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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第六章 孤影 ...

  •   当视线渐渐清晰,才意识到自己已在某一个安全的角落,似乎已是睡了许久。
      麻痹了的不只是这副冰冷的躯体。屯所和室的天花板不知何时像是天际一般遥远。想要伸手去向那片黑暗哪怕抓住的只是一抹虚然的空气。
      手,没办法动。全身都好似不属于自己了。
      祁静甚至觉得呼吸都非常吃力。
      是时,门开启的声音传入耳中。霎时间几缕光线割开了眼前这一片黑暗。
      斋藤走到小静身边,扶着她的额头。“你发烧昏迷了三天。”
      “呃……”
      只是发烧而已吗?……
      她甚至觉得自己已经不在人世了,身体无法动弹,感觉不到呼吸的畅快,躺在黑暗之中身体也像空了似的……但是,心在痛,很痛很痛。那种比坠入深渊还要让人恐惧的痛楚告诉她,她还活着。
      “即使你昏迷着,眼角还是不停地流淌着眼泪……”一双用剑成狂的双手,指尖是如此的粗糙,那样的触感却无比细腻,带着些许爱怜,晕在小静的脸颊上。斋藤轻声细语着,全不似往日那个一脸漠然的男人,“你身上的伤都是我私下找人处理的,暂时你还不能有剧烈的动作,否则伤口会裂开……我只和总司他们说你在保护一个町民的孩子时不慎被浪士砍伤了,高烧不起……”
      他停顿了许久。
      “……阿久里的遗体,会在今天安葬。”
      ……阿久里……在听到这三个字之后,仿佛猛得被拉回人世,祁静抽筋般地身体一震。
      “阿久里……”身体开始微微颤抖,鬼上身一般,她猛然起身靠着最后的本能爬向门口。
      “小静!”斋藤一阵惊,连忙把住她的身体,“冷静点,你现在暂时不可以动!”
      “阿久里……”已疲惫不堪的泪腺再次崩溃,那一瞬小静恢复了女子纤细的声线,伴随着曾经女性自有的软弱与无力感,她没办法正视他,更无法正视眼前的事实,“可是……阿久里永远都没办法动了……”
      “阿久里她……”
      “阿久里她离开我了……!”她拼命嘶叫出来,一心想厉斥不公的天地,那一瞬,斋藤怔住了,他拉住小静的手,讲她埋进怀中,几乎可以感受他指尖的微颤和每一丝呼吸都传递给了怀中之人。
      “阿久里她和池田屋的浪士同归于尽,”他在她耳边轻声诉说,“你那之后就昏过去了,我赶过去的时候,她很安详地闭着眼,她很快乐。”
      “……”祁静完全没有余力去听他的话语,“带我过去……”
      “小静……”
      “带我过去,我想看看她。”
      “别胡闹,她已经去了。”
      “才没有!”她喊得嗓子几近哑了,“不止一次,在梦里看到那抹微笑,阿久里她依然在看着我,她依然在这里的!”
      “背我过去,否则我会在咽下最后一口气之前把手上新撰组的内情全部告诉他们?”祁静怒喝一声。斋藤彻底错愕了。
      “‘他们’?……”他松开双臂,沉思片刻,半冷笑道,“你果然并不单纯是个女人啊。”
      太过鲁莽。说什么咽下最后一口气之前,现在这个男人恐怕瞬间就可能变成嗜血的豺狼把她杀了……忽然感到一阵晕眩,有些体力不支就连半跪着都会全身发软,祁静不停喘着气,拼命试着站起,却冷不防倒在他胸前。
      “……”她没办法作出太耗费精力的反应,自己的身体好似已经不是她所能操控的了然而他却也未半点动静,“斋藤……呃……”
      祁静刚想叫他的名字,斋藤一把她我拦腰抱起。她确信这个时候自己的脸一定充满了惊吓,身体却没办法动弹,“你……”
      “我带你过去,你这副样子还要靠脚步行走到一半就会被抬回来。”言语沉静,这个男人又变回了往日的斋藤一。
      “但是你觉得这样恰当吗?我是男人啊。”她缓缓咬出这句话,意在提醒他自己身份的不可泄露性,而这句话斋藤竟置若罔闻。
      斋藤是个不喜欢麻烦的人,他的直觉永远暗示他走最简捷也是最利落的路,主动去找麻烦,绝对不是他的风格。
      “喂,我说你……”起先是置若罔闻大步流星地走在廊下,不留神,斋藤的神色变得阴沉起来,神色凝重盯着小静的脸。
      “你……你想干什么?”她皱了皱眉,警惕起来。
      “我说你这个女人……”斋藤加大臂力,将她的身体揽近,“真不是一般的胖啊,你是吃什么东西长大的……”
      “……”听到这句话之后,一种想笑又想哭同时体力不支全身抽痛的莫名之感袭遍全身,祁静最终还是厉声骂了上去,“现在不是开玩笑的时候!”
      斋藤漠然偏过头看向前方,没再说话。
      最后一段路确实,祁静是靠着冰冷到极点的双脚踩完的,走到那间做满人的屋子时,内侧躺着的那个一身白衣的女人,登时间眼泪又模糊了整个视线。
      “小静!”冲田安静地坐在前排却最先察觉到门口的动静,迅速起身,等土方和近藤等人反应过来时,他已然走到小静面前。
      祁静本以为这些人中总会有人开口骂她甚至将她遣送回去,然而她所看到的,只是他们短暂的惊讶很快恢复平静的脸。
      “冲……”面对眼前的一篇沉寂,她甚至不敢呼吸。
      “进来吧,她会是最希望见你最后一面的……”冲田把住小静的肩膀,带着她缓缓挪进和室,斋藤在一旁已然陷入沉默。
      祁静坚持和二番队的队士们坐在一起。队长永仓满眼的担忧,和冲田说了什么,只是两人没两三句便没再动静。
      或许是贫血的缘故,她没办法摆正坐姿,身体就像被风戏弄的柳枝一样在身边的队友之间摇摇晃晃,左手边的平队士光次郎一再想报告永仓,她却不断向他使眼色,弄他左右为难。还未引起骚动前,这个身体壮硕举动却十分之可爱的男人正了正身子挺起胸,脑袋却低着,小声道:“虽然都是男人,我的肩膀可比你宽大的多,你一身是伤,靠着休息一下一点无妨。”
      知道对方并无它意,满脸像在跟女孩子告白那般的傻气,那一瞬,原本碎死的心开始有了暖意与直觉。
      那个时候,好似听到了阿久里叫唤自己名字的声音。
      祁静在那个傻壮汉的肩膀上找到了一个安心的支撑点,阿久里安详地躺在那里,在那个世界,是否也依靠在兄长坚实的胸膛之中……?
      ……
      终还是有心脏被挖空般的坠落之痛,她靠在光次郎的肩上,很快将他的衣衫染湿了。
      (她离开我了。)
      (她真的离开了。)
      (所有对我好的人最终都会离去……)

      那晚的伙食,是总司和斋藤发起几个平队士合作完成的。言称没胃口只想快一些回到黑暗之处,永仓却硬是拉祁静一起吃饭。
      土方,近藤等人那之后都没有露面。
      手上的味增汤中映出了一个陌生的憔悴的面孔。
      抿了抿嘴,抬头,所有人都闲着手中的米饭,似有若无地看向自己这边。她才意识到自己该解释些什么。
      “这些天没办法履行队士的义务十分惭愧,”她微微欠身,“对这件事我会给大家和近藤先生一个交代的。”
      “为了保护一个町民的孩子和那些浪人厮打重伤成这副样子……”永仓停下手中的动作,不论是那表情,还是举动,都让场内所有人闭口沉思。永仓不是个会把正事放到饭局上谈论的人,对他来说吃是很重要的事情,正事也同样重要,两者放在一起磨,会让他觉得十分费神。
      “看来你还得多修行啊。”永仓最终还是省略了很多话,或许是怕小静有所顾虑,他起身向众人告别一个人走出了和室。
      此种情况下,只有冲田依然不缓不慢地讲碗里的味增汤饮尽,将使用过的餐具逐一摆放整齐,自始至终没说过话。太过异常的镇定,身边的原田反倒变得愈发茫然。
      “小静你的脸色简直毫无生气,你究竟被那些该死的浪人砍得多重?”原田打心里后悔没有阻止永仓的反常行为,硬着头皮将话题转为人文关怀。
      “不是砍伤,是直接刺穿,断了几根肋骨,能昏睡几天安然在这里吃饭也算他命硬。”斋藤说话没有一丝起伏,辨不出是在维护她,还是纯粹挖苦她。
      另几个番队队长零零落落也讨论着那天的情况,并未触及到祁静最敏感的问题。
      “不管怎样,”忽然,冲田正坐着面对所有人,“这件事让我们失去了一个成员,一个队士也受了不轻的伤,还是让他把身体养好再说吧。”
      语毕,冲田起身,斋藤也随之站起,顺便将祁静扶起来。
      “你是不饿么,一粒米都没动。”他在她耳边淡语一句,她没回应。
      那时,祁静很惊讶于打断众人接二连三的疑惑的不是心知肚明的斋藤,而是一直在一旁没有任何插手意愿的冲田。
      她看着他冲田在前面,那件利落的白色浴衣贴着肌肤,显得那偏瘦的身躯更加的纤细,那是不该在男人身上氤氲出的细腻,就如未落地的冬雪一般,带着纯粹的素洁飘荡于世间。
      走了良久,才发现斋藤是随着总司的步伐将她领去采光更好的和室休息,屋子很少被使用却没有丝毫灰尘,跪坐在被褥上,斋藤对着她叹了口气。
      “队里眼看就要展开行动了,你就在这里养伤吧。”
      冲田很快便离去了,没多说一句话。
      “你不怕我把新撰组暗袭的计划趁这个空挡走漏出去么?”
      斋藤沉思片刻,“走漏给谁?”
      “你心里很清楚不是么?”
      “就凭你这副连刀都拿不稳的身体,你会死。”
      “如果我不将情报汇给他们,会死更多人。”
      “那就在死更多人之前把他们杀了。”
      “你们没办法杀了他。”
      “他是谁?长州藩的人么?杀死阿久里的那伙人之一么?”
      “够了!闭嘴!出去!”祁静厉斥一声,没了力,整个人趴下,满脸憎怒。
      斋藤收声,片刻之后即走出了和室,纸门合上之后,只留给我一地的月光。

      来到幕末,踏进新撰组。
      一面帮着维新势力,一面又和这些人产生了太多复杂的感情。
      这大概就是天谴吧。她这样糟糕的人,绝对会被这个时代唾弃。
      什么才是正义。
      只是单纯想守护住关心自己的人,
      却一再失去。
      痛苦。却依然那么自私。
      自私地依赖这些人,自私地想留在他们身边。一旦摸不到他们的身影,便开始心慌意乱。她太自私,一开始只是为自己着想,才会在不经意间改变了这些人的命运,让他们遭遇各种不堪。
      如果,她从没有存在过就好了……
      阿兰还是在岛原一心等待着山南先生,阿久里依然在屯所守着兄长最珍惜的土地。
      如果她没存在过,没有惊扰他们,该有多好……

      “……睡了么?”
      “……!”祁静转过身,看到一个修长的人影在门外静候着自己的回应……是冲田。
      “还没有,有什么事吗?”其实她一直徘徊在梦醒的边缘,只是刚刚从血泊中走出来的祁静,对周围的警惕心很强烈。
      冲田没有耐心作答。拉开门闩,让深夜的寒气萦绕在乌黑的秀发周围,沉静的脸正对着屋内无措的祁静。
      他手端冒着热气的汤水。
      “你刚才几乎没吃,所以给你热了一些汤,”他正坐在她面前,“不吃东西的话,便没办法恢复,更别说重新回到战场了。”
      她一时不知该怎么出声。顿时,冲田眉头一缓,很自然地笑了出来。
      “姐姐一直都是这么与我说的。”
      “啊……嗯。”那种微笑让小静瞬间羞红了面颊,她低头,简单应了一声。
      “……我的父亲……”轻描淡写的,冲田迟疑了许久才开口,“在我年幼的时候便去世了,那时姐姐们十分伤心,仿佛失去了生命中最重要的宝物……但我实在年幼,无法体会那种撕心裂肺的忧伤,但是,一想到教导过我,一直无比关怀着我的亲人从此以后不会再出现在自己面前,我也落泪了。”
      “……冲田先生……”
      冲田耸了耸肩,依然是笑,“其实那个时候并没有如此深刻的体会……”
      “但是……”祁静打断了他,“那个人始终还是你最珍惜的吧……”
      “……”他沉默了一会儿,深邃的眼眸望着小静,好似要将她吸入一般,他似乎在笑,却比笑更淡,他又像是在哀愁,却比哀愁多了几分温柔。
      “汤要凉了。”冲田端起碗笑道。
      祁静抿了几口汤水,干涩的喉霎时清爽多了。
      “那么……你现在……还会为珍惜的人落泪吗?”小心问道,祁静看着那人的面容由自然瞬间变得有些僵硬。
      很快,他答道:“不会,我是一个武士。”
      “……真是荒谬的理由,武士也该有正常人的情感。”
      “武士当然会有,”冲田还是头一次这么认真地与祁静诉说,“会有想要的东西,也会有害怕失去的人,武士有落泪的本能,但同时……他们也必须克制和隐藏这种本能。”
      “……我不明白。”她的身体微微颤抖起来,大概是夜晚的凉风惊扰了这不堪的病体。
      忽然,冲田抓住她的手,将和服的袖子撩起。岛原闹火时所留下的大片烧伤的痕迹一览无余。
      “像你这样的人……”他苦笑着,一双瞳仁无比温柔地看着她,“你究竟经历过怎样的过去……”
      所谓的过去,对祁静来说并不长久,只是为了逃命进入了花街,为了保命成了眼线,又为了别人的命进入新撰组,和那么多人相识。她的过去太短了,却没有办法用任何言语来讲述。那样的过去,没有人可以相诉,只能由她一人承受。
      “就这一次……”
      祁静长期未做声,冲田拍了拍她的肩膀,笑得无比明朗,“只有这一次,尽情地哭出来吧。我不会看不起你的。”
      这个男人的温柔会施咒,只要看到他微笑,就会觉得即使下一秒天翻地覆也无所谓。她捂住嘴,尽量不让自己哭得太过难看,但是泪一滑落,即是一发不可收拾。不知何时,自己已经靠在眼前这个男子的肩上,脸上划满了泪痕。
      只是夜晚太过无情,留不住这个男子温和的声音,她缓缓闭上眼,过眼便是天明。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3章 第六章 孤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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