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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回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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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老爷一大家子早早地迎在门口,不是迎李渺渺,是迎那位新姑爷。
浩浩荡荡一行人在李府门前停下,刘行知刚下马车,李老爷就笑呵呵地上前寒暄一番。
“岳父大人。”刘行知挨个行礼,“岳母…”
李渺渺用胳膊肘拐了一下,他本就瘦弱,因为外力的作用身形一颤,轻咳了两声。待他稳住之后,侧头看着她挤眉弄眼的样子,俊美的脸上全是疑惑之色。
周氏原本堆着笑的大脸,瞬间就垮了下来。
“爹,您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女儿啊?”李渺渺赌气,直瞪着李老爷。
周氏歹毒,妹妹跋扈,弟弟草包,这一家子白眼狼,她唯独对这个父亲存了点好感,许是他给了她前世缺失的父爱吧。
但她深知,冲喜这事,如果不是得到了父亲的默许,周氏是断断不敢那样明目张胆地绑她的。在利益和亲情面前,父亲永远都会选择利益。这么些年,大事小事,次次如此,从无例外。看来,自己跟这便宜老爹的父女情分,所剩无多了。
“哈哈哈,是爹不好,新姑爷太俊,忽略闺女了。”
他走过来,一手拉起李渺渺,一手拉起刘行知,在一众丫鬟小厮的拥围之下进了大门。
刘行知带来的东西,堆满了整个内院,李老爷和周氏笑得合不拢嘴,都把他当尊大神供着。
李婉婉拿起一只上好的白玉手镯,问丫鬟春花好不好看。
春花眼睛都放光了,连连点头,脸上的肉也跟着抖动。
“把这箱,这箱,还有这箱,都抬进我屋里去。”
李婉婉用戴着白玉镯的那只手点了点,几个小厮立马动了起来。
这一幕刚好被李渺渺看见,她气不打一处来,一脚就踹了面前两个小厮抬着的箱子。
金银珠宝洒落一地,叮当作响。其他小厮赶紧放下箱子,低着头规规矩矩地站到一旁。
“李渺渺!你疯了?”李婉婉怒目圆睁,走到她面前。
秋雨立马把自家小姐护在身后,神色坚定又害怕。
这个二小姐年纪不大也不胖,但是蛮力特别大。这么些年,每次动起手来,大小姐都会吃亏。
可下一秒,她就被春花粗壮的手臂锁住咽喉,拖出了院子。
李渺渺漫不经心地上下打量李婉婉一番,然后嗤笑一声。
没被绑去冲喜之前,她虽在这宅子里跟他们斗来斗去,但都是留了情面和分寸的。如今,她实在是没什么耐心忍着这位欺负了自己八年的妹妹了。
“没有啊,疯的好像是你哎。”李渺渺语气里充满了嘲讽和轻蔑。
“李渺渺,你如今嫁给三少爷,享不尽的荣华富贵,怎地还这般斤斤计较?别说是这几箱首饰,就是全给我做嫁妆,爹爹也是同意的。”
李婉婉双手抄在胸前,朝她翻了个白眼,下巴都快翘到天上去了。
“这日头正好,你就开始做梦了,是不是太早了点?”李渺渺笑着一脚踩上地面散乱的首饰,玉器断裂的脆响让她笑容更盛,仿佛看笑话一样看着李婉婉。
“你…”
李婉婉咬牙切齿,伸手指着李渺渺的鼻尖,还没等她说完,李渺渺就抓住她的胳膊,一把将白玉镯薅了下来。然后拽着胳膊顺势一拉,她整个人就扑倒在地上,手上的皮肤瞬间就被杂乱的首饰刺破,鲜血开始渗出来。
李婉婉看着手上的血,惊声尖叫,胡乱抓起一把金钗就朝李渺渺的脸刺了过去。
金黄的钗子没入胸膛,月白衣袍开出鲜红色的花,李婉婉看着这花,脸上露出了狰狞的笑,可在她抬头的那一刻笑容瞬间凝住。她惊恐地松开手,跌跪在地上。
“三少爷!”李渺渺声音发颤,神情恍惚的看着倒在自己怀里的刘行知,本就虚弱的病体,如今更是雪上加霜。
“娘子…你…没事吧…”他双目紧闭,眉心蹙聚,声音轻不可闻。
豆大的汗珠顺着鬓边滑至下颚,李渺渺慌乱地替他拂去,说不出一个字。
李老爷着急忙慌地唤人去请大夫,一回头看见周氏正要去扶李婉婉,大喝一声。
“让她跪着!”
他真后悔自己晚了一步,才让这不争气的二女儿犯下此等大错。当时听到屋外有动静,新姑爷出来时,他也当是两个女儿如往常一样小打小闹,只吩咐周氏亲自下厨去做几道拿手好菜,随后才出来。谁知道一出来,就看到二女儿持钗行凶。
新姑爷本就病重,一连躺了几个月,眼看快不行了才找人冲喜的。这一钗子下去,万一直接给扎死了,那他李家就完了!
想到这里,李老爷冷汗直流,他连忙抬手擦了擦额头。
大夫赶到的时候,刘行知已经昏死过去。他躺在榻上,面色惨白,形销骨立,毫无生气,与一具尸体无异。
而李家上下已经乱作一团,周氏跪在李婉婉旁边拥着她啜泣,下人们纷纷在议论二小姐会不会被官府抓走以命抵命,李老爷更是犹如热锅上的蚂蚁,在屋内来回踱步。
“爹,通知员外府吧。”李渺渺从床边起身,给大夫腾地方。
“不行!”李老爷一甩衣袖,捋了捋胡子。“容我想个万全之策。”
“策什么策!您策来策去,能让三少爷醒过来,完好无损地走出李家吗?您若是想保住妹妹,那我劝您死了这条心,不管是杀人还是伤人,都是要下大狱的!”李渺渺走到他身边,接着道。
“三少爷无事便罢,若是直接去了,他的家人连最后一面都见不到,您觉得,妹妹乃至整个李家会怎么样?”
此时大夫已经处理完伤口,起身朝李老爷行礼。
“李老爷,您还是听小姐的吧。虽说这金钗没有刺到心脏,但这位少爷似有顽疾,身体早就被拖垮了,这伤几乎当场要了他的命。”他将方子递给旁边立着的秋雨,接着说道。
“现下只能用这味药吊着命,能不能挺过去,就看他的造化了。”
听了大夫一席话,李老爷重重地叹了口气,吩咐人去了员外府。
所有人都退了出去,只留下李渺渺照顾刘行知。
一个时辰后,员外府的人来了。
老夫人,刘员外,庄氏,翠兰,还有一个浑身是伤的小厮。
那小厮一进屋就冲到榻前跪下,连连扇着自己耳光,一下比一下响亮。
嘴里还不停念叨着,“都是奴才的错,不该让您去的。”
翠兰搀着老夫人走过来,在李渺渺身旁顿了顿。
“对不起,老夫人。”
李渺渺低下头,不敢与她对视。
老夫人看了她一眼,便走到榻边坐下,摸了摸刘行知的脸。
“你父亲已经跟我们说明了情况,这事,罪魁祸首是李家二小姐,与你无关。”
老夫人一向通情达理,可看着自己的小孙儿命悬一线,难免责怪。
“但行知是你的夫君,他身子不好,你理应顾着他点儿。”
“对不起…”李渺渺声音哽咽,眼中噙着泪,头低到了极限。
不管是现代还是古代,都没人这样护过她,刘行知挡在她身前的那一瞬,她心里的情绪是复杂的。但是她宁愿刘行知没有护她,毁了容总比失去一条命好。若是他挺不过来,她这辈子都会良心难安的。
一想到前几天自己拼了命的想逃婚,而这个在今天之前素未谋面的男人却不要命地护着她,莫名的负罪感从心底升起,让她有些喘不过气,心口梗塞无比。
“娘,要我说,就不该娶她进门。这冲的什么喜?别是个扫帚星,克死我们行知。”庄氏一副阴阳怪气的样子。
“闭嘴!”老夫人回头瞪了一眼,她便识趣地收了声,朝刘员外身旁靠了靠。
“娘,夫人说的并无道理。城中谁人不知李家有个大小姐,整日抛头露面做生意。行知娶了她,总归是不吉利的。”刘员外瞥了一眼低着头的李渺渺,更觉她晦气。
“都给我出去!”
老夫人气得发抖,众人都退至门外,包括跪在地上抽耳光的小厮。
屋内只剩下她和站在一旁偷偷掉眼泪的李渺渺。
听到这些话,李渺渺是难过的。成亲第二天,她去敬茶的时候,二房三房的叔婶都喜笑颜开的,可刘员外和庄氏脸上却没什么表情,当时就感觉他们不喜欢她。只是没想到,自己在他们眼中竟是如此不堪。
既然他们这么嫌弃她,为什么要费尽心思不惜重金娶她入府?
哦,为了冲喜。
她只是个工具人而已。
没用的工具,还伤了主人,那当然得丢弃。
真是好笑,这古代都他妈是些什么人啊?
李渺渺越想越气,可她抬起头看了看躺在床上的刘行知,又看了看守在榻边的老夫人,又一言不发地低下了头。
“渺渺,老身可以这样称呼你吧?”
老夫人没有回头,只是静静地看着昏迷不醒的刘行知。
“可以的,老夫人。”
“好。那你是不是该改口了?”她转过身。
李渺渺抬起头,对上她和善的目光。“奶…奶奶…”
“哎。”老夫人应声后,朝李渺渺招了招手。
李渺渺捏了捏袖口,轻手轻脚地走到她身边坐下。
老夫人拉起李渺渺的手,放在自己掌心,拍了拍。“好孩子,别听他们瞎说。我那个大儿子,甚是孝顺,但有个毛病,就是惧内。而我那个大儿媳妇,又是个刻薄的,不过她持家有道,是个能干人。我多少有点纵着她了,你不怪奶奶吧?”
李渺渺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那就好,你刚嫁过来,还不了解他们。他们也就嘴皮子厉害,心还是没多坏的。奶奶可以跟你保证,只要奶奶在一天,就绝不会让谁欺负了你去。”老夫人抬手拍了拍胸脯后,又重新握住了李渺渺的手。
“行知是个苦命孩子,三岁时生母病逝,大儿媳妇便将他养在膝下,和两个兄长同吃同住。后来大儿媳妇又添了两个女儿,多少有些顾不上。入学后,六岁能作文,八岁能赋诗,十岁百步穿杨。琴棋书画,骑射御礼,样样出众。可十二岁那年,一连高烧五日,此后身子便落了疾,三步一咳,五步一喘,肩不能扛,手不能提,时常心痛,缠绵病榻。”说到此处,老夫人早已泣不成声。
李渺渺看着一头银发的老人,哭得脊背佝偻,难免有所触动。心下惋惜刘行知无常的命运,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是反握住老夫人的手,以示安慰。
老夫人哭了许久,才平复下来。
她眼中带着期许,看向李渺渺。
“渺渺,你能答应奶奶一件事吗?”
李渺渺想也不想就点了点头。
“行知今日有所行为,定是心悦于你。奶奶不求你能喜欢行知,但奶奶希望你能好好对他,朋友之谊也可。大夫说他活不过弱冠,而今年他已十九。”
“好。”李渺渺起身给老夫人倒了一杯茶。
其实就算老夫人不说这话,李渺渺也会这样做的。
比起自己家里那些白眼狼,老夫人和刘行知更值得她付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