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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预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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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给伊丝的红宝石,为什么会在母亲那里?
尤塞里安倚在墙边,思绪纷飞。
他不知道的时间里,伊丝又遇见了多少事?
她门外守夜的女仆在那天撞见他后便撤走了。
虽然……尴尬到头皮发麻脚趾扣地,但他没能问清楚突然增加守夜女仆的原因,王兄并不知情,问康娜女士,她说仅是为安全起见。
是这样吗?
爬墙的事不出意料地暴露了,被父亲罚过之后,还接受了王兄至今为止共计四次的调侃。
唉——
等到月上中天,他和伊丝就三天没有见过了。
头搭上墙,他侧脸看向旁边紧闭的房门,心头无端涌上酸涩气闷。
明明房间就在隔壁,却愣是整天见不到人,他走时伊丝没起,他回来时伊丝已经睡下,就这样硬生生错开了。
她就不想见我吗?
抓心挠肺的只有我一个?
尤塞里安捂着脸,深深郁卒。
不仅伊丝见不到,连小黑的影子他也没瞅见。一个两个的怎么回事,一齐说好了要把他排除在外?
寂寥的走廊只有月光为伴,尤塞里安慢慢靠墙坐下,手臂搭在膝盖上。
想敲门,想抱她。
突然间觉得有点疲惫,他缓缓闭上双眼。靠一会儿,就一会儿。
咔嗒。
门被打开的声音。
尤塞里安的眼皮当即弹开,入目是张勉强撑开条眼缝的困倦脸。
“伊丝……”他站起身,哭笑不得,“我吵到你了吗?”
话虽这么说,但他发誓,他绝对没有故意搞出什么响动。
伊丝想瞪他,这家伙吵醒她睡觉两次了。怎么的,看她现在没法动手?
但眼睛睁不开,用力的时候反倒像要一头栽倒似的。
尤塞里安连忙接住她,忍不住地发笑。奥丽芙夫人到底在白日里给她安排了多少课程,伊丝晚上才会困成这样?
这会儿他倒是不记得自己的小哀怨小苦涩了,伊丝的“投怀送抱”正中红心。
也没惦记着趁机多抱会儿,尤塞里安带着人往房间里走,哄着,“你睡,你睡,回床上睡,我不吵你了。”
却被伊丝推开,他错愕地眨眼,随即被反手抓住手腕往里间带。
半梦半醒的伊丝手上哪能使出什么力气,但尤塞里安的腿无需指挥,自发就跟着走了。
到了床边,伊丝重新上了床,再把傻站着的人脑袋往枕头上一按,手臂压着不让起,免得又在门外窸窸窣窣地烦人。
凶巴巴吼了个“睡”,然后自己先睡为敬。
平缓的呼吸拂在脸上,那一块皮肤瞬间变得格外敏感,对方的香甜气息渗透被蒸红的皮肤,熏得尤塞里安脑子晕晕乎乎。
姿势太别扭,他小幅度地调整,尽量不动到伊丝,她还是不满地拢了拢他的脑袋。
这个位置……要命!
尤塞里安仰着脸,僵硬地维持头颈的角度。伊丝的手臂牢牢圈着他的头,再想抽身就太艰难了,只好放松身体侧躺在床边,半腿悬在床外。
令他心安的睡颜近在咫尺,沿着每一根清晰的线条、每一弯卷翘的弧度看去,视线描摹出的角度无一不让他心动。
尤塞里安轻轻环住睡着的人。
一次,就一次,让他在伊丝身边多待一会儿吧。
……
“打开。”
捏紧了手中的钥匙,康娜无声叹息,将钥匙插入锁孔,转动。
门开了。
康娜侧开身,路易斯大步越过她。踏入门的一瞬,壁上灯火次第亮起,环绕暗室一周,最后停在闭目的黑袍老者身侧。
眼前突然明亮,路易斯下意识眯了眯眼,再看清室内情形时,心头不由得一阵惊颤。
上百座整齐排列的纯白半身人头像齐齐“看向”门口,诡异的注视感让人毛骨悚然。
定定神,路易斯抬腿迈步。
凉气在背脊流窜,余光不经意瞥到什么,他猛然转头,死死与一座塑像对视。它有张微笑的生动面孔,却怎么看怎么怪异。
并未发现异常,路易斯深呼吸,将挥之不去的古怪感压下。
刚才会动的眼珠……大概是错觉。
再向前时,路易斯忽然反应过来,他大可以直接呼唤邓林,不用非得自己穿过这片雕塑。
“告诉我,夏雅的预言在哪里。”
端坐的黑袍老者未曾睁眼,只抬手指向一处,路易斯看去,一座雕塑正散发微光。
它在房间的一角,要靠近,还是得经过一片塑像不可。
看着一动不动的邓林,路易斯憋火。
他是夏雅的老师,自身更是强大的法师,即便不将他这个国王放在眼中,他也拿人无可奈何。
隐怒将微弱的惧意燃成飞灰,路易斯沉着脸走进石像群中。
这是他第一次进入夏雅的修行室。
十多年前,夏雅开始跟随邓林修习预言系魔法,她爱好雕塑,便以雕塑为媒介,摸索出了独特的预言魔道。
夏雅是个要强的人,做什么都标准极高。
她的雕塑技艺,哪怕最挑剔的艺术家也无法说不好。皇家花园中还摆放着她的作品,与帝国最顶尖的工匠雕刻放在一起,也很难分辨出哪座是出自她手。
想到围绕自己的雕塑都是夏雅亲手雕刻而成,路易斯才安心些许。
走过一段,他才发现,并非所有人像都栩栩如生,有些雕塑只完成了部分,有的甚至残缺了,上面有崎岖坑洼的痕迹,简直像出自初学者之手。
也许,夏雅的修行之路并不如他所想的那般顺利。
越往角落走,人像的缺陷越多,面容扭曲,仿佛全化作了雕刻者疯狂的宣泄,不成人形,反而更像丑恶的鬼怪,令人无端焦躁,感到目眩。
这些也是夏雅雕刻的?
强忍不适,路易斯快步往邓林指示的雕塑走去。
来到雕塑近前,他不易察觉地呼出口气。还好,它是尊普通的人像,虽然尚未完成,但至少不是令人惧怖的模样。
或许,它会是夏雅最后的雕塑。
恍然记起,嫁作他的王后前,夏雅还是一名天赋极佳的魔法师。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就再没见过她使用魔法了呢?
人像只有小半张脸,完整的部分仅一只眼,其他部分尽是凌乱的刻痕,似乎无论如何也无法再刻出更多。路易斯仿佛能看到夏雅不断拿起刻刀,却迟迟找不到落处,最终无数次垂手的场景。
雕刻出的小半张脸纹理极其细腻,似是受过经年打磨。唯一完整的那只左眼更是细致入微,每根线条都清晰流畅得不可思议,像是猛然捕捉到稍纵即逝的灵光,又在须臾间用尽全力将之刻印在了石像上。
有暗沉的血迹淌落过人像的发顶,滴落在脸侧,像是某种不详的预示。
那只眼睛并不出众,没有鲜明的特点。柔和的脸部线条,应该是个女人。
回忆印象中的人脸,路易斯并未找到任何相似的可疑目标。脑中隐隐作痛,他疲惫地捏捏眉心。
真是个难题。
……
“……北部的边境伯以及邻近的几位领主递交了减免税收的申请,并要求向商人加征羊毛补助金,以及增征过境皮革的关税……父亲?”
“我在听。”路易斯眼睑低垂,重重揉了揉额角,“别再念这些得寸进尺的可笑要求了,留到下一次政务会让人吵去吧。”
“您说得对。”夏普将手中的文件推到一边。
“还有别的要紧事吗?”
夏普想了想,“伯纳德将军以长女的名义向凯瑟琳公主送了一封茶会邀请,以及五大骑士团的骑士长希望得到勇者殿下的亲自指点,您觉得哪个比较适合现在商讨?”
路易斯无奈地瞥一眼自己的二儿子。
“您的脸色看起来不太妙。”犹豫了会儿,尤塞里安还是开了口,“现在还有时间,您可以去小睡一会儿。”
路易斯闭眼靠在椅背上,眉头没松开过。
他一夜没睡,身体感到疲倦,但精神却始终无法平静,起起伏伏全是夏雅、他们的婚姻、她的预言,还有各种政务。
尤其是夏雅的预言,他无法不在意。
她的老师,邓林·李维斯,曾是教廷最优秀的言灵系法师,若不是选择守护在夏雅身边,如今的主教中应当有他一席。
夏雅极少作出预言,偶与他意见相悖时,事实总是证明她所言的正确性。
但她此次给出的预言指向并不明确,听上去也荒谬至极——
所谓“帝国命运的掌控者”。
那个雕塑上面目不清的女人?
呵。
看看夏雅雕刻出的那些恶魔吧,说不定是她疯了呢?
可每当这么想,夏雅大口呕出的浓稠热血、她惨白冰冷的手、她深陷的眼和干枯的脸,便开始无休止地折磨他。
路易斯嘴角紧绷。
好吧,就当他也疯了。
“我的确需要睡会儿。”路易斯沙哑吐气。
威严的君王陷在椅中,周身端肃的气势消散,脸上的细纹松懈下来,昭示他已并不年轻。此刻,他就像任何一个忧虑的丈夫,一个疲惫的父亲。
夏普走到路易斯一侧,眼神鼓励着踌躇的尤塞里安。
不似母亲,父亲总是更有距离感的。加之相处少,他这个弟弟又不是擅长表达的性格,对待父亲反倒更像对待不熟的长官。
懂得兄长的意思,尤塞里安暗叹,走到路易斯身旁,握住他手臂时尽量让自己不显得太拘谨,“我扶您去休息。”
听到声音时,路易斯略显诧异地睁开眼。
来的竟然是一向和他生疏的小儿子。
尤塞里安自小就是个懂事的孩子,但作为父亲的自己却缺席了他的成长。
小儿子的生疏他可以理解,也可以接受,他并不强求转变。毕竟,他曾将尤塞里安送到了厄多拉,他没有因此心生憎恨,路易斯已经喜出望外了。
却没想到他会主动靠近自己。
被父亲用复杂的眼神看着,尤塞里安感到几分难言的歉疚。
之前……他的确不知道该如何与父亲共处,能避则避,试图借此隐藏心底的抗拒和愤怒。
但现在,他渐渐能理解“国王”这个称号代表的负担和重量了。
即便仍有隔阂,但或许他可以以另一种眼光看待这个男人。
他的父亲。
路易斯将手覆在尤塞里安的手上,笑道:“好。”
尤塞里安抿唇,低低应声。
夏普在一旁看着,深感欣慰。
看着尤塞里安,感受着他有力的手掌,路易斯心中感慨。
刚要起身,脑海中却忽然闪过一张脸,与萦绕不去的塑像陡然重合。
呼吸顿时一滞。
作者有话要说: 夏普:老怀甚慰。
路易斯:老怀甚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