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1、裂缝（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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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星晨是无知无觉被拉入缝隙中的。他甚至完全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明明只是对着那奇怪的缝隙多看了几分钟，就莫名其妙失去了意识。
……什么声音？
再次产生知觉的时候，眼前一片模糊，路星晨用手晃晃，却明显感受到阻挡。
像在水里。
眼睛完全睁开，却又没有一滴水，他就突然站在某个十字路口的中央。路口很大，绿灯亮的时候人像海潮一样从这一边涌到那一头，等待的汽车如同长龙，伺机而动。
抬头看天，灰蒙蒙的一片，是个天气不怎么好的阴天。
路星晨走入人群中央，下意识想要跟着一起过马路，某个顽皮的孩子却突然冲来；身边人多不好躲闪，路星晨伸手要挡这个横冲直撞的顽皮鬼，却眼睁睁看着对方视若无睹、直接穿过了他的身体。
“哔——”
路口中央的小黄衣指挥着繁忙的街道，一声哨响也让路星晨顿感熟悉。
这不是他每次去公司必经的路口？但是和印象中的好像不太一样。
他眼睛一扫，道路两旁没有任何绿化，但是他记得这条路在五年前就已经规划种上了两排桂花树；对面的那幢楼二层应该是某大型服装销售场，但是眼前的却还挂着脚手架，显然处于装修之中。
路星晨：“……”
这是怎么回事？和现实有些像，但总觉得违和。
路星晨知道内情是在很久以后。
原来古城最终封闭时有人强行闯入，导致现实世界的过去和同人世界发生暂时□□叉；交叉本身无害，一旦结束人就会回到起点安全离开。
而现在，路星晨做了决定，抬脚前往公司所在方向。毕竟那里是当前离他最近的熟悉地点。
转过十字路口再走上三百米，某幢大楼的第十七层就是他们公司的地址。路星晨到达地点，不用再向前台登记——反正也没人能看见，很奇怪的是门却能挡住他的步伐。最后经过旋转门后，他跟着一群上班族等候电梯。
这个电梯和他刚来公司的时候不是同一个，明显是老样式。
果然是在现实往前的时间点，只是不清楚到底是多久。
叮的一声，电梯到了。路星晨站得靠前，走入最里，侧身站好。剩下的人像下饺子一样沉默地往里投入，一个，两个……十个。
“等等！”一个男人喊道。
外侧的人按下开门键，不想冲进来的先是一个半大少年，后面跟着的才是他的父亲。
门顺利合上，路星晨侧身站着看不清最后两个人的长相，只听那父亲十分无奈地对儿子说：“你非要上这趟电梯不可吗？傅言。”
路星晨一怔，下意识转头去看，但是外层有人挡着，他忍下奇怪的感觉，穿过人群。
他听到少年说了一句“人多热闹”，声音有着变声期的尴尬，但语气语调，和傅言如出一辙。
果然，站在他父亲后面，路星晨看到了一个缩小版的傅言。一米七出头的十五岁傅言稚气未脱，表情比成年傅言刚开始不走剧情的样子更加气人，一双黑白分明的眼滴溜溜转，像是这个世界没他在乎的东西。
路星晨看着他还没那么棱角分明、带点圆润和丰富胶原蛋白的脸，不合时宜地想，哦——原来是出门玩耍的小狗一只。
十七楼很快到了，但路星晨却没跟着下去。
他想跟着这对父子去看一看，毕竟公司一个破作坊没什么意思。
父子俩最终停在了三十四层。电梯门一开，路星晨紧随其后跟上两人，转过路口，一个牌子上赫然写着林氏心理咨询中心。
心理咨询是一件格外烧钱的事，路星晨从没这种需求也不曾踏足这样的地点，他只悄悄跟在两人身后，亲眼看着傅云青熟稔地说出自己的预约，账单上就记了一千五。
……一千五，十几年前的一千五。
路星晨控制住面部表情，心在滴血。
前台登记好后，一个实习生上前道：“23号来访者请往这边走，林老师在6号房间等着。”
傅云青一摆手，让实习生不用引领：“我和林行都熟了，天天给他送钱。”说完把儿子一推，“你去别处坐坐。”
“今天的来访者不是十五岁？怎么……”
前台打断了实习生的话，抢道：“您请。”
傅云青见怪不怪，呵呵一笑便向着房间走去。另一头，傅言像是回到自己老家一样，不用人引着就自己跑到等候区，翻出林老板的Switch玩耍。
路星晨默默记下这小子沉迷游戏的黑历史，然后跟上了傅云青。身后传来前台教训人的声音：“你好奇心这么重？以后不懂的别多问！”
他去得稍晚，傅云青已经开了门要关上了，路星晨迅速上前，在门关上以前挤入屋内，结果还是被夹住了一片衣角。
试着扯了扯，路星晨发现要是用力，可能衣服会被扯坏，于是只好保持被挂在门上的尴尬样子，听着里面两人的对话。
傅云青坐在一个光秃秃的硬板凳上，对面，一个中年男人坐在软椅上悠然品茶，正是林行。林行拿出资料，抓起笔，头也不抬地说了一句：“开始吧。说实话我真的不想干了。”
林行是傅云青高中同学，傅云青带傅言回国后，就委托他帮忙看看儿子的状态。
在国外的时候，傅云青请过几个名气很大的咨询师，但傅言软硬不吃，圆滑地躲过所有问题和治疗套路。而且除了某些方面，傅言平时表现得很正常，不过越正常傅云青反而越担心。
他作为父亲，总是忘记不了儿子在妻子的葬礼上，一滴泪不流却十分空洞的眼睛。
林行就建议他假装自己工作压力过大需要心理帮助，顺便把孩子带过来，进行一个侧面的观察。
结果显而易见，效率超乎想象的低下。
“其实上一次他我请你来家里吃饭，不是也看出来一些东西，说明还是有用。”
林行翻了个白眼。
“那是他数学考砸了心理防线低。傅云青，你总不能祈祷你儿子次次数学考试都十几二十几分吧？”
傅云青沉默了一会儿，“……其实也不是不可能。”
路星晨：“……”
“不废话，”林行手上笔转得飞起，“我的每一秒都很金贵，快说。”
这位咨询师一项一项对着表，面无表情问出每一个或十分繁琐、或稀奇古怪的问题。傅云青和他一问一答，显然事先做过功课。
路星晨甚至还听到了“最近出门还会不会回头检查”的问题，傅云青的答案是会，而且至少三次，有的时候走在上学路上，突然就翻出包查看钥匙有没有丢。
锁上门了还要反复检查，钥匙就放在那里，傅言的精神是不是太过紧张了？
“最近有没有和他哥交流。”
“没有，都是哥哥上赶着逗他玩，不过傅谨你知道，做事很欠，基本上是来讨人厌的。”
“画画呢？”
“没动过，原来的工具在国外的时候全扔过一次。我后来给他又买了一套，他很给面子地拆过一次包装，就再也没有动过了。”
林行在这个问题上不死心地追问了一句：“完全没有吗？你有没有翻过他的草稿、课本，傅言原来一沉迷就能连画十几个小时，他不会忍不住动笔？”
傅云青扶额：“看过了，只有笔记。简直不敢相信，以前放在班里，他甚至有过在课本上画性转总统被老师当着全班批评的经历。”
路星晨饶有兴味地记下这一条。
停顿了好一会儿，傅云青摸了摸下巴：“不过倒是有一件和画画相关的事。”
他掏出手机，调开相册。那是傅言两年前的一副画，得了奖。他偶然发现有两次儿子拿出那副画来看，默默地什么也不说。
“什么画啊，仙子画？”林行钢铁直男一个，第一反应就是美女。
他接过傅云青递来的手机，一看，一幅以黄蓝为主的抽象画，交接的青浮在其间点缀，用色极佳，行笔看似随意却每一划都有妙处，最特别的是并非传统的油画笔触，而是带着一些古老的写意。
不管从哪个角度看，都是一幅流动的画。
林行皱眉看了好一会儿：“说实话他很会捕捉情绪，某种程度上是很敏感的一个人，不像你也不像谢姐。”
“不——”傅云青拉长了声音，眼中闪动着光：“那是你不知道，媛媛私底下是什么样子。”
林行鄙夷地看了一眼见缝插针秀恩爱的朋友：“说说怎么回事？他为什么画这幅画。”
“当时有一个以‘生命’为主题的比赛，他当时正好有灵感，画完就送去参赛。”
傅云青说到这里很有些得意却又苦恼，儿子和他的天赋点天差地别，他本人没有一点艺术细胞，回想起每一次关于绘画的对话，都是鸡同鸭讲。
“颁奖那天，我问他这幅画什么意思，他说生命是坚韧的，最高的精神外物不可摧残，只能将其变得更为璀璨。还说画中的原型不管遇到什么困难，都会淌过去，他自有一套不变的道理。”
“所以用蓝。”
“那用黄呢？”
傅云青笑了：“据傅言说，一开始他要画得很深沉。后来想了想，他选择的原型并没有把把世界排除在外，而是身处其中，怀抱着不明显却很真挚的爱意。所以添上了黄。”
路星晨在一旁听着，脑中渐渐浮现一个画面，。
不是眼前的这一幅，而是少年傅言一个人拿着画默默看着的样子，那时候他心里在想什么？
明明是一个很外放的人，但只在这一件事上退缩。
热爱的画笔也放下了……如果不是他们提到，把十几个小时静坐的人和傅言联系上都像是一个玩笑。
林行听了一通小傅言的艺术分析后点了点头，道：“我明白了。”
“这幅画，我用个不恰当但你听得懂的说法，是肖像画。他是自己想成为那样的人……在亲眼见证亲人的死亡过程之后。”
！？
他母亲死在他眼前？
路星晨搜刮起和傅铭宇寥寥几句关于傅言的对话，却发现没有任何更深入的信息。
傅云青偏过头，眼神一暗，遮住自己突然湿润的眼角。
林行告诉傅云青，像傅言说的那种孩子，虽然很少，但他见过类似的人。这类人表面波澜不惊，实际上真触碰到了他在意的东西，会完全笃定、没有一丝犹豫立刻做出行动。
“你的儿子你清楚，他不愿意回想当时的场景。但你说他会没有报仇的心吗？会不后悔自己当时的懦弱、会不想成为这样的人吗？”
傅云青点头，傅言确实在努力抹去母亲留存的所有痕迹，不管是她喜欢的颜色、季节，讨厌的菜品和人，都一概不提。
只是他之前认为儿子受到了心理创伤，应该好好呵护，却没想过心里的恨这一点。
“还有一件事，我之前一直悬在心里没和你说。”
“你这个孩子，说不定不止恨杀人犯，也恨他的母亲。”
林行话音刚落，路星晨扯开被夹住的衣服，自己开门离开。
“门没关好！”
“那是你这里风太大。”
他不该再听下去……再说，林行的话他并不完全同意。
作者有话说
第81章 裂缝（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