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笑吟》布履

6、第六章

　　就这么平平静静的过了一年。
　　这一日清早便喧闹起来，定是来了贵客。
　　宫青扬扯着宫青远潜伏在内堂附近。
　　“哎哎，是江家小少爷来了么？”
　　“是啊，是啊。”
　　“听说那江家少爷生得好看，小小年纪便颇具名门气质，举手投足间都勾人心魄。”采儿眉飞色舞的说着，一副被人夺了心智的样子。
　　“别臭美了，你见过啊？有我们家韩少爷好看？”红莺步步紧逼。
　　“哪啊，江少爷年纪小，长开了定不会在韩少爷之下。”采儿悻悻的说。
　　“你……”红莺本欲辩驳。
　　……
　　“什么？江函予那混蛋来了？”宫青扬听不下去了。
　　…………
　　……
　　回想起四年前，宫青扬那时正和巧娘的女儿小小闹得欢。
　　小小对宫青扬很是敬佩，因为宫青扬给她不是变戏法，就是猜谜，小女孩的心中，就属宫青扬最幽默最机智，她小嘴也甜，得着机会就夸宫青扬两句。宫青远无法言语，宫青扬这会被小小天天夸，他那自信心一下子就膨胀了。
　　退一步说，宫青扬天天抓着小小耍戏法也是迫不得已，其他人都不吃他那一套，自认乐趣无穷的宫青扬也自然不喜与他们为伍，三人天天混在一起。
　　这一日，宫青扬喊来几个丫头小厮一齐到他房间，说是要变戏法。
　　房里人头围着书桌排了一圈。宫青扬一人站在椅子上，头上冒着虚汗，正小心地将竹片一片一片码的更高，终于码到最高处，竹片搭成的山峰屹立着。
　　“啊，青扬哥哥好厉害。”小小叫好。
　　“别急，没完呢。”宫青远沉声道。
　　众人再次屏住呼吸。
　　宫青扬定了定神，抓住竹片下压着的桌布，再次调整了位置，呼出一口气，猛的扯掉桌布。竹片搭成的小山轻微的摇动着，众人不敢呼气，深怕微弱的气流也会吹散了这座小山。晃动愈来愈弱，最后归于平静。
　　“呀，成功！”宫青扬自豪的挑着眉。
　　小小拍着掌，眼睛眯成月牙状，心里说不出的高兴。屋内其他人也连带着拍起掌来。
　　“江少爷。”门口的丫头道。
　　屋内的丫头小厮连忙转身，齐道：“江少爷。”
　　屋内顿时安静了。
　　江函予径直走到书桌，看着桌前的小把戏，眉目如秋的笑着，伸出一根手指，轻轻地碰了碰那小山。
　　“哗啦啦”竹片散了一地。
　　“江函予！！”宫青扬怒道。
　　“你的大门牙呢？”江函予状似疑惑的看向宫青扬。
　　宫青扬攥紧拳头，意外的没有怒吼，学着江函予的样子，笑不露齿道：“走，我们花园里聊。”临出门还转头对小小说：“麻烦你给我们沏壶茶。”然后一脸得意的跟江函予互掐着出门，心里想着：看我整不死你小子，也让小小看看我神武的一面，心里愈发得意。
　　午后的风，吹得人暖暖的。撇开花园的二人，处处一抹惬意。
　　“松手！”宫青扬怒吼。
　　“你让本少爷松本少爷就松手，那多没面子。”言语间满是得意。
　　此时宫青扬正半跪着，被江函予扯住一只耳朵，他两手被固定在身后，动弹不得。宫青扬还是颇有男子汉气概，宁死不认输，于是两人僵持着。
　　终于，江函予手指有些麻木了，松开宫青扬的胳膊，宫青扬两手撑地，显然也快没力气了。
　　江函予见状，抬手一掀衣摆，跨坐在宫青扬背上。
　　此等耻辱怎能忍受，宫青扬不顾被扯得生疼的耳朵，猛要起身。
　　“少爷。”小小端着红木托盘喊道。
　　宫青扬一惊，更加迅速的起身。笑脸道：“哈…小小……”
　　对面的小女孩先是一怔，脸色迅速变换着，然后，立马转身离开。如果没看错的话，她最后是红着脸走的。
　　宫青扬自觉不妙，从刚才起就有一种诡异的感觉。猛的低头…亵裤……发生了什么？亵裤外穿？！！这倒没什么，它…它是……红色的，还被暴露在了小小眼前！！
　　宫青扬顿觉五雷轰顶，这年纪的男孩子穿红色的里衣，还不笑死人啊。
　　“江函予！！！！”宫青扬臊红了脸，怒吼着。
　　江函予见状不妙，“哈哈，本少爷不陪你玩了。”声音跟身形几乎同时消失在花丛后。
　　宫青扬跟江函予热血沸腾的见面，又一次这样愉快收场了。

　　***************************

　　对面的回廊，一行人缓缓经过。
　　宫青扬定睛一看，中间一身素衣的就是江函予。正欲收回视线，却见江函予缓缓转头，倏而勾起嘴角，闪亮的冲着宫青扬一笑。
　　宫青扬浑身一抖，扯上宫青远的胳膊道：“青远哥，他刚才是不是瞪我了？”
　　宫青远不解的看向宫青扬。
　　“啊，迷死人了，快看。”身后数十米处的一小丫鬟惊道。
　　她旁边那个已经沉醉于这温若春风的笑，快要昏死过去。
　　“……”

　　***************************

　　“少爷，吃晚饭了。”香儿在门外通报。
　　“来了。”宫青扬摆弄着手中的物件，乐滋滋的出门。
　　“哟。这么好看，送哪家姑娘啊？”江函予一把夺过宫青扬手中的紫竹篦子。
　　“拿来！”宫青扬伸手去夺。
　　江函予足下轻点，借助廊柱，一跃上了屋檐。“想要就来拿。”转身跃出几丈，掠上另一个房檐。
　　宫青扬一心拿回紫竹篦子，也轻点两下跃上屋顶，向着江函予的方向去了。不一会儿房屋便消失在身后，前方是一片晦暗的密林。天色渐暗，林中更是蒙了层雾，辨不清方向。
　　追逐一段之后，江函予似乎察觉了什么，突然停下来，向四周望了望，居然完全一样。每棵树都一样，抬头竟看不到星星，像是被黑布掩住了。
　　“拿来。”宫青扬终于追了上来，一把抢过他手中的篦子，在一旁大口喘着气。
　　江函予并未理睬他，拿出火折子，很快便生了一堆火，树影随着火光幽幽的跳动。转头问宫青扬：“这是何地？”
　　宫青扬撇了撇头，“我是跟着你来的，我还要问你呢。”
　　“此处离宫家也就一盏茶的脚程，你会不知道？”
　　“这……”宫青扬猛然记起夫子似乎说过的。
　　“这里…好像叫雾霭林，晚上进来的话，似乎是走不出去的。”宫青扬努力回忆夫子的话，最后只记起只言片语。
　　江函予鄙夷的回望了宫青扬一眼。
　　宫青扬视而不见的向密林深处瞟了一眼，不由得脊背发凉。
　　江函予捡起一段虬枝，制成火把，“别跟丢了。”
　　“说话连点人情味都没。”宫青扬跟在后面小声嘀咕。
　　…………
　　……
　　“你到底会不会带路啊！。”第三次看到树上那标记时，宫青扬嚷嚷着。
　　一连三次，都是回到原点。
　　“果然是徒劳。”江函予兴味不减。不过今晚看来是出不去了，他翛然跨坐在树干上休息。
　　树林静的像密室，倏而一物飞过。江函予掠身抓过那物，竟是一只斑鸪，两人脸上皆是一片喜色。
　　“真香。”很明显，宫青扬的馋虫一下子都活过来了。
　　江函予盯着那火焰若有所思。
　　“哎，哎，好了没？本少爷饿死了。”宫青扬用肘子抵了抵江函予。
　　江函予把那穿了斑鸪的木条丢给宫青扬，纵身一跃，斜倚着那树干，一直看向雾色更浓处。
　　“你不吃？”宫青扬略显惊讶。
　　“我不饿。”

　　***************************

　　香儿发现自家少爷不见了，很是着急，幸亏今儿老爷没在家里用饭，不然上面知道了，这可怎么交代。
　　香儿喊了几个小厮，打算一伙人在附近找找看。
　　“大少爷。”香儿看到宫青远，忙领着小厮齐道。
　　宫青远微微一笑，朝香儿比划了几个手势。示意他自己去找，其他人保守秘密就好。
　　香儿暗想，大少爷最了解二少爷了，此时估计也就只能看大少爷的了，其他人去也只是瞎忙活。“那大少爷路上小心，这边，香儿知道怎么做。”
　　宫青远温润的一笑，打了个手势便离开了。

　　“青远哥！！”宫青扬惊喜道。此时天已微亮。
　　“你不是找了我们一晚上吧？”宫青扬担心的扫视了一遍宫青远，又不好意思的摸了摸头。
　　宫青远一脸温和的笑，比划了几个手势。
　　“嘿嘿，青远哥最好了，快带我们回去吧，不然卫管家发现就惨了。”宫青扬揽着宫青远的胳膊说到。
　　宫青远点了点头。
　　宫青扬，江函予一前一后的跟着。
　　“青远兄果然厉害，我们可是走了一夜都没走出去啊。”江函予似笑非笑道。
　　“那是，你以为都跟你一样笨啊。”宫青扬回头做了个“哼”的表情。
　　“那你呢？”江函予勾着嘴角。
　　“……”

　　***************************

　　“香儿，什么东西藏藏掖掖的？”宫青扬一早就发现香儿这丫头不对劲。
　　“这……少爷，没什么。”
　　“你脸上都写着呢，别藏了。”
　　“我……”
　　“说吧，看上哪家公子了，本少爷替你做主。”
　　“这……少爷误会了……这是……这是要送许公子的。”
　　“许公子？！”宫青扬一脸迷惑。
　　“哪家的许公子？”不记得跟哪个姓许的公子有过来往，努力回忆着。难道你说……
　　“就是你们许夫子啊。”香儿急着接口，又马上红了脸低下头。
　　“你说夫子啊！”宫青扬顿了顿。夫子虽顶着一副二十出头的皮相，不过看他那沉稳样子，也定是历尽千帆，所以真实年纪……恐怕…也得三十了吧。竟还把这群如花年华的小丫头迷得神魂颠倒。真是作孽啊……宫青扬暗叹。
　　“今天是许公子生辰，我准备了这个，想送给他，……不过…”香儿小脸上那抹绯红晕开了。
　　“香儿想请少爷代我把这个交给许公子。”香儿鼓起勇气一口气道，还递上了事先准备的礼物。
　　“这……”宫青扬显然有点为难，还头一次被人拜托做这种事。

　　带着香儿的礼物，宫青扬一上午都很忐忑，想着这礼物要怎么出手才好。
　　一上午的课，就这样结束了，宫青扬迟迟没有动作。夫子照旧第一个跨出门，宫青扬见状不妙，想想总得去送啊，于是，视死如归的跟了出去。
　　刚一出去，便见着卫管家竟然来了。
　　这倒没什么，只见卫管家上前一步，抱拳道：“大哥。”
　　…………大哥………众人一片默然……
　　宫青扬呲着嘴缓缓回头，除了夏长陌，其他人都一脸呆滞。
　　“我刚刚好像耳鸣了，我先回去了。”楚潇潇表情不变，似乎什么都没发生，离开的时候却险些踩到裙角。
　　宫青扬努力掰回自己的下巴，卫管家前年做的五十大寿吧……看看手中的礼物，心想：要告诉那无辜的丫头么？还是别说了……看看楚潇潇就知道了。莫非她一直保持第一，也是为了引起此美男的注意？现在美男变大叔，有点适应不了？心中憧憬的东西轰然坍塌，接受不了了？他努力摇摇头，抛掉这些杂念，一把勾过宫青远，“大家都散了吧，啊哈哈。”其实听他这句话的底气就知道，他自己也难以接受事实。
　　事后，他骗香儿说礼物送了，对方没反应。这着实伤害了一颗怀春少女的心，好几天都提不起精神。不过宫青扬倒想得开，长痛不如短痛。
　　接下来的几日，宫青扬上课几乎都没睡觉，他的视线总是在夫子的身上来回飘移，脑中不时回放着当日卫管家那句“大哥”。
　　其他几个也都愈发安静了，看夫子的眼神中又多了几分异样的崇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