在你得吃多少亏？”楚子墨没好气的训道。
　　“你不是在那吗？我吃什么亏？”沈绣奇道。
　　“我没在那里呢？”楚子墨看她死鸭子嘴硬的样子气得额头青筋都起了。
　　“你没在我喝什么酒啊？你是不是傻？”沈绣奇道。
　　楚子墨一怔，一时愣神在那里，半晌才道：“因为我在你才喝的？”
　　“我十四岁，不是四岁，大哥，你都不在，我敢喝酒？你脑子抽抽了。”沈绣看着他一进门就黑着个脸，本也不待见他。
　　楚子墨默了默看着沈绣：“你刚刚叫我什么？”
　　“什么？”沈绣莫明。
　　“你刚刚叫我什么？”楚子墨又问道。
　　沈绣更是莫明看着他想着最后说的话，道：“我说你脑子抽抽了。”
　　楚子墨：“……，你叫我‘大哥’？”
　　沈绣无语凝噎！深吸一口气：“那不是叫你‘大哥’，此‘大哥’非彼‘大哥’那是一种语气词呀！一种心情的表现啊！大哥！”
　　“嗯，我可以认你这个妹子。”楚子墨点头想了想便起身出去了。
　　只独剩沈绣在风中凛乱！

　　楚子墨再次回来时，还是见到了呆坐着的沈绣，心情颇好的上前道：“又发呆。”
　　“您又来了！”沈绣仰头看着异常慈详温和的楚子墨。
　　“这个送给你做见面礼，看看喜不喜欢？”楚子墨将手里的长匣子放在桌上：“打开看看。”
　　沈绣好奇的打开一看，眼前一亮：“好漂亮的小匕首”。
　　沈绣高兴的拿起来，匕首小巧，也就比她手长一半，刀鞘上镶着绿松石和珊瑚、宝石，抽出匕首，双刃寒光毕现。
　　沈绣放下匕首，扯了根头发向锋刃上吹去，并没出现吹毛可断的场景。
　　楚子墨弹了她脑门一下，捡起掉桌上的头发，捊了一下，手里使了劲将发丝甩了上去，头发还真断了！
　　“哇！”沈绣高兴的合上匕首鞘，左看右看，爱不释手，连手柄上的错金钮纹也细细摸过，更别提繁复镶着的宝石、珊瑚的了。
　　楚子墨看她真喜欢，心里也是高兴道：“我认了你这个妹子，往后不管怎样，有事来找我。”
　　沈绣点点头，无所谓，是朋友，是老婆，是妹子都不吃亏，爱不释手的将匕首把玩着道：
　　“这不像中原的东西，是别人送的还是战利品。”
　　楚子墨道：“那次中伏杀了个匈奴头人，从他身上拿的。”
　　“哇！哇！是战利品，你舍得？”沈绣喜欢得不得了，客气的一问。
　　“是有些……”
　　“开玩笑的。嘿嘿，你等等。”沈绣抱着匕首跑进卧室，找了半晌找出一个匣子，想了想还是决定送给楚子墨。
　　“送你的，打开看看喜不喜欢？”沈绣一脸神秘的道。
　　楚子墨看着她一脸的神秘，笑笑打开了匣子，看了看，神情忽然有些疑重，拿了起来道：
　　“这……是一张驽？”
　　楚子墨奇怪的看向沈绣，又看着手里只有巴掌大的小驽，可与他用过的弩又不太一样。
　　沈绣小声道：“连驽。”
　　“什么意思？”楚子墨看到匣子里放了十只小箭，便拿了起来。
　　沈绣拿着匕首拉起楚子墨的衣袖便往外去，站在一颗树前十步，沈绣将匕首放在地上，又舍不得，便让楚子墨拿着。
　　沈绣将十指驽箭拼成一排，卡进箭槽里，对着十步外的树杆拉动拉杆。
　　“卟卟……”十枝羽箭插入树干。
　　楚子墨吃惊的走过去，看着箭头全入了树杆，可见力道之大和速度之快。
　　“连发？”楚子墨两眼闪着耀眼的星光。
　　沈绣得意的晃着驽箭道：“怎么样？你这妹子收得值吧！”
　　楚子墨弹了她脑门，上前拔出十支箭，沈绣解释了如何将箭放入卡槽，又道：“您要试，得找个远些的地方，不然以您的手劲和速度，这箭得没进去，可取不出来，我可只有这十只。”这本是她做来防身的。
　　楚子墨想了想便将连驽放在匣子里往外去，沈绣也高兴的小跑着跟上。
　　沈绣以为他要出门，却见他对院外的陈河道：“守着校场门外。”
　　“是。”陈河忙上前跟着。
　　三人走了二刻钟，沈绣腿都走痛了，这是什么院子，这么宽，弯弯绕绕的回廊走了半个小时。
　　好容易来到校场，这其实是楚子墨平了一个大花园，填了鱼池改成的一个练武场，平时没事便和陈河他们练几手玩玩。
　　楚子墨和沈绣进去后陈河便关上门守在了门边。
　　这可得有一个足球场那么大，真是奢侈啊！
　　“这么远可够？”楚子墨问。
　　沈绣看他所指方向的那颗树，大概离此有一百米，想了想道：“我也不知，我可没射过这么远的距离，我没那技术。”她老实道：“这么小估计不行。”
　　“试试。”楚子墨冲她笑笑，拿起驽对准树。
　　沈绣诚实的道：“我就说你多笑笑才好看，你看你笑起多好看，让人感觉阳光灿烂，春暖花开。”
　　楚子墨放下手，无奈的看着沈绣，沈绣忙举双手道：“好，不说了不说了。”
　　楚子墨右手快速拉动拉杆，也就一息间，十箭连发，破空之声铮铮，沈绣崇拜的拍着手，真诚的道：“真是历害，这声音就不一样，看来送对人了。”
　　二人忙快步上前去，沈绣小跑着跟上，可是箭并未插在树上，而是在树前十步远处插在了一处土里。
　　沈绣道：“还是太小是不是？”
　　楚子墨拔出箭，看着驽道：“谁给你做的？”
　　“我找人做的。”沈绣道：“我画好图，让一个猎人帮我做的，我给他银子的。”
　　楚子墨皱眉道：“那人呢？图纸呢？”
　　沈绣笑笑道：“放心，我知道你担心什么？我是将驽折分开画的图，让五个猎户做了不同部件，我自已拼装的，这件事我可用了三年才做成的，不然哪用得了这么久，可费脑子了。”
　　楚子墨看着她保证的样子道：“谁教你的？”
　　沈绣想了想道：“非得说？”
　　楚子墨道：“你不想说也可以不用说。”
　　沈绣道：“不能说，但是我可以保证，如果你说这世间到此时为止，连驽独此一份，那我就可以保证这世间除了我就是你知道这个了，我发誓！”沈绣举手道。
　　楚子墨拿下她的手道：“别动不动就发誓，我信你。”
　　“ 嗯。”沈绣点头，鼻子红红的。
　　楚子墨将身上的外衫脱下披在沈绣身上道：“走，回去。”
　　“嗯。”沈绣裹着楚子墨的外衫，提起衣摆一起回了主院。

　　紫竹和玉竹都回了主院内，看到沈绣披着楚子墨的衣服回来，心下一抽，忙道：“怎么了？”
　　“没事。”沈绣对紫竹道：“紫竹你帮我做个布包，绣上花，我放这个背上。”沈绣道。
　　“好。”紫竹看着匕首道：“真漂亮，哪儿买的？”
　　“我新认的大哥给的。”沈绣笑道。
　　“大哥？”紫竹忙道：“谁？别让人骗了。”
　　“大人啊，他收我做妹子，我认他当大哥。”沈绣也觉得神奇又好笑，不知楚子墨受了什么刺激。
　　“啊！”紫竹呆在当场，发生什么事了，出去办了部份年货小姐身份就变了？
　　“他说，没人的时候可以叫他大哥。”沈绣玩着匕首道。
　　紫竹点点头，也不想多想了，横竖这也不是她能作主的事，不管是夫君还是大哥，大人总能护着小姐就行。
　　“小姐，门房来人说外面有人送了年货来，指名让小姐去收的。”玉竹道。
　　紫竹道：“这么快，我让掌柜备好货明天送来的。”
　　沈绣道：“出去看看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