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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剥茧 ...

  •   往阳州的水路有整二十日。愈是靠近安陵,水面便越拥挤。三层高的楼船、轻纱曼曼的花船、几艘牵连在一块的货船、在大船底下叫卖的蓬船。

      觉清新奇地看着小贩将小玩意装进竹篮,用绳子提拉到买主手中,等客人取走货物,把钱放入篮中,再收回绳子。

      “水中亦是有水中的货郎啊。”觉清感慨。

      孟令君头回坐船,晕船晕得昏天暗地,却强撑着立在甲板边上,眺望渐渐明晰的安陵城。

      “为着讨生活罢了,”孟令君抚着胸口,缓了一阵继续道:“安陵人喜好奢靡繁复,太后娘娘最为中意的绫纱便是产自安陵。据闻绫纱织得最精细的淮安绣坊凭此成为阳州顶级绣坊,咱们既来了安陵,必然要赏鉴一番。”

      太后避世,觉清未曾在宫宴中见过,因而也生出好奇来。

      待到两人下了船,立在淮安绣坊门前时,面面相觑许久。

      这是安陵城极其繁华的地段,建筑精巧绝伦,雕阑玉砌,酒楼、小食铺、成衣铺,皆是客似云来、熙熙攘攘。唯独这盛名远扬的淮安绣庄,空有富丽楼阁,门可罗雀。

      过路的人瞧她们这副样子,解惑道:“你们是才从船上下来的罢?眼下都闹翻天了,崔家倒台了!这昔日专供太后的绣坊,哪能不被人避如蛇蝎?”

      觉清大惊失色,追问:“怀恩侯崔氏?怎么可能,他们扎根朝廷多年,说倾覆便倾覆了么?”

      路人摆摆手:“这我哪知道?”

      孟令君朝着那人福身道谢,扯了扯魂不守舍的觉清:“夫人同崔家可有往来?”

      “倒也不曾。”觉清按捺下满腹疑问,“我只是觉着,朝中大事,与做生意息息相关,若是有更迅捷的消息渠道,便是如虎添翼。”

      孟令君眼眸一闪:“夫人说得不错。不论是官场还是生意场,消息都是最值钱不过的。”

      觉清无暇去辨别孟令君说了什么,她的直觉告诉她,一切都与睢园有关。意外救下的阿罗姑娘,陈尸荒野的阿婍姑娘,她们背后是噬人的诡谲阴谋。而她与柳槿和,或许已经不慎入局了。

      “孟姑娘,我还有事需处理,不妨你先行回客栈罢。”觉清勉强笑道。

      她要找阿罗问个清楚。

      红袖楼位于淮水弯道处,河段交错形成了一面宽阔湖泊,小楼立于湖畔,四周栽植各季花朵,不论何时来皆是姹紫嫣红,香气袭人。

      阿罗丰腴了些,红润的脸上挂着笑容:“柳夫人怎地来了安陵?阿婍的案子可有眉目了么?”

      觉清摇摇头:“我来是为了别的事。阿婍姑娘的死还未理出头绪,你莫急。”她顿了顿,“你觉得,阿婍姑娘可会自尽么?”

      阿罗美目一圆:“怎会?在那位大人家中,每每我想不开的时候,都是阿婍劝导我的。她跟我说,唯有活着,才有希望!”

      “这么说来,阿婍姑娘似乎对未来怀有憧憬?”

      “我也不清楚,”阿罗回忆道:“我也曾奇怪过,因为阿婍似乎比在睢园中更快活些。她闲暇时除了莳花弄草,便是坐着一遍遍写字。我最怵习字了,还问过她为何给自己找罪受呢......”

      觉清忽而打断:“她写了什么内容?”

      阿罗被她严肃的表情吓一跳,努力回想:“我没有什么印象,大抵是些诗词罢?那些讲情情爱爱的酸诗,我们在睢园就常背,我见惯不惯了。”

      “那她的字迹呢?是闲适还是凌乱?”

      “这,更是想不起来了。但阿婍的字体是与我们不同的。我们学的是蝇头小楷,她的一手字,是那位先生教她的,颇为凌厉,倒不太适合女子书写呢。”

      觉清脑中有了设想,如若阿婍姑娘真因此而亡,多么叫人叹惋哪......

      “你能详细说说,睢园有什么能判断地理位置的信息么?”

      阿罗沮丧摇摇头:“那些人把这些瞒得极好。园中聘有四位厨子,哪儿的风味都能做;每逢秋日,树上的叶子便全部被清理干净,在里头待了好几年,愣是连南北都分不出来。”

      觉清暗道,好狠的手段。

      “那位专门教授阿婍姑娘的先生呢,他可有什么特别之处吗?”

      “并无。”阿罗绞尽脑汁:“他喜欢穿大袖衫和木屐算不算呢?阿婍说他有古时隐士的气度。”

      觉清心想,自己还认识一位四季穿白,冬天都穿木屐的“隐士”呢。

      “哎,他不留宿睢园,每日黄昏都要离去,算不算特殊呢?”

      觉清猛然抬眼,寒意遍体,艰涩道:“算。”

      按年份推算,那时郑五公子正筹备科考,他需要日日返回书院。

      书院在京郊。

      睢园,竟然在京中。

      “你说睢园是将你们放到官员身边做眼线的,那么你可曾寄回过情报?”

      “我太笨了,没有收到过睢园的信。倒是阿婍几乎半年一封。”阿罗紧张道:“可是有什么扯到我们身上了么?我听说太后的兄长都被拉下水了,不会同我们有关罢?”

      “你且宽心,莫要同别人说你的来历。”觉清蹭了蹭手心中冷汗,该到此为止了,就算长公主是她十分倾佩的人,她也不能牵扯进去了。

      “今日当我没来过罢。”觉清低声道。

      京城,大理寺地牢。

      昏暗的烛光下,高大的男子淡然地擦拭着手上血迹。

      “大人,小民当真不知,当真不知啊!主人家的秘事,岂会告诉我一小小奴才?”被绑在木桩上的男人皮开肉绽,破碎的衣料与血肉融在一块,又被滚烫的盐水冲开。

      在男人的痛嚎中,顾宜冷嗤:“小小奴才?你套着崔祺的衣裳,掩护他逃去焦州,本官看你知道得不少。”

      “大人,大人!”男人因剧痛神志不清,“您已然拿下了侯爷,何必继续折磨小民啊大人!”

      顾宜皱眉,“谁同他说的这事?”

      一个小吏哆哆嗦嗦地站出来:“大人,下官只是为了更快让他招供......”

      下一刻,他被凶神恶煞的武士反押着,送去了刑房。

      顾宜漠然地转头回了值房。

      他走近书案,拿起陈旧的纸张细看。就是这张纸,详细说明了怀恩侯与崔祺之间的联系,使得他在抓捕崔祺的同时,果断把怀恩侯下狱。

      但......这至关重要的证据,却是某日清晨,忽然出现在他案上的。

      顾宜厌恶迷茫的感觉。

      “顾大人。”寺丞擦着汗来禀报:“崔祺的管家开始胡言乱语了。”

      “叫大夫来治便是,别让他死了。”

      “他说了几句颇为古怪的话......”寺丞踌躇道:“什么‘早知今日如此下场,那晚就该好好爽一把’、‘小妮子跑了’,诸如此类,十分污秽下流的言辞。”

      顾宜眉目一凛:“有女人?”

      “许是崔祺养的美姬一类。”

      “好好查一查,崔管事潜逃的路径,有无可疑的女子,不管何人,一律抓来!”

      惊雷骤起,闪电带着划破天际的凌厉,吓得徐怀从睡梦中惊醒。

      他揉着眼睛坐起身,抱着枕头溜出房间,往正房跑去。

      “姐夫,姐夫!”他摇着柳槿和的手臂,唤他:“你陪我说说话!”

      柳槿和绝望地睁开眼:“你们徐家人都喜欢扰人清梦是吗?”

      徐怀爬上近一丈①宽的床榻,卖可怜道:“我怕打雷。”

      柳槿和敷衍安慰:“没事,没事。你比雷还吵闹,雷怕你呢。”

      徐怀撅着嘴:“你老是欺负我,小心我向阿姐告状,叫阿姐嫁给别人!”

      柳槿和来了兴致,凑近他问:“你阿姐幼时可有什么亲近的男玩伴么?”

      “我岂能随随便便告诉你阿姐的私事?”徐怀很有节操地扭过头去。

      “一匹矮脚马。”

      徐怀不为所动。

      “糖葫芦一串、姜蜜水一壶、五味杏酥鹅一只......”

      “成交!”徐怀笑嘻嘻地:“这是我们男人的秘密,不许告诉阿姐!”

      柳槿和煞有其事地跟他碰了拳,做出洗耳恭听的模样。

      “之前婶母打算和永安侯府议亲来着。阿姐也同侯府的嫡长孙见过,据说挺满意的。”徐怀朝柳槿和挤眼睛:“但我觉得,姐夫更俊俏些!”

      柳槿和瞠目结舌。居然是顾宜?

      后半夜他做了噩梦,梦里顾宜拿鞭子抽自己,觉清在边上替顾宜擦汗,直呼“夫君真棒”;徐怀像个小大人似的,双臂环胸,严肃道:“他脸不错,姐夫别打那儿。”

      柳槿和浑噩地推开压在他身上的徐怀,去耳房以冷水洗了把脸,才略略清醒。

      因着缺觉缘故,他懒得雄赳赳气昂昂绕路从大门上值,抄了近路自后院往值房去。

      刚坐下没多久,新的刑名师爷疾奔而来,施礼后喘了好一阵儿气,才开口:“不好了大人,芙蓉巷发现了一具尸体!”

      柳槿和皱了眉:“芙蓉巷是全县最热闹的地儿,眼下定有不少百姓聚集了罢?”

      “正是,正是!”师爷苦涩道:“那儿是片市集,早晨正正好是开市的时候,肉贩子、菜贩子、挑物件卖货的、卖吃食的全搁那儿瞧热闹呢!原本尸体呈伏趴状,不知是哪个莽汉为彰显自个儿胆大,把它翻过来了......现场已是一片狼藉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7章 剥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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