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嫁笑春闺》沾沾

25、遇

　　沈娇面露疑惑，难道元放也在东洲。

　　她福福身子道：“诸位好汉怕是认错了，夫家宁江贺氏。”

　　言罢转身就走。

　　那男子见状也是疑惑 ，伸出短刀虚虚挡在路前，满脸不解地道：“元家娘子，这旁人说不得，我端是不会认错。那元将军随身带着您的小相，您的模样身段但凡在元将军手下做过兵卒的无一不知。元夫人若是不方便，下官这就告退便是。绝不叨扰。”

　　说完，拱拱手退至一旁。

　　梅香扶着沈娇急忙回了后院，两人皆是心惊不已。沈娇是担心这些人囤聚此地怕对贺兰之不利。她虽不知贺兰之所谓何事，但能让翟家出面想必跟朝廷党派必定有联系。

　　梅香忧心是方才那人说起小相，她怕自家姑娘知道怪罪自己，见姑娘沉思不语忙跪倒在地言语分辨哭诉道：“姑娘，你责罚梅香吧！”

　　“好端端罚你做甚？”

　　“姑娘笈笄时，元老夫人曾托人画下姑娘小相，后来姑娘与元少爷成婚，那副小相便不知所踪？”

　　沈娇闻言隐约想起此事，见那军士提及小相想来是身边婢子想让元放军中有个念想，偷偷塞入其行囊之中。

　　可惜，并无什么用处，元放避她如蛇蝎。

　　“所以方才那人提及小相是确有其事？”

　　“回姑娘，当日元少爷匆匆离家，说要讨要您贴身小物，江妈妈觉得不妥便要推拒，是奴婢想着姑娘与少东家初成婚便要分离，偷偷取了那幅小相给了元少爷。”

　　梅香当时只想着姑娘姿色如春，若是元少爷日日睹物思人断不会弃姑娘不顾。后来时日久了，她竟忘记此事，若非那军士提及，怕是隐入尘埃。

　　沈娇听罢捻动衣上珠串，良久才开口道：“梅香，你可知江妈妈为何不肯赠其小物？”

　　江妈妈见多夫妻反目恩断怨怼，她更知道元放自始至终不曾心悦与她，临别期间莫名讨要，是要咒她性命……

　　沈娇虽知元放并非恶毒之人，可那副小相还是讨回来得妥帖。

　　于是便让梅香去了前头希望打探得些消息，自己写封信给元老夫人，说明此事，只道他日恐生变故，不必为此多生事端。

　　彼时已经入夜，前头仍是闹哄哄地，后院却分外安静，连月牙也躲在树梢后头，冷眼旁观着世间万象。

　　沈娇写好信，打算寻个侍卫将信送出去，却见后院空落落，除了自己不见旁人。沈娇有些胆怯，背过身去关好门窗，灯却刹时灭了，隐约月光下屏风后藏着一人，屋内血腥气极重。

　　“谁！”

　　虽声音颤抖，却也极力稳住，她顺手抱紧花瓶在手打算拼个鱼死网破。

　　“垚儿，是我。”

　　贺兰之的声音穿过屏风，见她怀中花瓶又笑问：“娘子是打算谋杀亲夫？”

　　饶是他故作镇定，空气中弥漫的血腥气越发近了些。

　　“你受伤了？”

　　沈娇欺身迎上，见他一身玄色衣衫，单手捂住胸口，她正欲掌灯细看，却被他拉入怀中，柔声问道：“为何不去翟家？”

　　“我……”

　　沈娇没有回答，总不能说自己与翟家不熟又没得他的音信不敢贸然行事。如此一说，岂不是分分钟叫人拿捏在手。

　　“是为夫考虑不周，理应先与你说好才是，明日一早，你自去翟府安置，若是三日后我不归，你便随商队入京，届时我兄嫂自会接应你。”

　　“好。”

　　沈娇一口应下。

　　贺兰之虽中箭伤口隐隐作痛，此时仍是笑颜问道：“你就不多问一句？”

　　“你是我相公。不会加害于我。”

　　沈娇掌灯靠近他，见他方才眉眼含笑瞬间冷却。

　　烛火落在胸前，见他胸前倒插一枚箭矢已然入骨三分，沈娇颤抖着手，堪堪稳住烛台，滚烫的蜡油滴落手背，刹时燎起火泡。

　　“没事吧？”

　　贺兰之关切地问。

　　沈娇蓦然抬头，双眼懵懂泫然欲泣甚是楚楚可怜。她心里想，贺二爷怕是糊涂了，自己受了箭伤不打紧反倒惦记她火燎成的水泡。

　　她哭哭啼啼开口道：“二爷怎么受这么重的伤，我这就让人去请大夫。”

　　“东哥已经去了。只是我以为你去了翟府，便回此处取箭。”

　　沈娇犹疑，将二者联系在一处，很快得出答案，惨然开口道：“二爷若是不想见我，待东哥进来我自去旁处。”

　　“你？我！”

　　贺兰之差点被气笑了，见她如情窦初开般小心模样不忍责怪。

　　只是未等开口，房门被人猛地从外面推开，梅香气喘吁吁地冲入房中道：“姑娘不好了，有人拿着贺二爷画像，说是捉拿刺客！说是行刺太子……”

　　她自然瞧见屏风后端坐着的贺兰之，生生将余下话语硬吞了回去，只留下句：“正往后院这来！”

　　“来了？”

　　沈娇声音越发颤抖得厉害，她极力稳住身形从横杆上取下披风系在身上。

　　“方才你如何进来，自然有法子离去，我这就去拦住他们，等你脱身后我自去翟府便是。”

　　“你不害怕？”

　　贺兰之按住伤处，微微挑动嘴角。

　　“我……”

　　沈娇一时语塞。

　　她自是怕的，从前久居后宅自然无须理会这些朝堂上流血纷争，即便是有人打上门来，前头有元老夫人挡着，何时需要她露面理会。

　　如今却是不同，她与他已是夫妻。

　　沈娇没有回话，朝贺兰之点点头指了指半掩着的窗户，整理衣襟叫梅香扶着等在房门后。

　　只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房门口过而不停，直奔一旁的厢房中，不多时听见有人疾呼说人已拿下！沈娇吃得一惊，连忙拉开门，见小院中乌泱泱全是护卫，高举着火把，寒光冷箭下正押着一白衣男子朝门外走去，单是一眼沈娇便看出那人并非贺兰之，这才将心放回肚子里，轻轻合上门转身去瞧那人正好端端坐在榻子上。

　　“多谢娘子替我赶走追兵。”

　　贺兰之处理好伤口，衣带半敞露出带血的中衣。

　　“你知道就好。”

　　沈娇提裙在一旁坐下，吩咐梅香收拾行囊，等天亮再去翟家叩门。

　　她面色平静，仿佛方才的一切不过是种错觉。贺兰之有些捉摸不透，低声道：“你没有什么想说的？”

　　“二爷有什么要告诉我的？”

　　“你不知道便不会有人害你。”

　　“好。二爷今夜可还走？”

　　见她果真没有半分好奇，贺兰之这才放下心来，唤梅香去前头切了牛肉又要了两壶果酒，就着月色吃起宵夜。

　　沈娇身上困，撑不住伏案软了筋骨。

　　贺兰之见她实在困乏，才将人哄上床榻，自己和衣躺在一旁。沈娇睡姿规整，直至后半夜也仅是蜷缩在里侧，生怕一时不察触到他伤处。

　　越是缩得远些，身子褥子越是沾不得分毫。

　　她身上奇欢散余毒未消，最是畏热。客栈后厢地势低矮，山墙逼近余粱处，潮湿又多蚊虫。每日只有入夜才敞着窗户透些凉风，她又惧热得厉害，索性将门移在窗户下。

　　透着入夜的凉气，才稍稍踏实些。

　　今夜却不同，毕竟身后躺着个火炉子。

　　贺兰之知她贪凉，却不至如此。这一宿，足足替她掖了九回被角，终于在天刚亮时将人揽入怀中。

　　晨起时分，沈娇见枕着男人臂弯惊着僵了身子，愣神半天才缓缓起身，待拾掇好自己出来伺候时，榻上已无人影。

　　梅香打了热水进屋，见她神色恹恹笑着道：“夫人，您这样子亏是奴婢瞧着，若是旁人定会误会夫人舍不得与二爷分离。”

　　“方才见他在这，怎么眨眼功夫便走了？”

　　沈娇拢起袖子，接过温热的帕子压住酸胀的眉眼。

　　“姑娘出了汗，还是洗洗舒坦些，今日要去翟府理应梳妆打扮才好。”

　　梅香将热水蓄满杅盆，又撒了些晨起新摘的艾草叶。

　　热气弥漫，屋内很快盛满艾香。

　　沈娇这才纾解些眉头，暖舒舒泡了热水澡。

　　等收拾妥帖，翟府的人也乌泱泱挤在客栈外，管家老丁头张罗仆妇往车驾上搬运，竟堵了半条巷道。

　　客栈里外观者众多，一时间猜测沈娇的身份。有说是南边入圣京的贵女，又说是翟家远亲要送入京中固宠，还有说是翟家不成器的大房养在外头的外室……

　　议论纷纷，言辞间透着不怀好意的揣度。

　　恰好元放旧日同僚出客栈，朝沈娇拱手道别。个个是行伍出身，行路开道皆于旁人不同。

　　那为首的一口一个元夫人的叫着。

　　老丁头横竖打量起沈娇，皱了皱眉头倒是没开口多言语。

　　这一出插曲起初沈娇并未在意，去而复返的贺兰之骑着骏马穿过人群直奔她面前时，她浑然忘记周遭，一双眼睛盯着马背上的男子瞧得真切。

　　原本闹哄哄的人群，因为贺兰之的出现皆堵住了口。

　　除了那群队列整齐的行伍驻足良久，为首那人眼中隐约有怒意。

　　旁人附耳道：“刀哥，你真没看错，那位是元少将军夫人？”

　　“呸！老子只当自己看错了的。”

　　为首那位语气十分不爽利，望着沈娇的眼神恨不得在她身上戳出数个窟窿。

　　“怕不是有什么误会？”

　　另一年长的沉思道，他们随元放出征，自然认得其营帐中悬于铁甲下的小相。

　　女儿家生得稚气，又是少将军嫡妻，自然多生些口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