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首不见路》木木禾白

18、第一章 梦

　　“哇啊——！”一声凄历地叫声划破天空。

　　红在床上睁开眼的第一时间，就见到日冯双脚贴在天花板上，“站”在他的面前。

　　“你在干什么！”红抓过一个枕头忿忿地向他扔去。

　　日冯接过枕头，轻轻地落到床上。“姨妈让我叫你起床。这么大声，看来你应该是清醒了。”说完用手捅了捅耳朵，真的是很大声，耳朵还有点嗡嗡作响。

　　“你能不能用比较正常的方法叫我起床？每天都这样，迟早会被吓死的。”红嘟囔着。

　　“正因为每天如此，我以为你应该习惯了。”日冯没管红的抱怨，“而且，你看看你的房间，到处堆满了东西，我就是想进来也不行啊。”

　　“要你管！”红穿上衬衫，跟着他走出了房间。

　　“对了，你整天待在家里干什么？我是没办法，你呢？老围着我老妈？”红一边刷牙一边从卫生间里跟站在走廊上的日冯说话。这个叫做日冯的人其实不是人，而是一个树灵，据说是最伟大的植物始祖，虽然我压根就没觉出他有那种气派。我跟他两个人共用了身体十年，最近才分开。不过看来两人都不习惯，自己是久未操纵身体比较迟钝，他，大概是在人类中间生活了段日子有些舍不得。从他每天粘着自己的老妈就知道了，不过真让人吃醋，老妈明显对我没什么感情。

　　“对了，你虽然是植物的始祖，不过看来你以前的品阶不算高呢？”红停了停，又想起了一个月前发生在镜屋里的事。那时候他被拖入了镜子的世界，看到了日冯的过去。“那个‘红’叫氏子的跟我长得真那么像？”

　　“……除了句芒大人，我应该是青帝御上手下品级最高的散仙了。所以基本上，青帝御上的手下都会对我有些敬畏。不过除了青，还有另外四方，总的算来自然不算什么。”日冯迟疑了一会儿，“至于那个红，是炎的佐神。嗯，应该算是你的前世。你手心里的红印是他的坐骑朱鸟的一滴心血。”

　　“哦。”红拖过毛巾用力的搓脸，难怪会跟日冯扯上关系，“那螟娘她们几个，也是青帝的手下？不过看起来跟你的关系不一般。”

　　“是，因为我们都出身绿族①。”日冯迟疑了一会儿，又补充道。

　　“绿族？那是什么东西？”红又从卫生间里探出半个头。

　　“啊！你的牙膏掉到衣服上了！”

　　“别挑开话题！”红打算打破砂锅问到底。

　　“那个……”

　　“红——”日冯正要回答，就看见红的妈妈急急忙忙地走了过来。“你怎么还在刷牙？木木已经在楼下等你了，你们不是说好要去图书馆的吗？”

　　“那……我还有事，我回房间了。”日冯向红的妈妈摆了摆手，转身就回房去了。

　　“喂——”红想拦住他，可一伸手抓了个空。“哼，木木早不来晚不来，又挑这种时候……”

　　“你呀，自己起得晚又不说！”妈妈用手指在红的额头上戳了戳，“再不穿好衣服，我就让她过来了！”

　　“啊！等一下！”红扔下毛巾蹿进卧室翻出一件T恤就往头上套，穿好之后才发现穿反了，又脱下来换回正面。然后找来找去只找到一条牛仔裤，他不习惯穿这种裤子，又翻出一条花的沙滩裤套上了事。刚好，有人敲门，没等红去开门，来人就直接进来了。

　　进来的这个女孩就是木木，按红的话说就是与他有莫名其妙的孽缘的人，身份是红的补习老师。因为一个小小的“意外”，红“失忆”了，目前在家中休养。

　　“日冯呢？”木木习惯性的问，毫不在乎红扔了一地的垃圾，拉出门背后的扫帚给自己清出一条路。红皱了皱眉头，以前木木虽然也经常提到日冯，但好象镜屋事件之后她简直是有事没事就找日冯，好象一看不见日冯就会不安。

　　“说是有什么急事回房间了。”红清出一张凳子给木木坐。

　　“哦，他不跟我们一块去图书馆吗？”

　　“看起来是。”红耸耸肩，日冯最近似乎总在避免三人同时在场，该不会是被木木的“紧迫盯人”给吓着了吧？

　　“那好，我们走吧！”木木也不坐，转身就出门，特地在日冯的门口走得特别重。红摇摇头，老说我是小孩子，自己还不一样！

　　好累，实在是太累了。红躺在床上，虽然肚子很饿可他现在连一根手指头都不想动。

　　为了填补这十年的知识空白，红拜托木木陪他去图书馆读书。结果，木木狮子大开口，不但要红请她吃东西，还陪她逛街购物，出钱又出力。现在累得他好像半身不遂一样瘫在床上。

　　“呵呵呵……”恍惚间他好像听见了女孩的笑声，跟在镜屋里听到的很像。红不由得打了个寒颤，立刻清醒了过来。他张开眼睛，起身坐了起来，向四周看了看。

　　还好，什么都没有……

　　……

　　……嗯？什么都没有？

　　红站起身转了一圈。果然是“什么都没有”！四周一片空旷，他又不知被扔在了哪个荒野上！

　　红无奈地叹了口气，为什么在自己的床上睡觉也会出问题呢？红把手卷成喇叭状，喊到：“喂！有没有人啊？有鬼也行，应我一句！”

　　可是半天都没有人回应，红就像个傻子般站在空旷的荒野上。唉——看来得自寻出路了。红抬头看了看只有云彩的天空还有漫无边际的四周，然后随便选了个方向开始前进，不过速度很慢。真奇怪，明明在梦里，为什么还能感觉到身体的疲惫？

　　不知走了多久，突然在红眼前出现了两只奇怪的动物。说它们奇怪不是模样奇怪，而是明明是爬行类动物却都如人类一样直立行走，而且还穿着衣服！难道是从马戏团里跑出来的？红并没有太惊讶，毕竟像螟娘那样的还更匪夷所思！

　　那两只动物是兔子和猪，它们正背着背篓在荒野上找什么东西。红上前打算跟它们说说话，顺便了解一下这里究竟是哪儿。可还没等他靠近，“卟嗵”一声，他就掉进了一个洞里。那洞很深，红就像滑滑梯一样往下滑，滑了很久……

　　砰！

　　是软着陆！红跌落在一堆草垫上，大约是因为红比以往落下的东西重，草垫都被压扁了，而且扬起了无数的草屑。

　　“咳咳……呸、呸……”红边拍身上的草，边从嘴里吐出草屑。等他稍稍整理好抬头，呆住了。眼前似乎是个工作间，不！用作坊来形容更确切些。一大群穿了衣服的动物好像正在工作，他的降落似乎很令人意外，以至于它们都盯着红一动不动。而红被这么多双眼睛盯着也傻了。

　　“砰”，“砰”。红的身后又传来两声与草垫碰撞的声音，红转头，是刚才在地面上看见的那两只动物。它们看见红，也傻眼了。于是整个作坊都寂静无声，大家都傻站着。

　　忽然，一个尖细的声音响起。“你是谁？这里是绿族的属地，未经准许是不能擅自闯入的！”就见一只小田鼠，盛气凌人地站在红的面前质问着。

　　看着小田鼠用两根火柴梗般细的后腿支撑又胖又矮的身子，红强忍着笑意蹲下，省得这小田鼠为能看着他说话而把脖子给仰断了。“我不知道这是哪里。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到这的。一到这里我就掉下来了。”说完，红像是故意的，又站了起来，还故意贴近那田鼠。

　　小田鼠只好用力地仰起头，发现还是看不见红的头，又后退了几步继续问：“那你叫什么名字，是谁的属下？你说出来，我们好送你回去！你绝对不能在这儿待着。”

　　红研究了下动物们穿的衣服，都是绿色的，款式嘛，跟上次在镜屋看见的很类似。还有，刚才它们也说什么“绿族”，记得今天早上日冯提到过。看来应该是跟自己前世的那个“红”同时代才对。不过，现在是黄帝统一中原前还是统一中原后呢？红决定先探问一下。

　　“呃，你们知道黄帝吗？”

　　“当然了！那是土德之帝嘛，中土富饶之地的主宰！您是黄帝御上的属下？”

　　“不，不是。那你们知道青帝……御上吗？”

　　“你在说废话吗？我们绿仙所属绿族就从属于青帝大人麾下！你到底是什么人？连这都不知道？”田鼠警觉地后退，并亮出了它那尖尖的牙齿，周围的动物们也都戒备起来。

　　“哎，别误会，别误会……那个……我，我是炎的人！”红赶忙解释。可谁知道，当他一说出“炎”，所有的动物都惊惶地开始逃窜。一下子，整个作坊就只剩红一个人了。

　　怎么？原来绿族的怕炎的人么？红不解地摇摇头。然后开始研究出路。从来的那个洞爬出去？太难了，这么长，而且那条通道几乎是直角的。在作坊里游走一圈，红共发现了六个可供出入的洞口，但尺码似乎只适合那些小动物们出入。红有些泄气也有些累了，就找了块平整的石壁靠一下。可红刚靠上去，整块石壁就轰然向后倒去。红感觉到后脑勺被猛地撞了一下，待石壁稳住了，他把眯着的眼睛睁开……吓！

　　日冯站在他的面前，“你是怎么了？？连睡个觉也睡不安稳？”日冯一脸的不可置信，“还不快从地上起来，没摔到哪儿吧？”

　　红无法相信。怎么，刚才都是在做梦？他摸着自己的后脑勺，那里已经肿了个大包。日冯见他已经起来就转身走了。红边刷牙边在心里嘀咕着，难道是因为日冯昨天说的话让我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了？红擦过脸，连饭也没吃就奔了出去。他跟木木约好的时间早就过了，再不去肯定会死的很惨！

　　红骑着自行车，一路狂飙。在路口准备拐弯时，侧面突然闯出了一个老婆婆。红一个急刹车，但不知是不是还没习惯用现在的身体，红居然拉了前刹。自行车后轮依惯性翘了起来，而红则被抛了出去，他的头很不幸地撞到了地面，晕过去了。

　　“喂——喂——醒醒啊——！”红感觉有人在拍他的脸，还捏他的鼻子，然后一个东西钻进了他的鼻孔，他狠狠地打了个喷嚏坐了起来，阿嚏——

　　……红又傻住了。

　　眼前是个穿绿色衣裙（红能肯定跟螟娘她们穿的类似）的女孩，脸被绿纱盖住了，只能看见她的一双眼睛。红猛地站起来，看向四周。一块石壁倒在地上，一边是梦中见到的作坊，另一边是荒野。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难道我被撞晕又做梦了吗？

　　“红，你怎么睡在这儿了？”那个女孩看他醒来，高兴地站了起来，手中的狗尾草一甩一甩。

　　啊？“红”？红长叹了口气，这种情况下不会是……又被认错了！可他低头却发现自己换了一套行头，深红色的裳子，银白色明光铠，头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长长了，在头顶束成一束。这不是跟那面镜子里人一样了吗？不过我的头发不是红色的。

　　“哎呀，您的头冠掉了。”那个女孩在一边捡起一顶紫金冠，帮红戴上，小心翼翼地插上发簪，系好帽绳。

　　红见她似乎很熟悉做这些事，有些奇怪，就开口问道：“你……你是谁呀？”

　　“你不认识我了？也对，你去了炎那么久……”那女孩也不回答，只是哧哧地笑。

　　红越来越糊涂，那女孩看起来跟那个“红”很熟的样子，话说回来，螟娘那些人不也这样吗？虽然一直很尊敬的样子，可其实却没把自己当成什么大人物来畏惧，对日冯也是……难道绿族的人都这样？红看着眼前的面纱，忽然一时冲动想揭开看看这个女孩是不是也长了一副昆虫脸。可是他的手明明碰到她了，却只抓了一手空气。

　　“呀——”伴随着一声尖叫，红觉得那片绿色转到了另一边。“红大人，您要干什么呀？”那女孩口气里充满了责怪，“我的面纱是不能随便摘下来的，您又不是不知道！”

　　“呃，那个，我一时忘记了。”红的手还僵硬的悬在半空，收也不是放也不是，“那个，我不就是逗你玩嘛！要不早摘下你的面纱了！那个，那个我是突然掉下来的，这里是哪儿？你可以带我出去吗？”比起那张面纱下的脸，红现在更想知道怎么回去。

　　女孩眼神忧伤的叹了口气，“原来，你真的变了，我还以为是他们骗我的……朱明大人，这里是棘林的南面，都广的东面。您忘了吗？这里是具区②，您往那里看，元泽③就在那边！”红顺着那女孩的手望去，在天地的尽头好像还有一片湛蓝的湖水，湖面上跳动的光芒在茫茫的雾气中若隐若现。

　　“具区？”红喃喃自语道，很陌生的名字，但是那美丽的湖水却好像似曾相识。

　　“木儿——”远远的地方好象传来一阵喊声。“啊呀，他们在叫我了。”那女孩转身就要走。

　　“等等！难道你要把我一个人扔在这个杳无人烟的地方？”红有些急了，这里除了刚才见到的蛇虫鼠蚁和这个女孩，好象真的就再也没有人的样子。如果她走了，连个可以问路的人都没有了！

　　“不行。你本来就不该在这里出现的，我知道，你可能不是自愿的，但，你还是回去吧。如果让我娘知道我和您说了话，我一定会挨骂。”那女孩回头看了看他，似乎很为难。“你从这个口子出去，向东走几里到波母山下，那里有村落。你到那儿再问路吧？”

　　“几、几里？”红又开始觉得脚下发软。不过这次那女孩没有再回头，一闪身就不见了。

　　唉，如果是做梦怎么还不醒呢？红真希望一睁开眼又能看到自己房间的天花板。可是试了好几次，眼前还是那片贫瘠的荒野。

　　“自食其力，自食其力……”红一边懒洋洋地念着，一边拖着两条腿向东方走去。

　　【注】

　　①绿族：以动植物出身为主的族群，崇尚自然，缺乏战斗力。

　　②具区：青的属地，绿族栖息的地方。

　　③元泽：青的属地，有一个巨大的湖泊及大片的沼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