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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拔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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玻璃被敲响,里头的药剂师闻声回头,原本严肃的脸庞在看见玻璃窗外站着的人时表情瞬间柔和了几分。
“程医生?你怎么来了?”
程煜握拳,不太自在地轻咳了声,问道:“刚才那个叫林欢颜的病人开了什么药?”
药剂师愣了下,随即眼神暧昧地落在他身上。
“怎么,是程医生的什么人吗?”末了,她又轻松地开了句玩笑,“我该不会要知道全院女生最关心的八卦了吧?”
程煜失笑,解释:“是一个认识的妹妹。”
“噢,妹妹呀,我懂的。”她笑得意味深长,耸耸肩,“恐怕院里头单身的妹妹们要伤心咯。”
程煜抿唇,没再解释,看她在电脑上调出记录。
“是一些消炎药,小姑娘应该是牙齿发炎了。”
他心里松了口气,不是什么大问题就好。
他低头,再次询问:“是哪个医生看的?”
“我看看……王明晖医生。”
程煜刚来市一院不久,认识的人不算多,但是挺巧,这位王医生他刚好认识,是他们科室一位同事的太太。
他没再问其他的,冲她点头礼貌笑了下:“好的,我知道了,麻烦你了,谢谢。”
药剂师捧脸,回以一笑:“能被程医生麻烦是我的荣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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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欢颜从医院出去后没再回碧水湾的别墅,直接回了在市中心的公寓。
公寓是因为工作原因租的,离她上班的地方近,只需要十五分钟,很适合她这种赖床党。
昨晚回去的时间有些晚,再加上一大早就被林教授的广播声吵醒,她有些没睡够,回到先补了个觉。
再醒来已是晚上,睡太久了,这会儿浑身都没力。
她撑着手臂从床上坐起,用力时嘴下意识地绷紧,牵扯到发炎的牙齿,疼得她龇牙咧嘴。与此同时,一天未进食的肚子也在这个深夜抗议般咕咕直叫。
她认命地下床,去厨房给自己熬了碗小米粥。
牙痛让她对进食的欲望大大降低,味同嚼蜡般将就着喝了半碗粥后便放下碗坐在落地窗前看着夜幕发呆。
窗外夜色深沉,远处的街道车灯闪烁,密密麻麻的,宛如一条发光的银河,璀璨又寂寥。
白日在医院的画面猝不及防涌入脑海,那些她以为并没有注意到的细节此刻却无比清晰地浮现——
“神经外科程煜”。
是他胸牌上的字。
时隔三年,他真的又回来了。
这个认知让她的血液又开始不安分地沸腾,那些被压抑着的东西重新在她心头叫嚣,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激烈,也比以往任何一次让她感到厌烦。
她以为只要刻意不去想这个人,他就会消失。
事实也确实如此,林欢颜记不清自己到底多久没想起程煜这个人了,从前种种恍如隔世。
白日的偶遇扰得她心头难安,那些深埋在心底的记忆通通被勾出,混着牙痛的折磨,搅得她整晚难眠,意识像是飘散着,纷纷乱乱的,全是过往那些年两人相处的点点滴滴。
半夜,林欢颜从梦境中惊醒。
出了一身的汗,睡衣湿答答地黏在身上,这种感觉非常不好受。
床头的小灯亮着,暖黄的灯光照亮一方墙壁。
她失神地看着那盏壁灯,脑子昏沉沉的,好像仍旧困在梦里。
倒是很多年没有这种感觉了。
高三那会儿失眠是常事,终日被繁重的课业压着,整个人都像是绷紧的弦,稍不留神就容易崩了。
林青山和苏韵对她的期望值特别高,觉得两个高学历的人生出来的女儿怎么着也不可能会比自己差。
但林欢颜实在算不上是天赋型选手,为了不让他们失望,她常常学到凌晨,才能让自己不落于人后。
那段时间只要闭上眼睛脑海中就全是做不完的练习题和父母殷切期盼的目光,一切的一切都像一块巨石,压在心上。
那是她最常被噩梦惊醒的一段时间,醒来后也是一个人对着天花板发呆。
当时程煜正读研一,常常深夜还在查资料写论文,睡不着时她便会他发信息给他,内容很无聊,就是随便闲聊几句,知道他还在忙便匆匆结束话题,换他一句晚安。
偶尔他会察觉到她的不对劲,那时便会宽慰她几句,说她已经很棒了,不需要给自己太大压力,努力了一定会有好结果的这样的话。再有时他也会和她分享一些自己的减压小妙招和自己高三那时的事。
那是她觉得一天中最放松的时候,听他分享自己的事,在脑海勾勒他曾经的模样,也不过是仗着林教授那层身份蓄意接近。
他的话对她很有用,往往和他聊完之后林欢颜便能很快入睡。
但如今,林欢颜睁眼望着白茫茫一片的天花板,失眠时再没人会催促她早点睡觉,没人会在深夜和她分享自己的小事,也再没有那句能安抚人心的晚安。
许久没有的失落感在此刻突然铺天盖地向她袭来,眼睛酸涩,好像有什么要不安分地跑出来,她强压下那股涩意,将自己的脸埋在枕间,逼迫自己不去想那些事情,到最后也真就迷迷糊糊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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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是因为没有睡好,林欢颜一觉醒来后脸更肿了,眼睛也有点肿,以至于去到电视台时把搭档吓了一跳。
张乐看着她的脸,指着她半天说不出话来,好半晌才颤着手问她:“林欢颜同志,你的脸这是……”
林欢颜摆摆手,有气无力道:“智齿发炎了。”
他听完好奇地凑过来,端详着她的脸。
林欢颜是有点娃娃脸的类型,长得人畜无害,眼下那张小脸一侧脸颊高高肿起,像是在里面含了一颗糖。
张乐觉得新鲜,不由多看了几眼,打趣道:“好像被小蜜蜂蜇了。”
林欢颜白他一眼,脸色幽怨地回到自己的工位。
张乐笑嘻嘻的,很人道主义地拿过她的杯子去给她打了杯热水。
“多喝点热水。”他将杯子放在桌上,又凑前看了看,“美女就是美女,即使脸肿了还是这么好看。不过你这要多久才能好啊?”
“不知道啊,估计过两天消炎了就好了吧。”林欢颜垂头整理自己的办公桌,将重要的资料归类,而后抬头看着他,“这几天你先跟小夏出外景吧,我退居幕后先。”
张乐很爽快:“行,您安心养着,冲锋陷阵的事儿就先交给小的。”
她双手交叠,冲他作了个揖:“辛苦您老嘞!”
久违的长时间待在办公室里,时间的流逝好像都变得缓慢了许多。
干外景的这些年,林欢颜几乎终日奔在新闻一线,空闲的时间不多,往往都是以为要空下来了,下一秒又被一个电话叫去另一个地方了,这猛不丁的一直坐在办公室里,倒真是有些不习惯了。
牙齿在三四天过后总算是消炎了,牙不痛了,脸也不肿了。
林欢颜心里又开始打退堂鼓,想着要不就不拔了,下一秒想到苏女士凶神恶煞的脸时又瞬间打消了这个念头。
还是上次的那位医生,见到她就问:“消炎了?”
林欢颜点点头,拘谨地坐着,“嗯。”
常规询问了名字年龄后,医生问:“不是在经期吧?”
“啊?”林欢颜愣了下,不明白两者之间有什么关系,但还是乖乖回答:“不是。”
“行,经期不建议拔牙。”
“噢,不是。”
拔牙的过程不算久,但大概是心理作用,林欢颜感觉已经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人已经小死了一回,手心里全是她掐出的指甲印。
医生扶了扶眼镜,懒懒地瞥她一眼,看到她通红的眼眶时问:“不是打了麻醉吗?”
林欢颜捂着自己的嘴没回话,总不能说是怕的。
“去外面等半个钟再进来看看情况吧。”
医生见她还愣愣地站在一边,吩咐她,待人走后,抓起手边的手机发了条信息。
出了诊疗室,林欢颜一个人百无聊赖地坐在长凳上。
出门时忘记看天气预报了,她只穿了件薄外套。
有风吹过,带来一阵凉意,她又紧了紧自己的外套。
口腔内里一股浓重的腥甜,令人作呕,但也只能忍着。
没一会儿,身旁的位置被人占据。
林欢颜没抬头,目光专注地看着自己的手机屏幕,时不时发出几声克制的轻笑。
直到耳畔传来熟悉的声音——
“欢颜。”
落在屏幕上的手指一顿,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屏住呼吸。
这医院也不小啊,怎么回回都能碰见他?
她僵着身子扭过头,视线先触及到一片雪白的衣角,再往上是那张总是搅乱人心的脸,依旧是淡淡的笑意,眉眼间神色温柔,视线落在她的身上。
只一眼,林欢颜便迅速侧过头,顺带着连身子都挪出一段距离,离他远了些。
程煜:“?”
这是什么个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