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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乱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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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总是乱的。
因为几乎所有人都坚信:只有乱世才能出英雄。
从春秋五霸到战国七雄,从秦王嬴政到霸王项羽,还有东汉末年的三国好汉,隋唐之际的英雄侠客••••••他们哪一个不是乱世起家?
可是,乱世又从何而来?
这世道,就像是镜子,一面镜子折射出的只是一个你。当你打碎了那面镜子之时,你变成了每个碎片都必须折射、仰慕的对象。而你,也成了千千万万个你,不真实的你。
这乱世,便是被打碎的镜子。
中原天罗阁、西域诸派、苗疆众教、岭南萧家、泉州问鼎门、极北之地的练家,甚至,那个在江湖中一直以来都如镜花水月的天音阁也是打碎这面镜子的一员。
他们只是想着,要让这面镜子碎成千片万片,每一片都映照着自己的绝世容颜,每一地的子民都臣服于自己。可是,他们却忘了,镜子碎了,照见的东西便少了。所以,他们注定会相残,也注定会有人在这场声势浩大的争夺战中败下阵去。
这是个永恒的规则,它的存在比人类出现的时间还要早。
西域诸派纷争几十年了,最终剩下的,只有河西紫云山庄一个。岭南萧家,泉州问鼎门更是在四五年前便被天罗阁一举灭了。就连最让人捉摸不定的苗疆众教,也早已对天罗阁俯首称臣,惟命是从。至于极北之地的练家,据说近年来人丁渐衰,早不及往日了,况且又离中原甚远,不成气候,天罗阁便一直懒得下手。
可是,这些年过去了,曾经名噪一时的门派或兴或衰,已成定局。只有那天音阁,依旧是隐藏在这乱世里的桃花源。她究竟是镜中的倒影,还只是世人口口相传而得出的幻象?无人知晓。
所谓空穴来风,无风不起浪,世上一切事物被人所知都源于他们自身的存在。但有时有些人喜欢把自己藏得很深很深,可是,藏得再深,他们也藏不了自己存在,最终还是会被人知道的。
天音阁的存在只是因为一个人的一句话。
“十五年内,天罗瓮;十五年后,双天争。”
说这句话的人叫千寂,是一个老得让人忘记她的年龄的道姑。但是江湖中人都称她为“神算子”。
神算子,这本是一个无关紧要的名称。可是,因为这个名称,所有的人都相信世上有一个在十五年后能与天罗阁抗衡的势力。不过这已是后话。
当时,于世人,这句谶语也只是个笑话,一个老道姑老眼昏花所致的笑话。毕竟,十五年前的天罗阁只是塞外一个如蝼蚁般的微不足道的小门派,随便哪个大派用一点儿力便能捏死它。
可是,这个蝼蚁只用了三年,只有三年,便扳倒了武林中最伟岸的几棵参天大树,天罗阁真的成了武林中首屈一指的门派。
这样戏剧般的事实,有目共睹。神算子终究还是神算子!
武林中人都为自己的疏忽大意懊悔不已,他们千方百计地寻找千寂大师,想让她透露出点玄机,或者只是指条明路,告诉自己怎样才能在天罗阁的罗天计划里谋条生路也好。
可是,千寂大师却在此时寂灭了,悄无声息地。
其实,千寂大师的这句话还不足以让那些愚蠢的江湖中人知道有天音阁这么一个所在。
说出“天音阁”三个字的是一个八岁的小女孩,千寂大师的徒弟。
当年,千寂大师带着这个幼徒在大漠里迷了路,幸而遇到了塞外的天罗阁阁主岳覧天。他为人忠厚,却有豪侠风范,慷慨大方,对千寂大师这样德高望重的老人更是尊敬有加。千寂大师的女徒体弱多病,在大漠风沙里流离半月后久病不起。多亏得岳覧天好生照料,还亲自去雪山采雪莲为其疗养,女童才日渐康复。
岳覧天早年丧妻,之后也再未娶妻纳妾,因此他一生中只有一个儿子,名叫摩云。摩云时年十二岁,也还只是个孩子。他自幼跟着父亲叔父等长辈习武学艺,又无兄弟姊妹,因而与那女童关系甚好,戏耍之间,言语无忌。
摩云那女童:“你师父真的是神算子吗?”
“当然是。”女童自幼由师父养大,对她自是有一种莫名的崇拜,虽然很多年后,当这个名声加到她身上的时候,她明白了所谓“神算子”也不过是个虚名,可年幼倔强的她一直为师父捍卫着这个她并不是太懂的名号。
“你怎么证明?”男孩挑衅道:“十五年那么久,谁知道是真是假?说不定你师父就是唬唬人的呢!跟外面那些装瞎子算命的人没什么两样。”
女童气不过男孩的这般污蔑,可却又无话可说,十五年的确太长了。只得道:“我们走着瞧,我师父说的话没有一句不灵验的!”
“好,那你总得给我个证据什么的吧?”
“证据?”
“你师父不是说什么‘十五年后,双天争’吗?到底是什么双天啊?武林中现在除了我们天罗阁,可没有哪个门派的名字里有‘天’字的!”
“那是你孤陋寡闻,谁说没有啊?”女童随口接道。话已出口,才发现自己闯了大祸。
“哈哈!你说破了嘴吧!”男孩甚是得意,原来刚才所说的一切都是他为了套出千寂大师不肯说出的玄机而使的激将法。
“快说,告诉我,到底是哪个‘天’?”
“师父说过不能说的。”女童捂住自己的嘴巴,守口如瓶。
“不说你就是不知道咯?”男孩继续用他才在兵书上学来的激将法:“我看也是嘛,这么机密的东西我都不知道,你这个黄毛丫头怎么会知道呢?”
“谁说我是黄毛丫头?”女童大怒。
“你看你面黄肌瘦的,头发又黄又干,不是黄毛丫头是什么啊?”男孩见女童不语,继续说道:“你长得这么丑,长大了一定嫁不出去!”
女童“哇”地一声哭倒在地,从小无父无母,她也未曾哭得这样凶过。多少年以后每当想起这段往事,她便不绝好笑,自己一个道姑,长得再美貌也终究是不会嫁人的。可那时听了他的话,她为何会哭得那样凶?
最后胜利的还是他,一个从小便足智多谋的男子。可是,为了这个秘密,他也付出了代价:其一,他把他母亲留给他的一个玉娃娃给了她;其二,他答应她,这个秘密只能他一个人知道,不能告诉别人。除非有一天,她的师父千寂大师寂灭了。
或许真的是天意吧!
三年之后,天罗阁崛起,遂从荒凉的塞外迁到中原最繁盛的华都。
那时,他才十五岁,却已是权倾天下的公子摩云了。白衣胜雪,玉树临风,无需攀天摩云,他自己便已是那浩瀚天空里最高最引人注目的云朵了。他手中一柄赤霄宝剑天下无双,剑光过处,从无活口,天下之人听冷面公子之名,无不闻风丧胆。所谓少年得志怕是也不过如此了吧?
无论江湖中人传言天罗阁公子摩云是多么的冷血,多么的无情,她都是不信的,因为,即便只是一个孩童间的誓言,他也能信守,一直将那个秘密隐瞒了三年。
三年里,江湖中人见天罗阁一步一步走向辉煌都大惊,于是开始恐惧起了那个曾被他们当作笑话的谶语。他们商量着怎么对付天罗阁,他们想早一点找出另一个‘天’字门派,却终究未得。
后来也有好些新建的门派妄以为自己便是神算子口中的另一个‘天’,遂以天字命名。一时间,江湖上竟出现了无数诸如“灭天门”“天风堂”之类的门派。可下场只有一个——全都死在了摩云公子的赤霄剑下。
直到千寂大师死的那年,江湖上才传起了“天音阁”这三个字。
公子摩云命人翻遍整个武林,彻查天音阁。可是,一直无果。甚至连它的大体位置也不知何处,是中原?还是西域?抑或是苗疆某个不为人知的教派?
都不知道。没有人知道它到底在哪儿。
但世人开始知道了,天音阁,便是千寂所言的“双天”之一。
十多年过去了,武林中该杀的也都杀了,该降的也都降了。可是,天音阁?还是查而无果。
人们会迷信一样东西一个人,虔诚得如同我们的祖先对图腾的顶礼膜拜,可是,这样的迷信也会有消散的一天。原因是,时间。
天罗阁在三年内一跃而至武林榜首,这个誓言很多人都等到了。可是,天音阁,一个被寻找了十二年的门派,真的存在吗?不知道,也没有人敢回答这样的疑问。因为,在这个江湖里,已有太多的人带着这样的疑问,死去了。
这些人中有前任天罗阁主岳覧天,有因冒充‘天’字门派死在摩云剑下的人们,还有,武林中最年轻有为的翘楚——公子摩云
公子摩云那般能耐都未曾找得到天音阁的一丝半毫蛛丝马迹,那么新任天罗阁主岳赤乔会放弃这项消耗极大人力物力却有可能只是一场虚无的寻找吗?
不,他不会放弃。可是,精明的他缩减了整个计划的规模,他只在原有的每个点留下一个人,静观周边情况,略有惊动,立即飞鸽传书到华都。而这个人往往是最新入门的小弟,武功不高,经验不足,有的只是比常人多一点的耐心。
小江便是这样的一个人。
他是一年多以前来到天罗阁的。在华都待了不到三天,他便被指派到了这蜀地,来寻找天音阁。
其实,在旁人看来,他应该算是比较不幸的了。
因为蜀地不同于其他地方,这里关于天音阁的传闻甚多。甚至很多人认定:如果真的有天音阁,那么必定在此地。所以,在这里看守的小江半点不可怠慢,须时时注意一切可能与天音阁有关的东西。
而其他地方的看守者只是每天拿着天罗阁发的银钱在外逍遥快活便可,到了定时汇报情况的时候,只需在飞鸽脚上绑张白纸即可。
不过,小江从来没有觉得这有什么不公平。因为,他来天罗阁,并不是为了混到那一年五十两的丰厚收入。他的家乡是个江南小镇,做个小本生意便可安稳度日的地方。
可他不想过那样的日子。他一心有着远大的抱负,想干一番大事业,成为世间人人敬仰或者是畏惧的侠士。
人就是这样,当你在岸上走的时候,一不小心会掉进水里;可当你真的落水了,一根朽木也能成为救命的法宝。
在天罗阁中毫无地位可言的小江把这个镜花水月般的天音阁当做了自己奋斗的目标。他是个早熟的孩子,十五岁,便深知只有付出得多才能得到得多的道理。
无日无夜的漫长等待,捕风捉影的荒谬追踪,就是这样一点一滴、零零碎碎的看似无稽的“证据”真的让这个被人呼来喝去的小江,一心想做大事的小江,找到了传说中的——天音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