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那么多但是》钟行

6、Chapter 6

　　那一年，林元嘉已经八十六岁了，距离她六十八岁出去已经过去了十八年，八十六岁，她的孙女都已经二十六岁了，林元嘉独自一个人在自己婚前就买的房子里住着，林森和林沐也担心，但是她仍旧坚持要自己住。

　　正巧那个时候她的孙女顾荔怀孕，她的孙女婿不放心她自己一个人待着，怕她产生什么心理问题。

　　于是就让顾荔和林元嘉一起住，他每天都接送，顾荔和林元嘉就每天都聊天。

　　林子安在他八十二岁那一年安静的离世了。

　　顾荔问林元嘉：“奶奶，你跟我讲讲你小时候的故事吧，有没有什么好玩的事情，我以后跟我肚子里的小家伙说。”

　　孙女婿对这个孙女很好，林元嘉能看得出她眼里闪烁的光，见她这么问，就说：“你现在怀孕，我也给你讲讲我怀孕的时候的故事。”

　　“我三十四岁和你爷爷结婚，不久我就怀孕了，怀孕之后，你爷爷把工作该推迟的推迟，买了一堆书去学习怎么照顾我，照顾你爸和你姑姑，我怀的是双胞胎，他对我真是极好的，我那些年也一直都觉得很幸福，但我希望你比奶奶幸福，其实我也感觉出来了，你也确实比奶奶幸福。”

　　林元嘉虽然现在已经八十六岁了，但她仍旧生活的很精致，每天都会给自己化妆，虽然她的精神面貌并未有过多的改变，但是人类本就有遵循自然地准则，她的身体确实也在一点一点的衰老。

　　她用她那双衰老的但依旧精明眼睛去看这个孙女，透过孙女去看自己的婚姻。

　　林元嘉怎么会在那一场长达三十四年的绮梦中感觉不出林子安对她的感情渐渐变深，只是她，好像一开始爱得最深的人，却在爱中渐渐沉迷后又缓缓抽身。

　　讲完了她怀孕时候的一些事情，孙女婿要来接她回家了。

　　又是一天，顾荔问她：“奶奶，在你的口中，爷爷对你那么好，你们为什么会分开？”这个疑问，盘旋在顾荔心中好些年。

　　林元嘉问她：“你和小吕是不是从大学就开始谈恋爱谈到现在的，要是现在让你放弃他你会不会？”小吕是顾荔的老公，顾荔摇摇头。

　　林元嘉又揭开一篇，开始说，那我给你讲个故事，她开始回忆：

　　小的时候，我遇见过一个人，我们两个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他就住在我们家对面，我俩从小就一起上学，一起放学，小的时候，你祖奶奶不给我买自行车，但是他有一辆山地车，他就特意在山地车上给我安了一个座位。

　　初中以后，我们两个就见面见得少了，我离开了小镇，自从学了物理之后，我的物理成绩很差，他就每次都趁我回家来给我讲题，其实他也不会，但是为了给我讲题，他就拼命地学物理。可是我实在不是学物理的那块料，最后还是选了文科，如果他那个时候还在的话，应该会抱着我说：“小笨蛋，怎么教了你这么久都没教会啊，以后这个家里还是得靠我。那以后我就去负责赚钱养家，你负责诗词歌画，美貌如花。”

　　那个时候，我无比确信，我们会结婚的。

　　其实，荔荔，我第一眼见到你爷爷的时候感觉他很像他，可是我知道他不是。高三的时候，我错把那种错认，当成了很久的喜欢，可其实不是。

　　后来我们再遇见，我们答应结婚。爷爷他好像是来圆我一个绮丽的梦，他给我的梦很久，久到我们婚姻的三十四年，可是我知道，不管梦多美好，那都是梦。所以最终梦醒了，我提出了离婚。

　　爷爷是在我平淡生活中给了我一束光的救赎，让我得以逃脱本来更加无味黑暗的生活。可是荔荔，我也是爷爷的梯子，帮他逃脱出他所在的天井。我们两个说好听点叫做救赎，不好听就是互相利用。

　　只是在我们的婚姻里，爷爷逐渐对我产生了感情，我却是在更加抽离。爷爷对我的好是真的，他是一个很好的人我从来都不否认。

　　只是，人不是都常说，年少时不要遇到太惊艳的人吗？

　　荔荔，我遇到了那个会把所有糖无条件都给我的人，所以我忘不了他。即使后来也会有人给我糖吃，只是这次的糖，夹杂了对我的奖赏以及来自世俗对我的赞誉。

　　哪怕糖都是一样的，可我吃出了不一样的感觉。

　　话到这里，林元嘉没再多说。

　　只是记忆忽然间又翻到了那灰色的却好像有着绚烂底色的那一页。林元嘉又说，希望你也能记住他，让他在这个世间能活的更长一点。

　　他叫萧景煦，那个小学六年级就会骑着车子载我回家的人，可在我们十六岁的那一年，我永远失去了他的后座。

　　那一年，我即将升入高一，暑假的某一天，我们的爸妈外出工作，火灾突发，就在我们这一单元，他把我从火中救出，为了救更多的人，他牺牲了。

　　后来，他的爸爸妈妈离开了那片伤心之地，好像这样就能忘记他，他们后来还有一个孩子，只是我没再关心过了。好像全世界都忘了他。

　　可是荔荔，那颗他给我的糖，会在每一次别人再次给我糖的时候出现。

　　从那以后，顾荔再也没问过她关于这件事情的一切。只是，其实林元嘉也还是想讲讲，但是还要讲些什么呐，顾荔怕揭开她的伤口，这个世界上，随着年龄的增长，她的好友已经所剩无几，且分散各地。

　　那一年，顾荔生下了一个很漂亮的小男孩。最后小男孩取名为吕柏。

　　吕柏四岁的时候，早就上幼儿园了，那一天，林森，林沐带着全家一起来给林元嘉过九十大寿。

　　林元嘉在窗台的摇椅上坐着，怀里搂着吕柏，屋子里是热热闹闹的声音，儿孙满堂。

　　林元嘉问吕柏：“小柏柏，在学校有什么开心的事情吗？”林元嘉的声音缓慢低沉，像是要把一生的故事融进这一句问候。

　　吕柏和林元嘉说话：“祖姥姥，我昨天把我喜欢的糖给了陶陶，陶陶也把她的糖给了我，我觉得很开心。”吕柏用他那并不清晰的话慢慢的说给林元嘉听。

　　林元嘉笑着看向吕柏说：“那柏柏要记得把所有的糖都给陶陶，要对陶陶好一点，也要好好爱护好自己。好不好？”

　　吕柏点点头，看向他的祖姥姥，只是祖姥姥好像困了，她闭上了眼睛。他亲了亲祖姥姥的脸颊，说：“以后对陶陶会像对祖姥姥一样好。”他看见祖姥姥的眼中流下一滴泪水，扶着他的手好像也不在了。

　　他走下摇椅跟妈妈说：“妈妈，祖姥姥好像睡着了。”

　　顾荔赶忙去看。

　　那一天，林元嘉九十大寿，她化着精致的妆容，面带微笑的离去了。

　　临走前林元嘉看见了一抹阳光照进她的眼眸，脑海中是当年那个少年载她回家的场面。

　　终于，虽然那么多但是，这一生旅程慢慢，她也终于跟他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