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骨精外传》旷野小花

5、地狱尽头

　　鸟鸣声像在耳边，栖云在山洞里猛地醒来，右手一摸旁边，没人。是梦还是真？昨天好像小莲来过？摇了摇头，栖云有点分不清真实与虚幻。走出山洞，他笑了。
　　如果是梦，我不愿意醒。

　　小莲还是穿着绿纱裙，在晨雾里飘飘欲仙。坐在石桌旁，白骨手握了块石头，摩擦桌上的一摊小米。红红的火烈鸟蹲在桌边，嘴巴在小米堆里拣被磨好的无壳的小米吃，啄木鸟在旁边的树上“剁剁”地敲打。池塘边竹篮子里放了把洗好的青菜。她抬头看见栖云。
　　高兴地眉眼弯弯，面纱仔细往鼻子上推了推
　　“张郎，早上好啊。我给你煮碗小米青菜粥，等我把小米搞好哈。”
　　“小莲不用这么辛苦啊，我自己来煮粥。”
　　“小莲你昨晚睡的好吗？大米粥你喜欢吃吗？”栖云满心的话语，忽然说不出口。

　　满心的欢喜化作无限悲凉。“她即便不吃，要是能闻闻味也蛮好的吧？”栖云行动起来，两块石头间架着他唱戏的铁头盔，被推下山时，行李一起被丢了下来。青菜用手扯碎，半碗玉米糊，一碗水，铁盔下烧起柴火，火苗舔着盔底，玉米糊糊咕嘟咕嘟冒泡，玉米的甜味散发在空中。

　　“好香啊！张郎你好能干啊。”
　　粥好后，盛到竹碗里，一人一碗。小莲掀起面纱，喝一口道一声香。小鸟们叽叽喳喳在她脚下，吃着流到地上的糊糊。“张郎，你的粥好喝啊，你看，这么多鸟都喜欢吃呢。”

　　“好好，喜欢就好。”栖云抬手把粥跟眼泪一起喝下。

　　吃完饭后，小莲主动去洗碗。池塘里的鱼游了过来，舔着小莲的手。小莲咯咯笑。“真傻。”火烈鸟转过鸟头不忍看，继续找米吃。小莲回来继续用石头捣鼓米。

　　栖云下定决心。有怨报怨，有仇报仇，否则生不如死。与其这样心碎，不如决一战，死个痛快。这样也就和小莲永远在一起了。大家一起过奈何桥，喝孟婆汤，下一世，博个好命。

　　“小莲，你要回你家去看看吗？我知道你的家。”
　　“我也知道我也知道，门口有棵大榆树。”火烈鸟高昂着头求表扬。
　　“许多家门口都有榆树的，你又找不到具体的啦。”小鸟缩起了头。

　　“张郎你知道？那我们一起回去看看，给我母亲父亲看看，你这么帅，这么好，他们失去了一个多好的女婿啊。”栖云咽下一口心头血。
　　“我想编个藤蔓，长长的，小莲你的话你的鸟能懂吧？让它把藤蔓在地面上找棵大树绑上去，我就能背着你爬上去了。”
　　“听到了？”小莲歪头看着火烈鸟。“听到了，快编吧。”“我知道有一颗好大的树，就在山崖的上面，那棵树我给它治过病的。”啄木鸟忙中回复了一句。
　　“我也知道的。”火烈鸟不服输。
　　“我也知道”“我也知道” 众鸟一起嚷嚷。像一首仙乐，随着太阳的升起，在这冷酷的人世间，开启了一段如歌的行板。

　　快中午了。离开沟底，在悬崖上攀登，越往上越热。汗水顺着脸颊向下淌，而且只有一条腿能用上劲。栖云每每觉得坚持不住的时候，就看看遥远的藤蔓顶端，被火烈鸟和众鸟架上去的小莲在那里，喊着
　　“加油！你行的！张郎。”
　　我必须行。不行也得行。我不是一个人了，我有小莲。
　　一寸寸向上，白云慢慢退去，身边围着一群鸟儿叽叽喳喳，小莲的脸清晰起来。

　　“不帮他一下吗？”隐身在白云里的阿一凡问菩萨。
　　“不。怯懦囚禁人的灵魂，希望却可以令你感受自由，强者自救。”

　　单脚落地的时候，栖云躺在大树下，小莲坐在他旁边，一边用爪子帮他扭浸满汗水的衣服，一边狂吹“你好厉害啊。张郎”栖云笑了，内心燃烧起无限的信念和力量。鸟儿笑了。空气中充满着自由与甜蜜。
　　“走！你的张郎还会更厉害！”

　　一人一白骨一火烈鸟立在榆树下，大门敞开，门内静悄悄。
　　“爹娘阿哥我回来了。”
　　白骨欢快地向门内冲，大门台阶把她绊倒，头骨磕在砖地上，栖云心痛地一把抱起“小莲小莲，痛不痛，张郎在这里，不急不急。”
　　“张郎我不痛，爹娘会不会等急了？快走。”
　　栖云抱着小莲跳进院子，悄无声息，厨房门大开。
　　“去厨房，阿娘喜欢在那里蒸馍馍”
　　中午的阳光，将厨房里的情况照的清清楚楚。
　　一对老人，横在灶间。锅里的馒头布满黑点，还有个小子，手握黑馒头，躺在地上。
　　他们都脸色漆黑。“是爹娘和哥哥。”小莲下地，用手摸着他们的脸，还有锅里的馒头，白骨开始变黑。“张郎，他们死了吧？啊啊 他们不等小莲来看他么吗？还有，他们脸怎么这么黑啊？”

　　栖云握住小莲的爪子，“小莲，别摸了。看墙角。”墙角有个纸盒子，里面散着一纸包，还有些粉末。还有一纸包没打开。栖云在厨房里看到了个簸箕，拿出里面的剪刀，戳开，也是一堆粉末。他蹲下闻了闻两包粉末。心里知道怎么回事了。
　　“走吧，小莲”
　　他们在院子门口坐着
　　“张郎，他们怎么啦？怎么都死了？啊，你看那边的鸡笼子，几块饼子丢在里面，鸡也死了。”
　　栖云走过去仔细看着，大树下鸡笼里的面饼彻底变黑。旁边草堆里留着几摊马粪。心思怀疑。
　　“小莲，你刚见我的时候，怎么想起来说我做没做和尚？”
　　“啊，我见到个和尚，说叫唐三藏去西天取经，他长的可像你了。那个鸟，对就是你。”她指着火烈鸟说
　　“它说它们都知道吃了唐僧肉死人也能活过来，我的肉就都能长出来。然后我就能去找你了。”
　　栖云跟着戏班到处跑，好像听过。有一个东土来的和尚，骑着白马，还有三个长的不像人样的徒弟。

　　“那你没吃？”
　　“不能的。张郎，吃人肉是不对的。人家会痛的。还有啊，他的大徒弟很凶，见我就要打。那个和尚拦着他呢。没有肉就没有肉吧，找到你我就满足了。而且我这样穿衣服很有型的啦。可我爹娘和大哥见不到我这么美啦。啊啊啊。”
　　“小莲，你娘要把你嫁给财主换他的彩礼，你哥哥同意吗？”
　　“他不同意的。他和我说让我好好听娘的话，他去镇上找你的。”
　　他没有来。
　　“你娘把你关在哪里？”
　　“西厢房。”
　　栖云拉着小莲走进西厢房，厢房里有一股奇特的香味。
　　“张郎，好像那个大和尚在这里坐过哎，这个香味就是他身上的味道哎。”

　　栖云仿佛看见，迷晕了的小莲被换上了嫁衣，她的哥哥爹娘一起把她抬上了轿子。那个药包靠着旁边的老鼠药，粘了一点，然后中途发作，直接要了她的命。

　　父母和兄长的贪婪让他们试图故伎重演，迷晕唐僧师徒，阴差阳错，撒的是老鼠药。三个人一起毙命。
　　行不义者自毙。
　　“小莲，是他们害了你。”栖云解释给小莲听。死了，也得死个明白。
　　“啊，啊！ 啊。”小莲一把扯下绿纱和绿袍，白骨往院墙上撞“恨啊 恨啊！”
　　“恨啊恨啊！”火烈鸟愤怒起来，一把羽毛扯了下来，丢在房顶上，红彤彤一片。然后口吐火焰，大火熊熊燃烧起来，栖云带小莲离开房屋 站在榆树下，几个刹那，房屋，连同绿袍子燃烧殆尽。

　　栖云把自己的外衣脱下来，披在小莲身上。火烈鸟也学着做，扯下剩下的羽毛。栖云很郑重地接过来，灵活地编织成帽子，往小莲头上一戴，只露出两只漂亮的眼睛。“好美啊！”火烈鸟举起光秃秃的翅膀，翅尖对对碰。
　　“啊，小鸟啊，非常感谢啊！就是你光秃秃地好难看啊。”
　　“啊，你竟然说我难看，帽子给我给我。”火烈鸟围着小莲转。
　　“不给不给。哈哈。张郎，我们接下来去哪里？”
　　“小莲，听我说，你愿意和我再回到那个山涧吗？我下去了就不想上来了。我们一起终老在那里。我不喜欢这世界，但我喜欢你。”
　　“啊，张郎，人家也喜欢你的啊。好啊好啊。就去那里。那片竹林，水塘，旁边的谷子，玉米地，山洞，我都喜欢哎。”
　　“小莲，我会老去，而你会永远这么年轻，你不会嫌我吗？”
　　“啊？你是说我的骨头不会老吗？它也会的。到时候我就成了个老太婆，也拄一根拐棍，”小莲弯着腰，学着一拐一拐走的样子。
　　栖云笑了。“走吧。藤蔓还在，铁盔也在。走起。”
　　“走起！”火烈鸟好好的鸟不飞，用两个爪子走路，一蹦一蹦的。围着两人转圈圈。两人一鸟，逐步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