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叔本华》壬甲木

1、第 1 章

　　一八二几年的一个下午，我在柏林大学见到了叔本华先生，我来到了他讲授的教室，里面一个人都没有，而隔壁的一间大礼堂却是人满为患，熙攘喧嚣。

　　那间礼堂的人都坐满了，有的甚至还不是学生，是校外人，他们陆陆续续地跑过来，腋下夹带着厚重的笔记，一脸优越感的挤进礼堂中去。

　　可是礼堂的人实在是太多了，很多只是晚到一点点的人就被迫挤站在了礼堂外面，他们排成长队，即使拥堵到无处下脚，也愿意仰着脖子从窗户外面聆听里面高台上的讲话。对于他们而言，高台上授课的那个人无疑是庄严神圣，值得尊敬膜拜的。

　　礼堂热烈的欢呼声，以及不时慷慨激烈的授课声侵占了我坐着的这间寂静的小教室。其实这座落寞冷清的教室也并不算小，它能足足坐下几百人，但它与隔壁那所喧闹不停的礼堂比起来简直就是相形见绌，不足为道了。

　　我微微转过身子，朝着礼堂的方向侧耳倾听，不多一会儿我见到了匆匆来迟的叔本华先生。

　　他一进教室站在礼台上，环顾一圈，最后将目光深锁在我身上。他望着我，眼里是满满的不屑，嘴角也露出几抹苍凉的讽笑。他望着我没有说话，双手随意支撑在讲台上。他好像并不是多想开始授课的样子，我从他眼里读懂了他对我的讽刺，站起来，开口道：“先生，我是来听你讲课的。”我希望叔本华先生能在我面前好好上一个课。

　　然而叔本华却丝毫不重视我道：“我没有学生，这课我没法授下去了。”他摇头叹息，嘴里满是不甘心的遗憾，慢动作的收拾他今日已经备好课的公文包。

　　他准备离开这座孤冷的连讲话都只有自己回音的小教室了，而我却继续开口阻拦他，“先生，我不是你的学生吗？还是说，我只是个女的。”我的再次开口令叔本华不得不停下脚步再看我一眼，他眼中充满着复杂、焦虑和不安，更准确的说是一股前所未有的失落与凄凉。

　　他朝我缓缓迈进几步道：“你应该清楚，没有学生我不会在这所学校永待下去。明日校长便会找到我，把我扫地出门。”

　　这天恰巧是叔本华能留在柏林大学授课的最后一天，而能不能明天也顺利的授课下去则取决于今日有没有自愿前来听他讲课的学生。对于聘请叔本华为编外教授来这里讲课的要求，柏林校长并不苛刻，只求能有十个学生愿意继续来听叔本华在讲些什么便足够。

　　但现在看来，校长是时候该苦闷的抱头痛恨叔本华“独特的个人魅力”了。

　　这点我是知道的，于是我点点头，语气没有任何改变的问道：“你为何要与黑格尔先生同一时间授课呢？如果不是同一天的同一时间，我想你还不至于混得这么凄惨，起码会有几十个学生前来的。”

　　叔本华看着我笑了，依旧是没消除讽刺的笑，淡淡回答道：“你要相信那几十个学生来一次不会再来第二次，当你第二次见到他们的时候，他们准会出现在黑狗(黑格尔)的讲堂上。”

　　叔本华这次说完便毫不留情的走了，走得果断干脆，走得潇洒从容。他把故作挺拔而又有些弯腰佝偻，步履蹒跚的后背留给了我。我不忍看着这位即将年过半百的老人是那么的孤独，在他身后提高嗓门喊道：“我能介绍一个人给你认识，他想成为你最忠实的追随者。”

　　叔本华微驼的脊背在风中抖了抖，等我说出那个人的名字。

　　“弗里德里希?威廉?尼采。”我熟念的将这后世耳闻能详的大名脱口而出，叔本华却很陌生并不熟悉认识的皱眉深思，他疑惑满面的停顿了一会儿，略带探究好奇的问道：“他是做什么的？”

　　“他还没出生呢，先生。”我回答得是真话，叔本华却一下子畅快的大笑了，他用我说不上来的怪调语气夸赞道：“你可真会逗我开心。”

　　这回叔本华是真的走了，连同带走了他对我的不再信任。

　　此后的十几年我不在再在柏林大学见到叔本华了，而叔本华的渺小存在感在柏林低微到只有我还记得他在大学授过课。人们一提起柏林大学同一时间同一天的授课表，异口同声的全是“我知道那是黑格尔先生的时间，那是他最宝贝的授课日。”的狂热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