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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耳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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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亲的画,在七天后被苏右安呈给了郑言,陆禾并未看到。她只是听双琴说,郑言看到画之后,赠给苏右安黄金万两。
“也不知是怎样一幅画,黄金万两……”双琴用铜斗熨着衣服,小小的惊叹了一下:“一幅画值黄金万两,闻所未闻,这下苏郎的名头只怕传的更响了。”
双琴自说自话了许久都没听到陆禾回应,她回头,只见陆禾拿着一把剪子正在裁剪一匹鹅黄的月影纱,神情专注认真,似乎将外界所有声音都摒弃了。
“你怎么想起做这个颜色的衣裳了?”双琴过去在她身旁坐下,捡起地上被扔掉的大片废料,惋惜的摸了一会儿问道:“你不是喜欢颜色鲜亮的衣裳么?”
陆禾道:“什么东西看久了都会腻的。”
双琴点头:“那倒也是!那你想做什么样式的裙子?我叫绣娘来帮你做!”
陆禾道:“我把料子裁好了,你便交给绣娘,其他的不必旁人插手。”
双琴打量她一眼,捂着嘴笑道:“放心!保证给你做得漂漂亮亮的,难得见你对这些有兴致。”
二人正说着话,忽有小侍女来请:“陆姑娘,苏公子请您过去。”
双琴道:“昨夜宴饮,苏公子说今日离开,只怕是要跟你道别呢。”
陆禾不慌不忙剪完最后下,她把剪好的布包好交给双琴后,慢悠悠的洗了手,才跟着小侍女过去。
苏右安还是第一次见面穿的那件白衫,腰间配着一把长剑。在太师府住了大半个月他连行李都没一件,就那么独自一人站在院子里观赏屋檐上的鸽子,显得遗世独立。
“苏公子。”陆禾走进去,叫了他一声。
苏右安道:“今日我要走了,走前有件礼物要送给你。”
他进屋片刻,拿出一幅长长的卷轴交给陆禾,陆禾打开一看,顿时红了眼眶。她已经有十多年没有见过娘了,如今见画上栩栩如生的人,陆禾那些无法言说的委屈忽然全部涌上喉头。
半晌,她压抑着哽咽,露出一个感激的笑:“多谢你,你今日离开,是要去哪里?”
想到苏右安前些日子曾说接下来要去永州看看,她问:“你是要去永州吗?何时离京呢?”
“没有那么快,好几年没回京城,自是要多待一些时日的。”苏右安装作没看见她红彤彤的眼睛,拉着她在门口台阶上坐下,轻松道:“郑太师为人阴狠,我是不欲与他相交的。我虽出身世家,可早已家人断绝关系,身后无人依靠,看似郑太师对我礼遇有加,实则是我无法拒绝他的要求。若非你相助作画,我只怕要在这里待更久。”
“我欠你一个人情,将来你有需要我帮助的地方,可以随时找我。”苏右安看着台阶下的青草,语气平淡。
陆禾淡淡一笑:“你也知道郑言权势滔天,只要讨好了他,我又有什么办不到的?”
苏右安听到这句话,扭过头来认真的看着她:“你和郑太师之间的事我不清楚,不过刚来时,郑太师那么对你……将来你若惹他不开心,又再次落入那样的境地怎么办?”
“即便再次触怒他,你又能帮我什么呢?”陆禾亦回报给他认真:“你有与郑言抗衡的能力?”
“我不能,”苏右安坦然道:“但是我可以带你离开京城,只要我离开京城,再无人能寻到我的踪迹。”
“带我走,只怕你真的会得罪郑言,你敢?”陆禾轻笑。
“其实郑太师……”苏右安欲言又止,最终还是道:“我与他闲谈时,他曾透露过让我娶你的意思。”
陆禾微微睁大眼,苏右安又道:“不过娶你的条件,是要入朝为官,所以我想都没想就拒绝了。”
陆禾双手放在膝上,把下巴搁上去:“这么说来,郑言倒是也为我考虑过。”
“或许吧,”苏右安站起来:“反正你若有难处或是想离开京城,可以随时找我,离京之前,我都住在一品楼。”
“走啦!”他站起来,潇洒的朝陆禾挥挥手,阔步外出。
“苏右安!”陆禾叫住他。
苏右安回首,笑眯眯的看着她。
“你刚刚说的,是真心话吗?”陆禾直视着他。
苏右安的笑容似乎有一瞬间的飘忽,他笑得更深,回头往前,右手高高挥了一下,留下八个字:“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这样随心所致的人,陆禾瞬间有些羡慕,可是她知道自己并不会有这样快意的人生。在她没有替陆家报仇之前,她只能站在泥泞里。
京城第二场雪开始下的时候,迎来了年关。
陆禾已经有一个多月没再见过郑言,她叫双琴带了许多话表示自己想见见他,然而总是杳无音讯,郑言似乎打定主意不见她。
仿佛在水中走路,陆禾无处发力。
她这时分外的想念苏右安,至少苏右安在时,她能去右院学画,每次都能经过郑言的院子。虽然总也遇不上郑言,可她看一看那扇紧闭的门,在枯燥中逐渐丧失的耐心又逐渐升起。
隆冬腊月的,陆禾穿着单薄的往花园里去。
其实她怕冷的紧,一点不想在这么冷的天出门,可是想着郑言或许会什么时候经过花园,自己便有见他的机会。
想到此,陆禾有些嘲讽的想,自己仿佛成了深宫怨妇一般,日盼夜盼的想见皇上一面。
花园的花都已凋谢,双琴叫花匠移植了许多红梅,无心观赏这怒放的鲜红,陆禾径直走进凉亭坐下。
然而今日不巧得很,才刚坐下,淑棠便带着一众侍女来了。
淑棠不像是来赏花的,倒像是寻着她的踪迹而来,张口便是恶毒的言语:“听说有人日日往这里来挨冻,盼着见太师一面,我当是谁?原来是陆姑娘!这都没到春日,陆姑娘怎么就开始害病了?倒像是八百年没见过男人似的。”
陆禾闲闲的看了她一眼,并不动气:“听说?听谁说?”
“听谁说不打紧,只是你往后不许到花园里来!”淑棠手搭在侍女胳膊上,她穿着一件灰褐的狐狸毛大氅,一派雍容华贵。
她理直气壮的喝令,倒像是这府里的女主人。
陆禾睨着她,漫不经心的挪开目光。
见她半点不理会自己,淑棠上前一步:“跟你说的听进去没!过年几日,各府女眷会来后院拜会,你不许出来丢人现眼!”
“关你何事?”陆禾慵懒的倚着栏杆,伸手去触近处的梅花。
“来访女眷都由我接待,你在这里做出这等浪荡样,你说关不关我的事!哪怕是捅到太师面前,也由不得你说嘴!”淑棠说到这里,得意的笑了一声:“况且太师也不愿见你,你还是有些自知之明得好。”
陆禾低喃:“他会来的。”
淑棠没听清,却也不欲再追问,只下达了最后通牒:“话已经告诉你了,今日便罢,明日你再敢出来,我只好叫人把你赶回梧桐阁了。”
她发完一通威风,转身便要走。
陆禾忽然回头:“淑棠夫人,请等等。”
淑棠狐疑的回头,见到陆禾袅袅走来,即便穿着明丽的黄衫,也盖不住她那股刻薄的冷艳。不管怎么看都令人生厌,淑棠皱起眉。
陆禾走到面前,眼珠直勾勾的盯着她。
淑棠柳眉倒竖:“做什么?”
她端端正正行了一个礼,嘴角溢出一个危险的浅笑,淑棠正奇怪着,忽见她扬手一扇,淑棠顿时脸上火辣辣的。
“你……”
“啪!”陆禾又是一耳光。
“大胆……”
“啪!啪——”
陆禾连扇了三个耳光后,反应过来的侍女们才蜂拥上前把淑棠护在中间。
淑棠瞪大双眼,满是不可置信,半晌,她捂着脸浑身气得发抖:“你敢打我!把她拿住——”
“你敢拿我吗!”陆禾精致凛冽的眉头一扬,那股摄人的疯狂叫人不敢动弹,她步步逼近:“你敢打回来吗?你敢跟我动手吗?”
初入太师府时,郑言是为她打过淑棠的,陆禾不信她不忌惮这件事。
果然,淑棠的脖子如同被一只大手掐住了,她脸上青红交加,最后咬牙道:“我去告诉太师!”
陆禾哼了一声,见一堆人乌泱泱的离开了花园,她才迈着轻快的步子回去。
回到梧桐阁,陆禾拉开妆奁,将胭脂在脸颊上晕开,淡淡的绯红给镜中的女子添了生气。将眉毛画成新月,陆禾敛了眼中的冷意,眉眼一弯露出一个浅淡的笑,顿时温柔似水。
天擦黑时,郑言披着冷冽来了,他沉着一张脸,像是雪山上的冰岩。
陆禾缓缓笑开。
“你又作什么幺?”郑言在门口站定,阴沉沉的打量她。
陆禾迎上前,素白的脸庞静美清新,温柔的眼中含着一丝俏皮,口中却轻轻巧巧的道:“她骂我。”
郑言俯视着个头才到自己胸膛的娇小女子,平静道:“那些侍女不是这么说的。”
陆禾轻叹一声:“那都是淑棠夫人的侍女,如何肯为我说话?”
郑言不作声,脸隐在将尽的天光中有些阴沉沉的,他惯是这副严肃的模样,此时不说话不知又在想什么。陆禾咬着唇问他:“你要为了淑棠夫人责罚我么?”
淑棠顶着一张红肿的脸,哭哭啼啼的来找他诉苦,郑言本是要来警告她的,可到了这里,见到月余不见的陆禾,他有些发怔。
她似乎又变了模样,比刚进太师府时多了些柔软,也逐渐有了年轻女子的生动。
他想,女子果然还是要锦衣玉食养着的,她做奴隶的那些时日不是冷着一张脸便是满眼仇恨,一点都不像个小姑娘。
如今倒是有小姑娘的样了,可她这样,真是像极了记忆里的那个人。
郑言忽然一句责备都说不出,只漠然道:“以后再惹事生非,我叫双琴关你禁闭。”
他竟未责罚自己!陆禾心猛地一跳,这招奏效了!
作者有话说
第21章 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