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落星》糯米甜

1、是你

　　“你说一句喜欢我，我就既往不咎。”

　　从简陋的配音棚出来时，虞年已经被闷出了一身的汗，墨黑的发丝黏在额角，愈发显得肌肤透亮的莹白。

　　网剧制作人正坐在外间的沙发上，看到虞年立刻就露出了一个笑容，语气中也满是赞叹，“果然是知年，就是专业！”

　　虞年知道，他更想说的应该是省钱。

　　使用时间过久的嗓音已经哑了，虞年只是点点头，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

　　她长了一双极为精致漂亮的桃花眼，线条流畅，长睫卷翘，漆黑的瞳仁像是浸了水般灵动。

　　因为刚刚情绪爆发的配音，眼角还有些微红，眼波流转间，看上去极为惹人怜惜。

　　有这么漂亮的一张脸，却坚持做幕后的配音演员，网剧制作人暗地里嘀咕着暴殄天物，将人送出了录音棚。

　　“钱款月底就打你卡上啊！”

　　回程时正是晚高峰的点，市中心的主干道堵得水泄不通，公交车在路上晃晃悠悠。

　　虞年疲倦的将头靠在车窗上，终于有时间将手机解锁。

　　满电带出门的手机，大半天下来还剩80%的电量，刚划开屏幕，就有数条消息争先恐后的跳了出来。

　　虞年大略扫了一眼，先给好友纪笑笑回了电话。

　　对面应该是在忙，轻快的铃声持续了许久，在虞年即将挂断前，才终于被接通。

　　“你真的接了那个小网剧的配音？”

　　纪笑笑开门见山，语气有点儿冲。

　　虞年慢吞吞的回话，过度使用的嗓子仍有些钝痛感，“他给的价格确实不错。”

　　“那也没有这么压榨人的，知道你能伪音，就把男女主的配音任务都丢给你！”听到虞年嘶哑的声音，纪笑笑的火气根本压不住，“是，集数少，一共只有十几集，但那个黑心扒皮制作人也只给了两天时间……你的嗓子还要不要了？”

　　小网剧成本低廉，制作人也抠门，租用的是最便宜的录音棚。

　　为了避免本就垃圾的收音设备录入杂音，初夏三十几度的天气，空调电扇什么也没开，让虞年在完全封闭的室内竭尽情绪的录制了大半天。

　　背后的汗已经被燥热晚风吹干，虞年感受着车窗玻璃传来的一点凉意，轻叹一口气，小声应道，“好啦，我知道了。”

　　猜到虞年现在一定是精疲力尽，纪笑笑勉强压了火，努力让声音变得喜悦一点，“不说这个了，年年，你猜我给你要到了什么？”

　　虞年眼睫一颤，心中有了一点猜测，又不敢肯定，生怕落空。

　　纪笑笑是编剧专业的，运气好被选中参与了一部投资可观的IP改编网剧。

　　从知道这部网剧正在招募配音演员后，纪笑笑就无比积极的到处探听，终于有了好消息。

　　“是不是配音导演……”

　　纪笑笑好似在那头狠狠拍了大腿，有清脆的响声隐隐传递过来，“对了，我昨晚在剧组里加班，就听到外头有人在谈这件事，韩导的微信号我都听来了……”

　　像是有人遥遥喊了一嗓子，纪笑笑话还没说完，就连忙应声，“来了！”

　　虞年缓缓吐出一口气，勉强压下心中喜悦，“那你先忙。”

　　纪笑笑一边手忙脚乱的收拾剧本，一边语速飞快的对着电话说道，“……这是韩导的微信号，你先加，我听说招人的时间快截止了。”

　　虞年暂时没有签约工作室的打算，一直单打独斗，也没有能接触到影视剧配音的渠道。

　　只能打苦工，做一些许多工作室嫌累嫌价格低不愿意接的工作。

　　虞年舔了舔干涩的唇，在晃动的公交车上，将刚刚记下的微信号输了进去。

　　这是纪笑笑费尽心思为她打听到的。

　　粉润指尖微动，摁下了搜索。

　　看着跳出来的那一个深蓝月空的头像，虞年不由点了点头。

　　再往下看，个性签名那儿写着一句话。

　　“平平淡淡才是真。”

　　后面还跟着一个黄豆脸咧嘴笑的表情。

　　极为中年人风格的风景照和个签，是韩导本人微信号的可能性很大。

　　好友申请发出去半晌都没有回音，虞年也只能按捺住心中的焦急，靠在了塑料椅背上。

　　公交车晃晃荡荡，在闹市区的街道上穿行，深蓝夜幕之下，街边的盈盈光点如闪烁流星，在视网膜上惊鸿一掠。

　　小网剧租借的录音棚和虞年就读的江大是一南一北两头，跨越整个城区的公交车需要行驶整整一个半小时才能到达。

　　虞年这个周末都在忙着配音的事，六点不到就起了床，这会儿被晃悠得昏昏欲睡，疲倦的合上了眼。

　　葱白手指紧紧捏着手机，眉梢还不自觉的微微蹙着，像是凝了一汪轻愁。

　　正是周日晚上回校的时间点，陆陆续续上车了许多在市区嬉闹的江大学生。

　　虞年意识昏沉，能大致感觉到整个车厢愈发的拥挤闷热，眼皮却好似有千斤重，沉甸甸的坠着。

　　不知何时开始，丝丝凉风拂面，扫去了黏腻闷热，鼻尖萦绕了一点若有似无的清冷雪松味道，像是在寒冬猝然鞠了一捧洁白新雪。

　　虞年指尖轻微蜷起，在公交车有节奏的晃动中，仿佛是拼尽了全力微微睁开眼。

　　下一秒，又被身体的疲倦强行拉入睡眠。

　　唯有莹白肌肤上的一点红痣，雪泥鸿爪一掠而过。

　　……

　　“……姑娘、小姑娘，醒醒……”

　　虞年是被人叫醒的，茫然睁开眼时，正对上了穿着制服的公交司机的脸。

　　视线下意识在周边一扫，虞年立刻意识到自己直接睡到了终点站，整辆公交车上已经没有其他乘客了。

　　公交司机看到虞年醒来，也是松了一口气，“你可算是醒了，小姑娘，你是江大的学生吗？”

　　看到虞年脸色苍白的靠着椅背，公交司机已经连什么时候拨打120都想好了。

　　虞年连忙道谢，“抱歉，我睡着了，麻烦叔叔您叫我了。”

　　再三感谢过司机后，虞年才匆匆下了车。

　　江大的站点距离终点站不远，虞年深呼吸一口初夏夜晚仍旧微凉的空气，打算慢慢走回去。

　　习惯性的将手放进卫衣外套口袋时，虞年倏然一愣。

　　她站定在路灯之下，长睫自然垂落，将指尖触碰到的东西拿了出来。

　　放置在摊开的柔软掌心之上的，正是一块国外小众品牌的巧克力。

　　价格极为昂贵，保质期不长，甚至需要专机空运回国内。

　　虞年曾经看到过无数次，却从没有品尝的资格。

　　巧克力的外包装上还贴着一张纸条，虞年用指尖挑开，借着路灯的暖黄灯光，一字一句的看着其上的字词。

　　【你好像有点低血糖，注意身体。】

　　像是垫在腿上匆匆书写的，字体带着一点微微变形的笔锋，大开大合，潇洒随性。

　　虞年垂眸看了那行字许久，才小心翼翼的折叠好，重新放回口袋中。

　　巧克力的外包装很好撕开，因为长时间放置在口袋中，略微融化了一点，黏在包装纸上。

　　虞年将那颗巧克力球送入口中，慢慢品尝着融化在舌尖的微苦醇香。

　　记忆中，好像是有人在她身旁落座，带来一阵极为清冽的冰雪之气。

　　银白的包装纸被她攥在指尖，虞年的唇角不自觉扬着一点弧度，在唇齿间浓香的巧克力甜味中，脚步轻快的走向江大。

　　虞年，生日快乐。

　　她在心里悄悄的对自己说。

　　/

　　好友申请被通过时，虞年正在上课。

　　本是随意的瞥了一眼亮起的手机屏幕，注意到是新好友的提示，虞年连忙放下做笔记的中性笔，有些迫不及待的点开了微信。

　　看到那躺在聊天框中的深蓝月空头像时，虞年深深吸了一口气，借着前排椅背的遮挡，低头掩饰了弯起的唇角。

　　韩导只是通过了她的好友申请，并没有发来一句话。

　　虞年非常理解对方的忙碌，略微沉吟，指尖在手机屏幕上轻快跳跃。

　　率先发去了消息。

　　【知年】导演您好，我是来面试的。

　　垂下的长睫轻轻颤着，虞年一边打字，一边回想着纪笑笑和她说过的话。

　　——“韩导好像是被顶替了副导演的位置，只能退做配音导演的。小老头脾气倔着呢，每天心气不顺，看谁都不顺眼，你到时候喊人导演就行，别往人的伤疤上戳。”

　　虞年早早就准备好了干音文件，如果韩导需要临时录，她也没问题。正打算继续询问韩导接收干音的邮箱，就见上方的微信名突然一跳，变成了“正在输入中……”

　　对方干脆利落的甩了一句话过来。

　　【Hz】生活照一张。

　　虞年微微蹙眉，不自觉咬住了口腔内的下唇软肉。

　　招募配音演员，为什么还需要生活照？

　　难道是……后期要进行相应宣传？

　　虞年不爱拍照，在相册里浏览了片刻，最后还是选择敲了室友的聊天框。

　　【知年】媛媛，你上次在日料店给我拍的照片能不能发我一下呀？

　　【知年】（小猫wink）

　　媛媛飞快的发了照片过来，虞年感谢后，将照片转发给了韩导。

　　那是她前段时间和室友聚餐时被偷拍的照片，她盘腿坐在日料店的榻榻米上，正弯眸笑着听室友们聊天。

　　日料店的灯光暖黄和煦，将人也笼了一层迷蒙光晕。

　　虞年有些不确信，试探性的又多问了一句。

　　【知年】导演，那干音发您邮箱吗？

　　在她的等待中，对方很快回话了。

　　【Hz】。

　　白色气泡框中，一个句号孤零零的躺着。

　　下一句接踵而至。

　　【Hz】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