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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六 ...

  •   叹夤被问得一愣,刚吓得清醒的脑子突然停住了。

      这算是试探吗?

      还是说,王君已经发现了?

      可姜沉不给他机会探查教习公是否在下方的人群中,只微笑着看着他,等待他的回答。

      叹夤低下眼眸,调整姿势下了床,乖顺地跪在旁边:“殿下怎么看,奴就怎么看,奴的一切都是殿下给的,自然也唯殿下是从。”

      他万不能露出一丁点的破绽,哪怕代价是教习公此时就在下面,哪怕只要王君一声令下,下面所有人都会跟着丧命。

      “是么?”只见王君手里摇着向前移动的推杆,缓缓向叹夤靠近,笑了笑,“可他们有人告诉我,我的箬侍君其实是承国的皇子,可有此事?”

      她手指轻轻划过叹夤的下颚,常年养护着的肌肤手感甚好。

      见叹夤不说话,姜沉手指微微用力向上抬起,要他注视着自己,轻笑:“也是,一般的宫侍怎会有如此姣好的容貌?是本王考量欠妥了。”

      王君的手指冰凉,那一点凉意顺着血液钻进叹夤的四肢。

      果然,毕竟他是皇子,就算宫中的人已没了大半,但总归会有人认出来。

      可他不能承认,一旦承认,不光自己会丢了小命,就连皇姐的筹划也会因此受到影响。

      “回殿下,奴出身卑微,一介宫侍而已,怎会是皇子?定是有人认错了。”

      姜沉垂目,眼底闪过奇异的情绪。

      “没关系,你可以小声地告诉我,”她凑身向前,附在叹夤耳边,轻声说道,“别害怕,没有人会听到……你也不会死。”

      叹夤抬眸,看着近在咫尺的王君,王君目光真挚,就像颗没有半点杂质的琉璃珠。

      他犹豫了。

      王君含着笑,继续说道,柔和的声音有着蛊惑人心的力量:“你要知道,本王平生最不能忍受的,就是欺骗,我不希望我的侍君欺骗我。”

      叹夤几乎就要承认了。

      “不,”他的声音有一瞬的颤抖,很快强行按压下来,“殿下,奴当真不是那什么皇子。”

      姜沉垂眸看他,几个眨眼的刹那,叹夤觉得比已经走过的十六年还要长。

      末了,只见她笑了笑,伸手递出手中剑,说道:“好,既然如此,那这几个诽谤的人就交由你处置了。”

      说完,叹夤接过王君递来的带血的长剑,可这轻盈的剑在一瞬间仿若有千钧重,教他根本握不住。

      “别慌,这样,”姜沉弯下腰,将长剑拾起,继而放在叹夤手中,“去吧,阶下跪着的那三个人就是。”

      叹夤只觉得双腿一阵酸软,浑身僵硬得像木头。

      王君这是要他……杀人?

      他抬起头,看向阶下的人,其中有个女子他依稀有过一面之缘,似乎是某位君侍那里的末等女官。

      能逃出来并认出他来,也不奇怪。

      但王君要他杀人。

      他做不到……

      他做不到。

      “殿下,”叹夤俯下身以头点地,双手摊开捧住长剑,“奴出生医药世家,自小跟着母亲学医救人,不,不会杀人。”

      他怕死,却不愿杀生。

      因为当年如果不是她,自己也不会坚定地溜出宫门,也不会一次又一次不放弃地寻找机会寻找门路学医。

      话先于恐惧出口,王君的目光已经斩下,他这才觉得害怕,以至于感觉暴露在外的脖颈扫过一丝阴冷。

      姜沉看着他,不知道过了多久,方才说道:“罢了。”

      叹夤不明白她这会想到了什么,竟这般宽容地捡起长剑,转身摆了摆手,随口让人把那三个认出他的人带走处置。

      紧接着,叹夤听见王君轻声说道:“起来吧,回去好好休息。”

      叹夤赶忙站起身:“是,殿下。”

      离开时,他偷偷扫视了一圈寻找教习公的身影,见其不在这些人中间,松了口气。

      看来皇姐的人还没被发现。

      据教习公所说,京城沦陷当日,承国三皇女不堪受辱,抢过残箭绷弦。

      当时梁国国君不慎中箭,到现在已然卧榻数日,而梁国太女尚幼,于是外戚君后欲除掉琰王,继而垂帘把政。

      琰王自然不愿听从君后的安排。

      她虽因双腿残废不能继续领军,但她久居京圈、深入政事,很得国君心意,位高摄政,当然不肯交权。

      而原本应该被灭的承国还未处理干净,有位皇女尚存于世。

      此时不反,更待何时?

      可既然要反击梁国,那最好的办法就是让君后和琰王互相撕咬,等双方精疲力竭,再收渔翁之利。

      但刚刚那女人却是口口声声说着什么“梁国走狗”,似乎只是为了泄愤,并没有针对琰王的意思,看上去并不像是皇姐的手笔。

      既然不是皇姐的手笔,那大约是查不到自己身上来的,至于那些个认出自己身份的……

      若是琰王没有除掉那几个人,大概率会成为隐患。

      回去和教习公说一下吧,交由皇姐定夺。

      没过几日,教习公就传来消息,说那三个人确实没有被处理掉,但皇姐已经派人私下要了她们的命。

      这虽是好消息,却在叹夤听来,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不应该这么轻易的,不应该的。

      若琰王一定要把人留下来,皇姐怎么能在短短几日里,就把这些人处理掉?

      但如果琰王对此无所谓,又如何会留有几个可能认识承国皇子的皇城内人在府上?

      杀之而后快才对。

      叹夤突然想到,还有一种可能,琰王君在请君入瓮。

      他把想法告诉了教习公,教习公却叫他不要担心,皇姐自有分寸。

      这些天里,叹夤一来心虚,二来驳了王君的意思,现下连小院都不敢出,每日在屋中呆着,不是看书就是捣药,一坐就是一整天。

      就这样惊心胆战过了几日,王府突然热闹了起来,一批批府侍来去匆匆添置了好些东西,又有人前来修整了一番,叹夤就算不想知道都没办法。

      琰王的正夫,梁国百年来唯一一位男将军,赵扶风回来了。

      据说这位男将军在当年可是出了名的硬茬,又是武侯独子桀骜不驯,又是年过双十仍没有相中的贵君,人们都说这家伙是不想嫁人了。

      谁知道后来,这位爷竟嫁给了比他风头更甚的琰王君。

      还真别说,也就只有这位肆意张扬连母皇都不放在眼里的二流王君,才能镇得住他。

      叹夤看了看又蹦又跳不知道在高兴什么的枫香,忍不住问道:“这位君夫,当真有传闻中的那般特别?”

      “我说不上来……哎呀,”枫香像是有些怀念,想了半天却一如既往地想不出形容,企图蒙混过关,“总之,公子见到他就知道啦。”

      很快,傍晚时分就有人前来传唤,说为了给君夫接风洗尘,王君特地请所有侍君前来,一同用膳。

      除了正夫,琰王还另有两位侍君,一位白侍君,是琰王年少时父后赐下的一位宫侍,另一位则是风月场中出来的花狐狸,齐侍君。

      叹夤曾和齐侍君打过照面,但这位侍君给他的感觉很不好,也就没有深交。

      不过就女人而言,而且还是王君这样位高的女人,在男人数量那样庞大的情况下,只有三位侍君,算得上异类了。

      所以叹夤一遍遍地告诉自己,这没有什么,这是很正常的。

      他怎么能奢望王君只有一个人呢?

      就算只有一个人,那也不会是他。

      枫香在旁边絮絮叨叨地说着,说那位赵扶风的父亲体弱多病,但武侯就是不肯再娶,哪怕其夫生下赵扶风后再难生育,也不肯纳一门侍君。

      面对这种情义,除了向往,叹夤说不出别的话来。

      他甚至在想,王君不愿意纳侍君,大抵是因为赵扶风。

      微风吹过,方才发现,几日里积攒的雪又将树枝压低了些。

      “枫香,把我那件素白的长衫拿来,”叹夤坐在院中望着渐黯的天,轻声唤道,“收拾收拾,我们该走了。”

      叹夤本就面冷如玉,这会白冠束发,冠后银丝缠绕,当真如雪般附在脑后。而他一袭暖白的冰裂梅花暗纹长衫,只有纱制系带勾勒腰间一圈,更是人间脆雪。

      他本就喜欢素一点的颜色,此时虽是无意之举,却显得人比雪还要冷上几分。

      枫香呆呆地看着他的公子。

      他想不出什么好词,只觉得公子被这带有霞光的积雪一照,实在美极了。

      叹夤看着穿戴周正的自己,手里捧着暖好的手捂,笑道,笑容里盛了些许自嘲。

      “走吧。”

      若不是亡国,他也不是非王君不可,可按照如今的境况,王君又成了他暂时的靠山,即便这样的靠山必定会在有朝一日瞬间崩塌。

      他清楚得很,却又怀着些许微弱的期待。

      如果,他是说如果,如果王君还没忘记当初给他所许下的承诺——只要治好伤就送他一座医馆,自己其实还有机会离开这虎狼窝的。

      只是按照他如今的境况。

      一旦暴露真实身份,就是死路一条。

      想到这里,叹夤只觉得脑袋麻麻,赶紧出了门。

      没过多久,他便按照王君传唤的时辰来到王府正殿,远远地就看到王君,以及她身旁那个从未见过的身影。

      是赵扶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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