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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雨夜 ...

  •   今年的春雨来得格外早,淅淅沥沥下了多日,终于在今晚倾盆而下。

      震耳欲聋的雷声自天际炸开,闪电直挺挺地劈下来,屋内瞬间恍若白昼。

      狂风裹着雨滴拍打老旧的门窗,寒气抓住机会争先恐后地涌进来,有预谋似的往床上去。

      灰色的纱帐动了动,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伸出来,撩开纱帐,瘦削的人影钻出来。

      双脚刚碰到鞋子,房门就被推开了,风雨随男人一起进来。

      男人手中的灯笼大幅度地晃着,烛光摇曳,硬是挺着没有熄灭。

      “云煦怎么醒了。”

      李淮动作一顿,除了母妃,只有一人会这么叫他。

      他穿好鞋子,缓步往门口走,微弱的光亮一点点浸染。

      李淮身量修长,阵阵风吹来,勾勒出墨色长衫下极瘦的身体,许是夜色太深,竟有种随时飞升成仙之感。

      又一道闪电劈下来,映出他苍白瘦削的脸。

      这张脸生得小,也生得美,如柳叶的眉,明亮有神的双眼,眼尾微微上挑,此时眸中闪着泪光,格外惹人怜爱。

      明明是一副多情的相貌,却长了一张薄唇。

      世人常说,薄唇的人,也薄情。

      雨声变大,夜色更浓,他停在门槛前,任由吹进来的雨滴落在衣衫上,宛如溅上了血。

      “想你了啊。”

      他的声音很低,夹着几分哭腔,含情脉脉地望着眼前人。

      可惜太暗,看得不甚清楚。

      “雯兰,点灯。”

      小宫女急匆匆跑进来,看到提灯男子时险些被门槛绊倒,幸亏被李淮扶了一下。

      雯兰惶恐地跪下磕头,“奴婢拜见七殿下,拜见……言大人。”

      她的额头轻抵在冰冷的地上,肩膀不住地颤抖,冷汗直流。

      在言时玉面前如此失礼的宫人,只有一个下场——死。

      宫中除了陛下,无人敢忤逆。

      “七殿下不是要点灯么?”

      沉默半晌,言时玉幽幽开口,目光一直落在李淮身上,未曾离开半分。

      李淮眉心一松,摆摆手,“去做事。”

      雯兰如蒙大赦,取出火折子点好灯,默默退出去。

      烛火摇曳,屋中明亮。

      言时玉,人如其名,金相玉映。

      不过今夜,言时玉与名字不太相衬。

      他的黑发高高竖起,一丝一缕都老老实实地收拢起来;剑眉星目,英俊与戾气完美地合二为一,右边脸颊上有几道血迹,混着雨水往下流,没入衣领。

      一身银色盔甲衬得他高大威武,右手按在腰间的宝剑上,寒光闪闪。

      屋中的烛火晃了一下。

      言时玉把灯笼吹熄放到一边,回身走到李淮面前。

      男人俯身凑过来,不偏不倚,将他整个人笼罩在阴影中。

      混着血腥味的气息比往日的压迫感更强,李淮眉头微皱,余光所及之处皆是明亮,只他处在暗处,困在一个人的影子里。

      雨小了些,隐隐传来兵器碰撞之声。

      “一切顺利,他们在收拾残局。”言时玉捏住李淮的下巴,强迫他抬起头;指腹用力地揉了几下,直到手下的皮肤发红,才满意地停下动作,“陛下已经驾崩,不知七殿下打算如何处置六位兄长?”

      李淮恍惚了一瞬,他都快忘了,自己是皇子,言时玉是臣子。

      可是哪有臣子捏着皇子下巴的?

      可他不能违抗,也不该违抗。

      “他们都欺负我,言大人帮我出气便是。”

      李淮想起往日遭受的种种折辱,委屈得红了眼睛,转而又有些恨意和害怕。

      “出气?七殿下想让臣怎么帮您出气?”言时玉突然来了兴趣,想看李淮能说出什么出气的招儿。

      二人相识多年,他见惯了李淮卑躬屈膝,如人人可欺的蝼蚁;事到如今,就算真是蝼蚁,也该亮出点儿什么了。

      “六位皇兄素来孝顺,该为父皇陪葬才是。”

      言时玉笑着松开李淮的下巴,本以为最差也能听到以牙还牙的报复,却不想只是赐死。

      高看他了。

      “七殿下心善。”他语气暧昧地说道,自顾自走向床榻,撩开碍事的纱帐,解下宝剑,弯腰坐下。

      盔甲随着他的动作发出声响,像极了兵器碰撞的声音。

      “言大人知道的,我不在意这些。”李淮跟着过去,双手搭在言时玉肩上,腰身一软,坐到他腿上。

      “七殿下在意什么?”言时玉明知故问,大手拂过瘦弱的肩,落在纤细的颈上。

      五指微微收紧,怀中人抖了一下,却不退缩。

      像极了飞蛾扑火。

      “在意……你啊。”李淮任由他掐住自己的脖子,抬手帮他擦脸上的血。

      手指刚碰到血迹,手腕就被握住,李淮疼得皱眉。

      下一瞬,他被言时玉按到床上,经年的床板发出沉闷的声响。

      他再次被困入阴影中。

      “陪葬就陪葬,臣帮您出气,您如何报答臣?”言时玉盯着这张美人面,言语中别有深意,眼里无半分柔情。

      “我……”

      脖子上的手骤然收紧,李淮喘不过气,犹如砧板上的鱼,任人宰割。

      苍白的脸逐渐发红,恐惧的双眸盛满泪水,求生的本能令他挣扎。

      可这挣扎也如鱼,上了岸的鱼,再怎么扑腾也于事无补。

      “言大人,疼我……”

      濒死之际,薄唇一阵刺痛,迷离的视线再次清晰,李淮望进言时玉冰冷的眸子。

      寒冰一样的眸子里映出狼狈的自己——惊恐的眼,泪水流过发红的眼尾。

      突然,脖子上的禁锢消失了,他再获光明,身子蜷缩起来,大口呼吸。

      “谢、谢言大人疼我。”李淮低声道,抬手重重抹了一下嘴唇。

      待调整好呼吸,他扯扯领子,撸起袖子,爬起来又凑到言时玉身边。

      言时玉一眼就看到他脖子和手腕上的红痕,愉悦地挑挑眉。

      “时玉……”声音小得只有他们听得见。

      “怎么跟小猫一样?”言时玉的眸色暗下来,层层盔甲、衣物和皮肉下的心仿佛被挠了一下,痒得很。

      小猫的耳朵也红透了,圆润的耳垂像滴血。

      红色蒙了眼,尸山血海奔涌而来,万鬼同哭。

      折断了小猫的爪子,阻了这一点心痒。

      “你喜欢,我就是;你不喜欢,我就不是。”脸红得如情窦初开的羞涩少年,小心翼翼地迎合心上人的喜好。

      这是李淮最擅长的,演起来得心应手。

      言时玉冷笑一声,不置可否,只道:“天快亮了。”

      他看着门外,李淮看着他。

      言家世代忠良,言时玉的父亲战死沙场,陛下以厚待忠臣之名给他加官进爵,宠信有加。

      言时玉恃宠而骄,权力日盛,朝中重臣纷纷弹劾,均被陛下训斥。

      有人断言,假以时日,言时玉一定起兵谋反,弑君夺位。

      那时陛下一笑了之,对他信任非常。

      如今一切应验,但他不愿担这千古骂名,于是选中李淮做这个傀儡皇帝。

      既保住言家忠良之名,也达到他的目的。

      不知何时,雨停了,天边泛起鱼肚白。

      渐渐明朗起来的景象被门切成四四方方的画。

      隐隐有杂乱的脚步声传来,人数不少。

      言时玉走到门口,右手扶着宝剑,犹如忠诚的守卫。

      脚步声越来越近,李淮面无表情地盯着言时玉的背影。

      他的心跳得很快,那脚步似乎每一步都踏在他耳边,渐渐和他的心跳一模一样。

      一众将士来到门前,染血的盔甲也能在日出中闪闪发光。

      言时玉转身跪下,将士们紧随其后,齐刷刷地跪下。

      “先帝突发恶疾,临终前留下口谕,将皇位传给七殿下李淮。其余几位皇子企图谋反,已被臣拿下。”言时玉垂眸,俯身磕头,“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震耳欲聋。

      “平身。”李淮沉声道。

      “谢陛下!”

      “登基大典在三日后,臣等不打扰陛下休息了。”

      言时玉起身退出去,将士们随他离开。

      脚步声慢慢消失,一切归于平静。

      李淮长长地舒了口气,脖子隐隐作痛。

      “殿……陛下。”雯兰盯着红肿的眼睛快步走进来,看到李淮身上的印子,小嘴一瘪,又要哭。

      “每次他来,你都要哭。”李淮无奈地摇头,抬手把袖子放下来。

      眼不见为净。

      “他……陛下受苦了。”雯兰低头抹抹眼泪,“热水备好了,奴婢伺候您沐浴。”

      麻木的身体在热水的包裹下渐渐复苏,李淮惬意地闭上眼睛。
      每次见过言时玉,他都要沐浴。

      脏不脏倒是其次,他只是觉得太冷,想暖暖身子。

      从今日起,他不再是卑贱无名的七皇子,而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天子。

      一人之下……

      想到这里,他的脖子和手腕又疼了。

      往后疼的日子,怕是要更多。

      言时玉。

      李淮猛喘一声,搭在浴桶边的手骤然一收,他睁开眼,恰巧瞧见雯兰抱起他换下的衣服。

      上面还有言时玉的气息——

      “雯兰,那件不用洗了。”

      雯兰疑惑:“不洗?”

      “嗯,”李淮神色淡淡,指尖轻敲了下木桶边,“扔了。”

      “等等。”

      雯兰闻声僵在原地,不敢乱动,直到来人把她怀中的衣服拿走,才赶紧跪下,“拜见言大人。”

      去而复返的言时玉换了身常服,随手把衣服搭在浴桶上,来到李淮身后。

      带着几分凉意的手指佯装无意滑过颈上的红痕,不轻不重地按在沾满水汽的肩上。

      温热的气息洒在耳畔,李淮身子一僵。

      “陛下,这是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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