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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尸鱼 ...

  •   路子皙伸手摸了摸溅在鼻尖上的几点热血,半晌才恍惚道:“……什么玩意儿飞过来了?”
      白砚尘侧目看向钉在树干上的暗器,是把小巧锋利的飞镖,通体墨黑,修长宛如小刀。
      灵气是不逊,只是……他视线移向地面那堆身首各异的血肉——没命中要害。
      再偏一点就能打碎内丹了。
      薛宁勾了勾手指,那把飞镖便动了动,随后直直飞了过来,挂在他指尖打着旋。
      白砚尘注视片刻后开口道:“修的可是剑道?”
      “嗯?”薛宁收了镖,偏头看向他,“对,只是我用不惯剑,用镖。”
      剑道不过是一类以主修兵器为道的笼统的称谓,并非仅指用剑之人修的道。凡是兵器,修出灵来皆可弑妖压鬼,无非是用法不同罢了。
      平心而论,飞镖既可作小型匕首近距离伤人,又可经灵力驱使八面埋伏,熟练后同样得心应手。只是镖体轻巧,攻击起来杀伤力远不如长剑,何况要同时运控多把飞镖做到毫不分心也并不容易。
      白砚尘微微颔首:“灵气不俗,可有名字?”
      “净乌。”薛宁散漫道,“净化,乌烟。”
      “那玩意儿!”路子皙一嗓子喊过来,两手拽着他俩往地上指,“那玩意儿不见了!”
      只剩一滩血迹散着腥,七零八落的鳞片反着光。
      薛宁拧眉啧了声:“让它逃了。”
      八成是趁人不注意一头钻地底下去了。
      路子皙看了看他师兄,又看了看大仙,弱弱道:“那玩意儿是什么东西?”
      “还能是什么,”薛宁眼皮都不带抬的,“秽地里生出的妖怪呗。”
      “是一种叫做尸鱼的妖怪。”白砚尘接了话,“喜阴,披鳞而生有四足,常出没在野坟地、乱葬岗等阴秽地,以死尸魂魄为食,有时甚至会去吸食活人魂灵。”
      他顿了顿,抬眼扫了一圈这地方,“像这种小坟地……顶多就两三只。”
      乱葬岗的话可能随便一铁锹下去就是一条。
      “所以……”路子皙这会儿机灵了,“那老头就是把我们送来当食物的?”
      “傀儡罢了。”薛宁鼻子里哼了声,“注了妖力的尸体。”
      和许多身死却并不知情的亡灵一样,因挂念太深,这老车夫也并未察觉到自己已经没了的事实,还是日日守在村口为路人驾车,在这个没有活人的荒村里跑了一趟又一趟。只是没了意识的灵体神智简单,不知哪一日,他便被尸鱼占了灵神,从此成了一具只会将活人生灵送往死地的傀儡。
      尸鱼这东西相貌丑陋,嘴壁里长满了尖牙利齿,鳞片漆黑坚硬,眼珠硕大呆滞,四条小短腿溜得比兔子都快。
      薛宁一脸嫌弃地对一旁的路子皙道:“你的符纸呢,快想办法引它出来。”
      路子皙赶紧扒拉出来一张火符,刚拍在地面上燃起来,还未发效,就被从天而降的几颗豆大的水珠熄了个干净。
      “呃……”路子皙摁着那张湿透的符纸,眨巴着眼望了望天空,“下雨了……”
      白砚尘抬手抹了下脸上的雨珠,明显地蹙了蹙眉,接着从袖中掏来一纸白符,扬腕当空一甩,符纸飘向半空,以自身为中心向四周飞速蔓延了无数闪电般纵横交错的白光,很快便当头罩下,将这方坟地整个囤了起来。
      雨水在他们头顶噼啪作响,像是砸上了一块半圆形的透明玻璃,水珠蜿蜒着一路滑下。
      薛宁四下扫了一眼,微微挑眉:“哟呵,结界?”
      白砚尘没有否定,只沉声道了句:“速战速决。”
      正全神贯注看头顶雨珠子的路子皙反应过来,当即又抽来两张火符,一并拍在地上。
      符文烧得通红,两团烈火猛地窜了出来,如两条火龙般顺着地缝钻了下去,火舌贴着地面前行。不一会儿,三条尸鱼便扑通通全跳了出来。
      “小垃圾。”薛宁右手指间夹了三枚飞镖,不待它们落地便一齐甩了出去,风声唰唰,一个不差地将那三条丑东西钉在了结界上。
      被打碎内丹的尸鱼眨眼便化成了一团黑水,剩下被钉着的那两条动弹不得,只不住地蹬着四条小短腿。
      结界本身带有细小电流,尸鱼紧贴着结界的后背嗞嗞作响,路子皙心下感觉再过一阵儿就能闻到烤鱼的香味了。
      对付尸鱼这种杂碎小妖简直不费吹灰之力,那位大仙甚至手都没出,倒趁这个工夫自顾自摆好了一幅阵图。
      路子皙一眼就认了出来:“渡灵阵?”
      毕竟亲眼见过一回,怎么可能不熟悉。
      “嗯。”白砚尘应了声,起身走到那两条尸鱼跟前,其中一条怔怔地看着他,竟从硕大的眼球中流出两道清泪来。
      白砚尘伸出食指勾了勾,那条尸鱼头顶便挤出一缕近似透明的白雾来,落地成形,正是那位老车夫的魂灵。
      他被囚在尸鱼体内多年,魂体已经有些混浊了。

      这村子本来祥和宁静,人丁兴旺,却被一场瘟疫席卷成了生灵涂炭的荒村。
      他在镇里被扣了两个月,等驾着马车赶回来时,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幅惨象。村里尸横遍野,虫蝇乱飞,鸡鸭猪羊无一幸免。
      他把大大小小的尸体葬在了村子中央,每个人坟前都立了一块石碑,尽管许多村民他连名字都叫不出来。
      等独自做完这些,他就一人一马一车地在这不剩活口的村子里住下了,偶尔驾车载客,更多的时候用来扫墓烧纸。搭车的路人经常问他为什么一个人待在这儿,他只笑笑,说,我们这村子里死人多,行人都害怕有鬼不敢走,我留在这儿载他们过村,也算是给村子做了件善事。再说了,老太婆和儿子都在这儿睡着呢,我还能离了家不成?
      他确实春夏秋冬都雷打不动地守在这儿,为行人开道,给尘客送行。
      甚至,他都不知道自己没挺过第五个春秋。

      老人的记忆场景一闪而过,他们立在原地看了一遭,谁都没有开口发声。
      “你们是要去镇上对吧?”老人笑眯眯地伸手一指斜后方一处简陋的棚屋,“马车还在,我给好好放着呢,日头照着,木头不会朽。镇上离这儿还有不少路要走,你们坐马车去多少能快一点儿。”
      白砚尘稍稍颔首:“多谢。”
      “我也得去找老太婆了,她一个人在那头待着多冷清那。”老人朝他鞠了一躬,脸上含着笑,“有劳了。”
      “不劳。”
      阵图运转,卷起周围沙砾飞扬,虚空中似缓缓开了一道门,白光乍现,目送游魂入世,亡灵归乡。
      雨不知何时停的,白砚尘撤了结界,微一抬首,发现头顶上方居然悬着一抹小彩虹。
      云销雨霁,晴空万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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