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卑微者的猎物》瑟瑟色色

2、卑微者的猎物—山茶法拉栗

　　卑微者的猎物
　　1.
　　“你是晋奇吧？现在以杀害孙晓婷的嫌疑逮捕你。”
　　突如其来的宣言让晋奇的大脑一片空白，就像眼前的闪光灯被点燃了一样，瞬间浮现在脑海中的词语都消失在光芒中。
　　他们打开汽车修理厂的大门，走在前面，身上的制服就是身份证。这张谁都知道的身份证很有威慑力，所以不会让人觉得有做作的味道。
　　——是警察。
　　警察似乎以为晋奇没有反证就肯定了他们的说法，嘴角露出满意的笑容，微微收了收下巴。可是晋奇由于紧张和混乱导致大脑无法运转，喉咙干巴巴的说不出话，皮肤像被冻结了一般动弹不得。那一刻，他特别想大声嘶吼。
　　——我没有杀晓婷。
　　但是，晋奇丝毫感觉不到扬言要逮捕他的警察会乖乖听他说话的氛围。如果他留在这里，就会像他们说的那样被逮捕。
　　快逃！
　　脑海中回响着一个声音。
　　被天启般从天而降的话语打动，回过神来，晋奇已经背对着警察跑了出去。汽车修理厂的大门就像屏风一样关上，拦住了追赶而来的警察。
　　晋奇跑得双腿发软，他们对着他的背影喊道：“给我站住，晋奇！”“你这是畏罪潜逃！杀人犯是跑不掉的！”
　　虽然听到了可怕的声音，但他一次也没有回头，拦截了一辆自行车就飞速前进。
　　他相信，洗刷杀人犯污名的路就在这次逃亡的前方。
　　“没有人……追上来。”
　　晋奇仔细观察了一下公园的周围，没有发现可疑的影子。他终于松了一口气，在长椅上坐下，拿出手机。一边保持警惕，一边迅速的操作手机。
　　“是不是出了什么差错？”
　　他说出的话，颤抖得连自己都能感觉到。在浏览器的搜索栏输入孙晓婷的名字，却让残酷的新闻出现在搜索的前列。
　　“今天早上，在A市B区的公寓发现了18岁的女性孙晓婷被杀害的事件，目前嫌疑人晋某某处于逃亡状态，警方正在火速追查中。”
　　无论浏览哪个网站，出现的报道都是相同的内容。想要相信是假新闻的心一下子就碎了，干巴巴的话语被吹过公园的风卷走，不断涌出的眼泪模糊了双眼。
　　晋奇今天没有和孙晓婷见面，杀了她的记忆当然是不存在的。但如果被问到昨晚他都做了些什么，记忆就像蒙上了一层雾霭一样模糊不清。在不安的驱使下，他的脚底不停的敲击地面。
　　晋奇不可能和孙晓婷发生夺人性命的争吵，两人恋爱多年，是要奔着结婚去的。这一点身边的人都知道，父母，妹妹，共同的朋友。
　　“对了，如果我能证明我不可能杀孙晓婷的话！”
　　操作手机调出聊天软件“际遇”群聊的画面。在这个小组里，有四个从中学玩到大的好朋友，每天都在嘀咕一些无关紧要的生活琐事。
　　何毅飞、孙晓婷、冯琳。
　　加上晋奇，四个人的亲密照片经常出现在群聊里。只是，这个带着天真无邪笑容的孙晓婷已经离开了这个世界，这一事实让他的胸口像被紧紧抓住一样疼痛。
　　看了看群聊，最后一条信息从两天前就停了。晋奇对这种没有察觉到异常情况的轻松心情感到焦躁，但还是迅速的输入了一条信息：关于昨晚的事，有件事想拜托你们。
　　马上就有两份已读。他焦急的等着对方的回复，可等了大概十分钟，谁也没有回信。
　　这种事从来没有过。难道何毅飞和冯琳都不知道昨晚发生的事吗？
　　不，那样的话，一定会人会问:“昨晚？发生什么事了？”
　　可是他们两个就像商量好了似的保持沉默，这让晋奇感到无比不安。
　　总之谁都可以，晋奇想直接见面谈谈。如果不这样做的话，他的脑袋会因为不安和焦躁而发疯。
　　“住所……住所……是吗！”
　　灵光一闪，晋奇想到这一点。虽然有风险，但一直躲在这里状况也不会好转。既然如此，就应该在逃跑的同时，先发制人的证明自己的清白。
　　一定要振作起来。在公园里，从玩游戏的小朋友口中听到了“加油”的声音。当然，晋奇知道这句话并不是对他说的，但那一刻，他觉得那是对他的呐喊助威。
　　2.
　　四个人中冯琳的性格最是善解人意，如果是她知道晋奇因杀人嫌疑被追捕，肯定会说:“怎么可能！我绝对不会相信阿奇会杀人！”
　　小个子的甜妹冯琳是一位可爱甜美的女孩子。长相稚嫩，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给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看上去就像小兔一样和善。
　　临近中午，在冯琳的住所附近，晋奇终于在人群中发现了她的身影。他犹豫着要不要从远处跟她打招呼，因为他发现她好像在警戒着周围似的，忙着把视线投向左右。
　　很明显，情况很奇怪。她警戒的是警察，还是——晋奇？
　　晋奇有些胆怯，但为了接近她，他摇了摇头，鼓足勇气拉近了和她的距离。
　　“嘿，阿琳！”就在晋奇说出这句话的瞬间——“啊啊啊啊啊啊！”近距离的惨叫声炸开了。
　　“阿琳，是我，是我，我是晋奇。”
　　“你不要过来，不要过来！”
　　冯琳对着晋奇的表情非常恐惧，一瞬间彻底粉碎了仅存的一丝希望。其实她早就认出晋奇，吓得脸都扭曲了。
　　晋奇不敢再靠近她，她把手边的椅子推倒，目不斜视的逃走了。这个情景简直就和晋奇从警察身边逃走时的一样，有种不可思议的感觉。为了逃避本应逃避警察的晋奇而逃避的冯琳，听上去多么滑稽啊。
　　“那当然要逃了，毕竟是新闻官宣的杀人犯嘛。”
　　话虽如此，但晋奇并不想轻易放过冯琳。不管她怎么反抗，晋奇在身高和体力上都更胜一筹。她是不可能逃离他的。
　　当冯琳想要推倒椅子阻拦的时候，“等等！”晋奇伸出的手抓住了她的手臂。
　　一瞬间，冯琳像看到了可怕的东西似的瞪大了眼睛，毫不抵抗的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老实说，晋奇本来就做好了被更大声叫喊、被拼命抵抗、被周围人怀疑的准备，所以对冯琳的反应感到很意外。
　　冯琳不满的鼓起脸颊，用怨恨的眼神看着晋奇。让他产生了一种错觉，好像是因为顽皮捣蛋而被训斥的孩子做出反抗大人的态度。
　　“你为什么要逃？”
　　“为什么？”
　　“我听警察说，你杀了晓婷！”
　　“是！”
　　冯琳本以为会被晋奇用各种解释搪塞过去，但她的怀疑却用一个冷淡的字爽快的承认了。
　　“什么？！”
　　“我也听警察说，我杀了晓婷！”
　　晋奇一脸怨恨。冯琳瞥了他一眼，尴尬的移开视线低下了头。
　　“何毅飞呢？他也被警察灌输过同样的道理吗？”
　　“嗯。”
　　“是吗？”
　　没有热度的话语从离开嘴边的那一瞬间起，就像陌生人说的话一样寡淡无味。当晋奇明白多年积累的友情在警察面前毫无意义的时候，眼前的这个冯琳对于他来讲，就变得无所谓了。晋奇不是那种想要跟对方说出“我希望你相信我”“你不是我的朋友吗”之类话的人。
　　事已至此，已经无所谓了。晋奇看着冯琳一脸不自在的坐着，他感到自己已经受够了，便离开了。他甚至不知道该以怎样的表情继续逃亡，突然想起自己戴了帽子和口罩，似乎也已经无所谓了。他踩着投影在地面上的影子走着，深色的影子似乎反映了他内心可怕的负面情绪，踩影子多少能让心情舒畅一些。
　　晋奇不敢回家，怕牵连父母和妹妹。目的地也没定，摇摇晃晃走了十来分钟。等他回过神来，手机已经收到了一条信息，是冯琳发来的。
　　“晓婷应该是昨晚深夜被杀的，因为晚上10点以前我们还在聚会喝酒。”
　　一看到文字，晋奇模糊的记忆之门就打开了。
　　新闻上说孙晓婷是在今早被人发现的，但没有报道她是什么时候被杀的。
　　昨晚，晋奇四个人确实像往常一样聚集在孙晓婷的家里。但是，因为孙晓婷是在昨晚深夜被杀的，而且晋奇作为她的男朋友，所以就被当成凶手，这未免太奇怪了。
　　因为——昨晚，喝高了的晋奇当着大家的面凶了孙晓婷，还一个人早早回家，才被怀疑了吗？
　　信息不足。晋奇再问对方是否有警察的其他信息，一直显示未读。他心想，难道冯琳是怀着罪恶感给自己发了信息，难道她不想再和自己扯上关系了吗？
　　胸口好痛。冯琳的那个表情一定一辈子都不会忘记吧。晋奇感觉受了伤，甚至想着再也不去见剩下的何毅飞。但是，他不能就此止步。
　　为什么昨天深夜会被杀？是谁杀的？为什么自己要作为杀人犯被警察追捕呢？在明白这一点之前，无论遭受怎样的痛苦，晋奇只能咬牙前进。
　　因此，晋奇决定了下一个见面的人——何毅飞。
　　他是四人中领袖般的存在。从初中时代开始，何毅飞就善于组织人，以他为中心的小圈子随处可见。他从不摆架子，被人依赖会既不好意思又很自豪，这样的耿直让谁都喜欢。
　　他是个充满正义感的男人。所以，如果晋奇被怀疑杀了孙晓婷，他的勇气当然会高涨，厌恶晋奇如蛇蝎。那家伙就是这样的人。
　　但另一方面，晋奇又期待何毅飞有勇气听他说话。何毅飞这个人的性格，就是知道好兄弟有困难就不会放任不管。
　　晋奇不想用欺骗的方式对付何毅飞。事到如今，他似乎觉得自己很幼稚会被人瞧不起，但还是想正面面对何毅飞。所以当他用颤抖的手拨电话时，很害怕呼叫的铃声会突然消失。庆幸的是，电话处于接通状态，并没有被切断。
　　“飞哥，啊，那个，我有话想对你说！”
　　在何毅飞还没改变主意之前，晋奇必须先说点什么。没想到何毅飞开门见山，连个借口都不找，只回答了一句：“啊，好啊。”
　　“晚上6点，我在江畔公园的喷水池等你。”
　　没有任何多余的话。但是，和往常一样简短的回答，让晋奇很是感激。
　　被指定的地方是人烟稀少的公园，虽然是没有人气的地方，但为什么要在这么偏僻的地方呢？晋奇不敢多想。不出所料，临近傍晚的江畔公园不见一丝人影，偶尔刮起的风吹动草丛的声音让人感到恐惧。
　　喷水池也因岁月的流逝而显得破旧，它已经失去了喷泉的功能，只是一个单纯用来蓄雨水的圆形装置，石砌的边缘布满了青苔。
　　晋奇打算再发个短信问个究竟，正拿起手机，隔着喷水池的另一头，何毅飞出现了。他慢慢朝这边走来，但在喷泉的另一边突然停下脚步。
　　细长的眼睛从漂亮的头发缝隙里露出来。何毅飞仿佛看透了一切，目光冷冷的盯着晋奇，这让晋奇挺直了腰杆。
　　晋奇刚要绕着喷水池转一圈靠近何毅飞，就对方用一只手对着他说：“等一下。”另一只手插在黑色的夹克里。
　　晋奇觉得他的这个动作很不舒服，但这种略显做作的动作也体现了他的勇气。喷水池直径约五米就是安全地带吗？晋奇当场把两脚分开与肩同宽，何毅飞满意的笑了。
　　“你找我有什么事？”
　　“我开门见山的问你，你从警察那里听到了什么？”
　　“听说是阿奇杀了晓婷。”
　　晋奇淡淡的问道：“然后呢？”
　　何毅飞歪着头问道：“真的杀了人？”
　　“怎么可能！我为什么要杀晓婷？”
　　“别大吼大叫，我只是确认一下，确认一下。”
　　何毅飞和晋奇的语气温度差是显而易见的。何毅飞或许没觉得晋奇是真的生气，耸了耸肩，像是在自我反省。
　　“是啊，你不可能杀晓婷。”
　　“你……相信我吗？”
　　“还是不相信比较好？对我来说，失去好朋友已经很痛苦了，如果可以的话，我倒是想避免凶手也是好朋友的事实。”
　　“不，不是的。因为阿琳不但不相信我，还把我当成犯人。如果我被警察追捕的话，杀人嫌疑的印象会更糟糕。”
　　看到急于辩解的晋奇，何毅飞却认为这是看上去带着几分演技的表情，无奈的笑着。
　　晋奇被连成一线的光引导着，脚步缓缓的朝向何毅飞。即使他踏出一步，何毅飞也不会拉开距离逃跑。他侥幸的想，如果是飞哥的话，也许会相信自己是无辜的，不会向警察报案。
　　就在晋奇看到自己即将摆脱这种状况的希望的瞬间，草丛里响起了咔嚓一声。
　　——没有刮风。
　　“它”弯着身子，仿佛要融入草丛里似的，当晋奇发现“它”的瞬间，“它”像被弹起来似的当场跳了起来。
　　干涩的“啪”的一声响起的同时，一道苍白的光穿过了晋奇刚刚站过的地方。
　　只能在电影和电视剧中看到，在现实世界中甚至会觉得是虚构的，完全无缘的存在。
　　——是麻醉枪。
　　不会伤害对象而使其昏迷的武器，这么可怕的东西竟然对着他。晋奇把意识集中在发出青白色光芒的地方，发现拿着枪的男人正准备再次瞄准他。由于身体折叠得很紧，动作有些缓慢。不知道是不是还没用习惯，枪口上下左右摇摆不定。警察明明有这样的东西，却把他当成了令人畏惧的对象，表情扭曲得有些胆怯。
　　——明明想杀我！
　　晋奇的愤怒沸腾起来，还没等思考，身体就已经反应过来了。他大步跑过去，一口气缩短了距离，盖在对方身上。
　　“嘿！”一个没出息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晋奇拍下手枪，把手伸向脖子，然后——
　　回过神来，警察已经躺在晋奇的脚边一动不动了，再也感觉不到任何生命的脉动。
　　晋奇缓缓的回头一看，冷漠的眼神吓得何毅飞一屁股坐在地上，呆若木鸡。四目相对后，晋奇好像恢复了正常，慌慌张张的手脚乱颤的往后退，那样子看起来十分滑稽。如果要逃跑，无论怎么想都是站着跑更快——只要保持平常心。
　　“这种地方怎么会有警察？”
　　“嗯，这个嘛。”
　　“指定这个地点的是你，如果警察不事先调查你的行踪，应该不可能提前埋伏。”
　　“是、是啊。不知从哪里泄露了情报——”
　　我冷静的听着何毅飞颤抖的声音，编织出下面的话。
　　“不是我出卖你，不是我。”
　　何毅飞细长的眼睛睁得大大的，他的表情雄辩无比，无情而残酷。
　　晋奇不想再听下去，长长的叹了口气。他一直相信朋友之间的关系，为了抑制对自己的焦躁，他把沉积在肺里的气吐了出来，只留下呼吸困难的感觉，仿佛暗示着断绝这种关系的痛苦。
　　晋奇走近瘫坐在地上的何毅飞，一把抓住他的衣领。
　　“你为什么要出卖我！”
　　“啊、啊……啊……啊。”
　　因为没有勒脖子，所以应该不会难受。尽管如此，何毅飞似乎还是很在意抓住自己脖子的双手，惊慌失措的望着它，以失去生气的茫然表情挤出沮丧的声音。
　　冯琳也好，何毅飞也好。晋奇被逼到绝路的那一瞬间，之前拼命抵抗的力量仿佛从手中滑落般消失了。
　　——他的存在有那么可怕吗？转念想起，想起躺在背后的警察。
　　——啊，他确实是个可怕的存在。
　　他们当然也会协助警察，如果和这样的杀人犯打交道的话，随时会丢了性命。
　　晋奇自嘲着，把吓得魂飞魄散的何毅飞放开，
　　何毅飞呓语般的嘟囔着：“晓婷说过，阿奇不爱她了，如果有一天她死了，就是阿奇干的。”
　　——晓婷？
　　晋奇正想问“为什么她会这样说”的瞬间，他全身就像电流一样受到了冲击。一瞬间，他的视野一片黑暗，无计可施的倒在了地上。
　　醒来时，何毅飞已经不见了。不仅如此，死掉的那个警察也不见了。
　　意识清醒后，晋奇感觉后背还在发热作痛，大概是被麻醉枪打中的缘故吧。晋奇猜想，埋伏了一个警察或许自己的臆想，也许旁边还有一个。
　　晋奇很痛苦，他因为愤怒完全失态了，他不明白警察为什么会放任他不管。难道是为了确保何毅飞的人身安全，把他抛在脑后了吗？还是说，自己出乎意料的醒得早？
　　晋奇低头看了看手表，才过了十分钟左右。
　　疑问堆积如山。但是，他既没有时间整理思绪，也不知道如何抑制住盘踞在心中的感情。
　　愤怒在沸腾的热水中像锅底冒出来的气泡一样，噗噗的沸腾起来。渐渐的，它变成了跌宕起伏、激荡人心的激情。
　　3.
　　“这里有医生吗？”
　　晋奇在车里自言自语。这个问题的答案当然是NO，也没有人会回答。理由非常简单，因为这辆车上的另一个人——他14岁的亲妹妹晋萌萌在目睹双亲被杀现场后受惊晕厥。
　　晋奇慢慢回忆起自己昨晚偷偷回家，发现父亲晋伟川和母亲黄佩丽躺在血泊中，他不可置信所看到的一切，双手揪住自己的头发陷入崩溃。
　　到底是谁干的！？先是女朋友孙晓婷，再是父母……不对……萌萌呢？
　　最终在晋萌萌房间的衣柜里找到她，被吓到语无伦次的她，看清来人是哥哥后失声痛哭，哭着哭着就晕了过去。晋奇也很想哭，可是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那就是逃！
　　然而还有令人绝望的事情围绕在身边。这种令人绝望的状况，恐怕一生中只有一次，发生频率就是这样。不，一定有很多人过着“没有”的一生。
　　在公路上行驶的这辆车里，有黄蜂。刚才变道的时候，晋奇看了看左后视镜，瞬间就看到了。这种黄色和黑色的反差，以压倒性的速度上下起伏的羽毛。黄蜂的脸无论谁看了都会觉得是坏脸。他做好了现在进行时死亡的准备。
　　只有在遭遇车祸、被持刀男子要走钱包里的钱时，才会下定死的决心。最长1 ~ 2分钟。但是他已经做好了死5分钟的准备。在公路上行驶的2个小时里，也会随时做好死亡的准备。
　　如果被黄蜂蜇两次，就会因过敏性休克而死亡。但是，过去一次也没有被刺过，所以不会在这里被黄蜂杀死。问题是被黄蜂吸引注意力而引发事故，还是被黄蜂蛰痛而误操作引发事故，抑或是普通事故。
　　晋奇感觉到左肩胛骨上方有一只黄蜂。轻微的异物落在肩膀上，它的重量压在衣服上，衣服内侧碰到了他的皮肤。不敢直接用手掸，怕激怒到它。于是他把肩膀贴在椅背上，想用这种方式打发它，但完全没有反应。只是没能很好的夹住，还是在被夹住之前从肩胛骨结实处起飞了？这个推测的正确答案是后者，后视镜里拍到了伫立在空中的黄蜂。
　　黄蜂到底是在哪里潜入的呢？仔细一想，时机有好几个。连夜开车逃亡到在这个自然环境丰富的乡村，他一边面色凝重的开车，一边和妹妹谈起案发经过。最终猜到凶手是谁。如果这个世界上有时光机的话，他首先会回到过去，不准妹妹用社交软件“际遇”。
　　大约十几天前，晋萌萌在“际遇”上以ID一颗草莓结识了一个ID Hungry的成年男性。14岁念初二的晋萌萌假冒18岁高三生。有一天，Hungry给晋萌萌发了一张露鸟照。晋萌萌吓了一跳，去找哥哥晋奇。晋奇看到后非常生气，一是生气年纪尚小的妹妹偷偷玩社交软件，二是生气那张猥琐照片会伤害到妹妹的心理。
　　于是，晋奇想要报复。他冒充妹妹每天和Hungry聊天，令后者对他着迷，期间骗取对方钱财大概有5万左右。最后，就在Hungry要求私下见面的时候，晋奇揭露了自己是男性的事实来羞辱Hungry，可是Hungry表示不介意性别，只是要求私下见面，还会准备一盒鲜红的草莓作为见面礼。晋奇觉得很可笑，一言不合就拉黑了他。就是这样的过程。
　　没错，父母被杀的案发现场放着一盒鲜红的草莓。鲜红的草莓和鲜红的血，同时深深的刺激到晋奇兄妹的视觉神经。
　　这时，晋奇的手机响了，对方开门见山的说道。
　　“警察会在5分钟后赶到你家里，而你就是杀害父母的杀人犯。”
　　“你是谁？我没有杀人！”
　　“杀人的刀柄上只有你的指纹，况且你还杀了孙晓婷。对了，还有那个警察。”
　　“你到底想干什么！”晋奇愤怒的问道。
　　对方怎么会知道这件事，难道当时他也在喷水池？
　　“车钥匙在楼下的花盆里，想找我报仇就不要浪费时间，现在你只剩3分钟。我说过，我们迟早会见面的，希望你会喜欢我送给你的见面礼。”
　　晋奇不敢停留，急忙带着妹妹找到楼下花盆里的钥匙，按着导航里提示的路线行驶。可笑的是，导航提示他不能中途停车，因为无法正常使用刹车，所以直到开往目的地，油量才会使用殆尽。
　　如果发生事故，车内的冲击力将无法估量，气囊应该也会启动，如果漏油的话就有起火的可能性。那样的话，大黄蜂，你也是同伴，被气囊压死也好，被火烧得全身溃烂也好。不管怎么说，大家都不会死得好。一人一蜂死了就算了，不想拖累晋萌萌。晋奇心想怎么办。
　　从前方的路标上可以看到服务区。在那里休息一下应付一下也是可以选择的。如果他能活到那里，就可以暂时停车，打开车门，进行临时避难和构筑对策。但这一想法瞬间消失了。他在想什么，刹车根本无法正常使用，不开到目的地，就无法得知神秘人的真面目，怎么为父母报仇？
　　黄蜂终于降落在了晋奇的脖子上。他通过薄薄的皮肤感受到了它的六只腿。速度表的玻璃表面隐约映出晋奇和黄蜂的身影。他的人生也到此为止了吗？领悟到这一点的时候，他醒悟过来，拯救自己的永远是自己。
　　于是他踩下油门，在公路上继续加速。左前窗和右后窗全部打开，如果打开行驶中的车窗，风就会灌入进来。如果在他的座位附近刮起这种急加速带来的强风，黄蜂也不会继续降落他的脖子上。但如果只是这样，就只能飞向后座。要让这家伙出去，也得给它留个出口。正因为如此，打开右后窗，空气就能倾斜通过。他猜对了，一阵狂风吹过，黄蜂从窗户出发了，他目送了它的旅程。
　　再往前一看，晋奇后悔自己的目送行为本身就是致命的，前方迎面而来一辆大卡车。
　　他无法使用刹车，就这样遭遇了车祸。安全气囊打开的瞬间，他清楚的看到妹妹的头用力的撞击在玻璃上鲜血四溅。
　　4.
　　太阳即将落山。乌鸦的叫声——。
　　晋奇瞥了一眼被染成红色的街道，轻轻的关上院子里生锈的铁门。
　　牢牢锁上后，把手里沾满泥土的铲子靠在花坛旁。
　　他一边脱下脏兮兮的工作服，一边打开玄关的门。
　　晋萌萌从里面啪嗒啪嗒的跑出来迎接，站在面前，看到晋奇的样子，皱起了眉头。
　　“好脏，把衣服脱下来给我。”
　　说完，她用指尖从晋奇手中接过工作服。就像玩起重机游戏一样抬起手臂，小心翼翼的走向厨房，生怕碰到任何地方。一定是打算直接扔进垃圾桶吧。
　　晋萌萌背对着晋奇问他吃什么。晋奇一边回答说只要有能吃的就好，一边用毛巾仔细擦脸和身体。尽管回家前已经洗掉了一次污渍，但毛巾的颜色已经变了，再也不想用了。
　　浑身黏糊糊的让人忍不住想骂几句，这种不愉快的感觉让他的脸僵住了。但是，晋萌萌像机器人一样举起手臂，轻轻晃动着。晋奇觉得那种不协调的感觉很好笑，脸部肌肉的紧张感顿时松弛下来。
　　也许是从紧张中释放出来的缘故，刚才过度使用的胳膊和腿都嘎吱嘎吱的抽动起来。晋奇笨拙的慢慢挪动着身体，跟着晋萌萌走向客厅。
　　什么嘛，我不也像个机器人？
　　晋奇露出苦笑，他好歹也是经验丰富的汽车修理师，难道也要给身体零件上点机油？
　　穿过短短的走廊，来到尽头的起居室。仿佛结束了一段疲惫的旅程，晋奇终于安心了似的深深叹了口气。
　　房间入口左侧的木架上挂着几张照片，上面的陌生人正笑着迎接晋奇。
　　十平米的空间，灰色的沙发围绕着灰色的玻璃茶几。向右一看，只见晋萌萌在与起居室相连的开放式厨房里，忙着打开和关闭厨房橱柜。
　　“那个在哪里呢？”“怎么没有啊？”之类的声音传来，她好像在找什么。
　　晋奇松开裤腰带，身体扑通一声陷入松软的沙发。
　　窗边有一台很大的平板电视，但没有电源，只有晋萌萌发出的生活声在起居室里回响。晋奇倒不是困，只是眼皮自然而然的掉了下来。
　　仿佛回到了日常生活。他产生了这样的错觉，任凭这种感觉左右，过去和孙晓婷的美好回忆一个接一个浮现在眼前。晋奇突然发现自己的脸上溢满了幸福。
　　这时，从客厅南侧通往小庭院的门那边传来了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
　　微弱的玻璃碎裂声。让晋奇的身体猛地一颤，慌忙坐起身来。他看向厨房，与一动不动、一脸胆怯的晋萌萌四目相对。
　　“没事，没事的。”
　　为了让晋萌萌安心，也为了告诉自己，晋奇小声说道。他停下身体的动作，竖起耳朵听了一会儿外面的动静，之后就再也没有听到外面的声音。
　　晋奇呼出一口气，身体又陷入沙发。晋萌萌也开始活动，灶台的开关咔嚓一声响起。
　　“哥，白天你发现什么了吗？”
　　晋萌萌踮着脚尖伸长脖子，看着头顶上的厨房橱柜，一边询问附近是否有警察。
　　“不，完全没有。”
　　“是吗？可是我们还是会离开吧，虽然我很喜欢这栋房子。”
　　“嗯，我也很喜欢，但没办法。”
　　晋奇说着，依依不舍的环视了一下整个起居室。架子、小物件、挂在墙上的绘画，每一件都是趣味十足的设计。潜入这个家虽然是偶然，但晋奇和晋萌萌都觉得中了不少奖。因为积攒了很多食物，又围了比身高稍高的围墙，即使在家里活动，外面也很难发现。
　　晋奇暗暗侥幸，那个看不见身影的人应该不会找到这里，于是兄妹俩高兴的决定把这里作为临时住所。虽然是别人的家，但过了一天，就像自己的家一样，完全融入了家的气息和接触的感觉。
　　把能用的东西集中在一个地点，这样就能马上拿出来使用。想到这里，晋奇开始观察房间里的一切。晋萌萌轻轻的把盛了面条的碗放在了玻璃桌上。虽然只是煮方便面，面上卧着煎荷包蛋，但对疲惫且饥饿的身体来说，这似乎是他们现在最渴望的最佳饮食。
　　“好香啊。”
　　“煮了三袋酸菜口味，已经没有了。”
　　“是吗？”
　　晋奇从来没有喜不喜欢吃的东西，但是方便面的香味会让他觉得有些留恋。
　　水、米、罐头食品之类的东西要优先寻找并储存起来，但是方便面是因为以前的住户买齐了，现在又一口气煮了三袋。
　　晋奇用筷子夹起酸菜，告别似的轻轻看了一眼，然后放进嘴里。酸菜酸爽的口感在口腔里蔓延开来。酸甜苦辣，据说在人的味觉中，舌尖体味最分明的是“酸”。当牙齿触碰到“酸”的食物时，舌尖、舌根再到整个口腔，让你酸的发颤，唾液在口腔猛地释放。
　　晋萌萌坐在看得见脸的位置，把手肘支在桌子上，茫然的问道。
　　“接下来要去的地方，会有人吗？”
　　“会的。”
　　就像想办法把陷入泥沼的身体拉上来，就像要拼命撑住摇摇欲坠的积木保持形状一样。
　　晋奇把冒着热气的酸菜方便面送入口中，想着孙晓婷，想着爸妈，含着泪慢慢咀嚼。
　　“有件事我很好奇，你把我埋在哪里了？”
　　“那边的池塘。”晋奇一边吃面，一边指了指窗外。
　　不对！晋奇抬头一看，晋萌萌一副头破血流的样子。他疯了一般跑到池塘开始挖土，挖着挖着就看到脸上沾满泥土的晋萌萌。
　　晋奇吓得瘫倒在地，语无伦次道：“怎么、怎么会这样……萌萌怎么会死？”
　　只见晋萌萌睁开眼睛，干涩的嘴唇张开，喃喃道：“哥，我为什么会死？为什么会死？”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晋奇惊醒后发现原来是梦，明明发生了车祸，可是他却躺在一个陌生的房间里。

　　5.
　　晋奇的头还很晕，没有找到手机和妹妹晋萌萌。他打量着房间，心想难道有人救了他？
　　从房间出来，晋奇发现自己身处二楼，他缓缓下了楼，看见一楼正在冲泡茶水的男青年。
　　“请问，这是哪里？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男青年微笑道：“这是一家民宿，我是店主陈文。我发现你躺在公路边上，所以将你带了回来。”
　　“是吗？那你有看见我妹妹吗？一个14岁的长发小女孩，我记得我们发生了车祸。”
　　晋奇急切的问道，即使他的头还很疼，甚至记不清车祸的细节。
　　陈文听后，一边抿嘴思考，一边将泡好的茶提给晋奇。
　　“抱歉，我没有发现车祸，也没有看见你妹妹，只看见你一个人躺在路边。”
　　与黑发和隐框眼镜很相配的陈文，带着温和的微笑，容貌看起来清丽端庄。
　　陈文坐在晋奇面前的椅子上。椅子嘎吱一声响了起来。他想，什么都不懂的人看到他，应该不会有不好的印象。
　　晋奇有些疑惑，难道自己的记忆出了差错吗？他开始观察这个叫陈文的男青年，对方没有特别紧张或兴奋的气氛。有些过于沉着，硬要说的话，应该是有违和感吧。
　　“天气变热了。”
　　陈文这么一说，晋奇也轻轻点了点头。
　　“进入十月了，再也听不到蝉鸣了。”
　　声音清脆悦耳，声音和外表一样，给人留下好印象。
　　“你喜欢夏天吗？”
　　“嗯，我喜欢。抱歉陈先生，我现在必须要找到我妹妹。”
　　“请你先不要着急，先坐下休息一下，我等一会儿帮你打个电话确认一下。”
　　晋奇确实需要休息，他已经一天一夜没合眼了，除了车祸后到现在。可是如果陈文帮忙的话，无疑就会暴露自己的行踪，那他还怎么找到凶手呢？
　　“你喜欢金鱼吗？”
　　没想到陈文这么一问。
　　晋奇喝了一口茶，想起晓婷很喜欢养金鱼。
　　“还好吧，我喜欢水族生物。”
　　“你有把金鱼放进搅拌机里吗？”
　　“啊？搅拌机？为什么？”
　　晋奇觉得这是不可思议的行为。把生物放进搅拌机？
　　陈文露出“嗯”的表情，向晋奇解释。
　　“是什么时候呢，以前在网上看到过视频，有人把金鱼放进搅拌机里。那是行为艺术吗，我也不清楚。总之，视频拍摄的很漂亮，我想有一天自己也能这样欣赏金鱼。”
　　“金鱼们后来呢？”
　　“被人打开了搅拌机的开关。”
　　陈文的声音没有任何变化。晋奇甚至被他的内容和声音动摇了。他突然意识到，眼前的男青年或许就是那个杀人犯。两人陷入一阵沉默。
　　“我可以问你一件事吗？”
　　“嗯。”陈文点点头，嘴角画出一道弧线。
　　“你最近几天有去过A市B区吗？”
　　“去过，但是今年不一样，我没像往常一样直接回家。”
　　“为什么？”
　　“我发现一个很美的女孩子，她穿着橘色的裙子和红色的外套，就像金鱼一样美。”
　　说到这里，两人四目相对。陈文保持着温和的笑容，继续说。
　　“我看到她搀扶着一个醉醺醺的男人下楼，没过多久，又有两个人从她公寓里出来。”
　　“然后呢？”晋奇握紧双拳放在腿上。
　　陈文没有回答。但是，那只眼睛却在说：“晋奇，你其实是明白的吧？”似乎在问晋奇。
　　两人再次陷入沉默。
　　“晓婷呢？”晋奇开口道。
　　陈文的声音里不知哪里带着笑，和刚才温柔的青年不同，他的声音里充满了疯狂。
　　“一开始她很乖。可是，当我说要杀了她的时候，她就一直哭。金鱼不是不会哭吗？金鱼是不会发出声音的。”
　　陈文笑了。晋奇瞪大了眼睛，额头上渗出了汗珠。
　　“她怎么死的？”
　　“勒死的。确实，我勒住了她的脖子，但是她没有死。”
　　“你是说你没有杀了晓婷？”
　　晋奇的声音明显有些僵硬。
　　“等我注意到的时候，那个女人已经变得很乖了。嘴里还吐着白沫，已经变成金鱼了，她真的变成了金鱼，是我把她变回了金鱼。”
　　陈文继续说，像在讲童话故事一样。
　　“我在浴池里放满水，轻轻的让变回金鱼的她浮上水面。红色的裙子漂浮起来摇晃着，摇晃着，摇晃着……啊，拍了很多张照片，放在你的房间里……对了，警察应该已经找到了。”
　　“那我爸妈呢？萌萌呢？为什么？”
　　晋奇感到很绝望，甚至头晕目眩，快要失去意识。
　　陈文扶了扶眼镜，调侃道：“你的友情经不起考验，我已经帮你解决了。没有他们，你才能完完全全的属于我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