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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感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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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时,宋婉最后决定于十月十,出发前往梁州。
宋清看着床榻上的稚儿,疑惑道:“你确定?他现在还这么小,你应该是带着他一起走的吧!”
毫无疑问,肯定是要带的:“你不知道,那边道路崎岖,轻易入冬后便更是难行。不趁着现如今好走赶紧过去,要想后面再寻个好时机,那便是明年开春后了。”更不要说这一路走走停停她们要耽搁多久。
走是走不快的,那是只能提前出发了。
说得也对~
但这孩子……
“孩子放在这儿离了父母也是没什么意思,他也不是什么经不起风浪的娇花,不趁着这时机带走好生教导。往后他寻了话头说我们这便宜父母好做呢!”
他敢说你们?
我不信。
即使宋清没开口,宋婉也能明白她的意思。实在是这眼神太明晃晃,简直是昭然若揭。
最后某人说了真心话:“我自由便是跟在外祖母后头,虽然是好吃好喝地伺候着,但偶有闲暇少不经事的时候也会想过,若是父母皆安然伴己身的场景。”
只不过奈何天不遂人愿,美好的事情总与现实南辕北辙。
这话,宋清在心里给默默给她接上了。
看着宋清了然的神情,宋婉没好气道:“你别说我,若是你,你舍得就离了这半大的孩子?”
“等有了再说吧!”
眼瞅着这人又开始说什么怀孕玄学之类的东西,宋清连忙岔开话题:“之前你说的宴会是怎么回事?”
现如今竟还有人有心情办宴会?
一说起这个,宋婉像是终于记起了为何今日叫她前来的起因:“旁的人自然是不可能在这关头举宴,但这也不是旁人了。是上头那位娘娘,她想请众女眷一道吃吃饭,谈谈心。”
南下这么些时日以来,众人人心涣散,再加之北戎来势汹汹,举宴定定众女眷的心也算是前朝后宫的一次联合行动。
毕竟在这段时日里,有人一朝起身,有人一朝陨落。
宋清不怎么关心这些事情,所以对于这些所谓的世家大族的湮灭起伏也没什么感觉。
人生起伏是常态啊,这有什么好稀奇的。
可话不能说太早,人就是总会被这些莫名其妙的flag给打脸。
宴会当天……
因着李教循的缘故,宋清的位置也安排得很靠前,加之她与德成郡主要好,所以二人的位置临近。
本来事情就应该按照原本的脉络——吃吃喝喝,聊聊谁家小儿趣事,这一天也就顺利混过去了。
事情的起因不在于她,也不在于宋婉,她们二人就只是一个旁观者——看客而已。
当时不知是哪家的夫人调侃过火,不慎聊到一个已经覆灭的家族,当时似乎就是起了个话头,后面反应过来便立即禁言了。
只是那个家族里的出嫁女也列位其中,即使位置不显,但也是听到了。
令众人出乎意料的是,那位女子并没有很特别的神情,只是微微低下头黯然神伤了一会儿。
并没有回嘴,也没有攻击,只是默默承受这一切。
看到这一幕,宋婉心有戚戚,对着宋清感慨道:“你可还记得她,就在我婚宴当天,你还与她说过几句玩笑话。”
她什么时候和别人开过玩笑?
不是和她斗嘴的那几位贵女中的一位吧?
明显宋清不是很能记得了。
但这人的重点也很歪:“你是怎么知道的?”她当时不是在卧房吗?
宋婉想翻个白眼过去:“你是我请来的客人,让丫鬟盯着点不是很正常的吗?”
可当时她们的关系,也没到那种程度吧!
宋婉读懂她的眼神,真是令人伤感了,伤感了。
眼看这话题就要拐到自己身上,宋清朝那女子的位置使了使眼神:“那你是怎么认出来的?”
宋婉冷笑一声,“哪里需要认,从前所有的宴会里,大家不是围着我,便是围着她。那日同你斗得最厉害的不也是她吗!”
说实话,宋清压根没把那些碰碰嘴皮子的事情放在心里。因此,后头谁是谁,她一概都认不清了。都是些小姑娘呢,不至于说同她们争闲斗气。
婚宴当天不过是恶趣味来了,逗逗她们罢了。
明媚如花朵一般的人儿,正如初春耀眼娇俏的粉桃。
那些小丫头在她心里,就是一些美好的象征。
会生气、会明媚、会娇羞、会惭愧,如此多变又复杂的情绪,正如镜子的两端,她是被尘封在永久的过去里,而她们则是鲜活的另一方。
她喜欢这样鲜活有人气的热闹。
现如今看到娇花垂败不复明媚,宋清心里有点儿不是滋味。
那边的女子似乎也是认出了一直盯着她的宋清,不知为何,明明只是泛泛之交,甚至都不算什么朋友。但她也读懂了对方眼里的心疼与遗憾,这女子眼睛蓦得红了一下,而后又默默垂下了眼眸。
宋清无奈一笑,喃喃开口:“还是从前好啊~”说着,便将杯中的冷酒一饮而尽。
宋婉心有所悟地点点头:“是啊,可是再也回不去了……”她捻了捻手里的酒杯,而后又轻轻放下,转而拿起一杯温茶。
一直到最后,宋清其实都没和那位小娘子说上话,但就是这么咫尺天涯的若即若离,十分真切地让她意识到这短短几个月内究竟发生了什么——
家破人亡;
妻离子散;
途有饿殍;
横尸遍野。
寥寥几语,便是这云朝的现状。
是她们只能低下头颅,弯下脊梁的原因。
她自认为自己是个没有少女时代的人,因此对于眼前所能看到的美好都格外珍惜。
她羡慕这些犹如朝阳般蓬勃的一切。
可如今,她所喜爱的都被眼睁睁地打碎幻灭了。
宋清是难过的。
‘琉璃易碎彩云散’,真是句不太好的谶语。
比起自己能重获朝阳,此刻,她更希望这些人能永远美好!
老天爷,真是有点残忍呢……
回去的路上,宋婉也没有开口说话,二人静默同行,似乎有了点若有似无的默契。
一直到宫门口分别的时候,宋婉只留了一句:“届时莫误了时辰。”
是指她们原定出发的日子。
宋清扯了扯嘴角,答道:“不会。”她从来不会误期。
这边安排好所有的事情后,宋清便准备出发了。
临行前,许多人来到她的院子里探望她,同她说话。
因着黔中道道路艰难,信使传递信件也很慢,再加之最近不太平,能拿到一封家书那真是能称得上一句——‘抵万金’了。
故,若是宋清不给李教循递消息的话,那边的人就是半点消息都不知情了。
宋婉那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自然也不会多嘴。
因此就只有李家的众人知道她要前往,李母私以为还是这对小夫妻原先就商量好的,也没多加阻拦。只是叮嘱着,要她多带衣物干粮,药品金银,私底下还偷偷塞了一些银票予她。只道,望她好好照顾自身、好好看顾李教循,莫让她担忧。
宋清只得连连应是,道自己一定会好好保护好自己,好好照顾夫君,不让家里人担忧。
最后李母是抹着眼泪走的,这一行山高水长,宋清去了陪陪李教循也是好的,但一个二个的都走了,还去那么危险的地界。
做母亲的,总是免不了担忧的。
迎来送往,宋清也是一一与众人告别。便就是软糯的李词,最后都红着眼,像个大家长一般,嘴里嘟囔着让她万万照顾好自己。
若是没做到,便是有她好看的。
宋清笑着回应她,嘴上连连称好。
秋日的某一天早晨,宋清便悄悄拜别了这汴州的美好。
她们一路往西行,没多久便出了汴州来到了江南西道……
初时,于江南西道附近的路还好走。那边水路发达,船舶业也是发展得枝繁叶茂。
她们一行人都带了不少东西,乘船而下很是便利。
一直到入了黔州地界,来到黔中道。
那时,宋清可真是切实体会到了,什么叫所谓的跋山涉水了。
每个州都有对应的官道,这是官服主修的道路,对比起其他的路径,这一条道则是多了一些官府的保障。
至少那些宵小于平日是不敢在此造次的。
但这官道,宋清不知是官府不作为还是什么,道路也是崎岖坎坷得很,便就是坐在马车里,那也是起起伏伏,颠三倒四,倒腾一天下来,不死也废了。
哪怕她后来简装胡服骑行,但也只是她一人而已。宋婉她们依旧是得乘坐马车慢慢向前,如此,这一行的时间便又翻了倍。
好在梁州也没有传出什么不好的动静,她们到来得早晚与否,倒也是没什么区别。
李教循……这人估计也不会怎么想在梁州见到她,届时估计还得吵。
因此,宋清便觉得在路上多花些时间也没什么。
这一日,她们来到了一个名为崇野的小镇。
宋清穿着一身干练的黄绿色胡服,腰上别着一把小刀,衣冠之上,是一顶薄纱帷帽。
倒也不是遮脸的,主要是遮阳。
且马车行走间,飞尘也在乱舞,顶一头帷帽,至少不用糊一脸粉尘了。宋清倒是挺喜欢的。
“到了?”马车里的人开口问道。
宋清驱使马儿靠向车窗:“来到了崇野县,我们先休息一晚,再做打算。”
宋婉疲累地点点头:“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