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于她少年时》对9当歌

11、虚拟女朋友

　　这一年的新年方淑媛没有回家，她实在是太忙了。
　　星耀工作室美其名曰是个“小微企业”，但是本质上连个企业都不能算，就是两个人合伙租了个公寓搞搞网络小段子。
　　公寓甚至不在创业园内，而在附近一个便宜的二手房小区里。

　　方淑媛也是在这个非主流的办公场地里第一次见到了另一位合伙人“田芯”。
　　方淑媛在脑海中检索这个名字，周宁耀后来名气大盛，是本市首屈一指的创作家，甚至在方淑媛“离开”那个世界的时候已经跻身名流导演，票房号召力不错。
　　但是田芯……方淑媛就没有任何的印象了。

　　她经不住多看了这个女生几眼，漂亮，但是一点都不精致。
　　栗枣色的头发微微卷曲着，但是因为疏于打理，脑袋后面都开始打结了；巴掌大一张白皙的面孔，鼻梁上的黑框眼镜占据了整张脸的绝大部分；五官、眉眼乃至整体轮廓都是很美的，但是熬夜的黑眼圈和电脑辐射导致的暗沉粗糙……

　　女生显然才刚睡醒，她揉着脖子对周宁耀抱怨：“实习生？你开我们玩笑还是开她玩笑？”
　　转头对方淑媛无奈地摊开手：“妹妹，我们甚至连公章都没有，我倒是能刻一个萝卜章，给你实习小结上五星好评行不行？拜托拜托，我们请不起实习生。”
　　坦率坦白到可爱，风趣自嘲到幽默。

　　方淑媛笑了。
　　这个姐姐比那个后来成为大才子的周宁耀有趣多了。
　　她方才还怀疑这个周宁耀是不是就是后来的周大导，现在终于能放心下来了。

　　“甜心？honey？”她伸出手，“我叫媛媛，我不要工资，也不要实习评价。”
　　“那你要什么？”田芯好奇，正视这个奇怪的女大学生。
　　难不成还看上她的男人了？
　　哟，周宁耀出息了？田芯余光瞥见周宁耀却也是一头雾水。

　　“苟富贵，勿相忘。”方淑媛缓缓道。
　　田芯挑眉：“若贫贱呢？”
　　方淑媛坦然：“不如相忘于江湖。”
　　田芯看着这个女孩子，伸手握上了她的手心：“干吧。”她说。

　　方淑媛的生活于是充实多了。空下来的时间都在琢磨怎么写段子，怎么才能“火”起来。
　　连叶可可也说：“方淑媛，你怎么忽然开始白日做梦起来了？”
　　方淑媛笑笑：“梦想还是要有的。”她说，“万一实现了呢？”

　　“你的梦想是什么呢？”
　　方淑媛放下铅笔，看着摊在面前的稿纸本陷入沉思。
　　她的梦想是什么呢？
　　大房子、保时捷、开公司、赚大钱……好像上辈子这些都实现了的。
　　那么，她的梦想是什么呢？

　　“耀眼到－－”她深呼吸，终于说了出来，“耀眼到，让她高攀不起……吧。”
　　“她”是谁？叶可可作为旁观者一头雾水，但是局中人方淑媛，却心脏一抽抽地疼。
　　对，就是她。
　　所有意难平，都只有她。

　　所以“星耀传媒”最开始吸引方淑媛的到底是周宁耀本人？还是“星耀”这个太过于辉煌的名字呢？
　　只是想要出人头地，谈何容易。

　　田芯挫败地把一沓稿纸扔在地上：“明明我们这样有创意，怎么还不火起来？？？”
　　周宁耀也沉默不语地坐在边上。

　　还在起步初期的小视频网站上到处充斥着几十秒中的劣质段视频。
　　星耀工作室反其道，出品精致的小剧场，甚至贴心地打上了“星耀出品，必属精品”的logo。但是涨粉速度和幅度都乏善可陈。
　　明明一切都耗尽了心血，为什么付出和回报总是不成正比？

　　一次失败说得过去，次次石沉大海那就太让人失望了。
　　时间，和无数次精心打磨后的失败最磨人心智。
　　冬去春来，炮竹声渐渐远去，春天的绿意袭来，紧接着是烈日灼心的艳阳天。

　　夏天在不知不觉中将酷热的暑气和燥热的心情传递到了人间。
　　周宁耀已经被消磨得毫无斗志，连自诩“唾脸自干”的田芯，也垂下来她高傲的头颅。

　　“要不，换个方向吧。”田芯首先打破了沉默，“接一些广告，也拍短一点的，可以快一点回本。”
　　方淑媛把自己的银行卡放在桌上：“我卡里还有些钱，取出来用呗。”她翻阅着这段时间的数据走势，心中想起来的是小时候读的丰子恺老先生的一个“寓言童话”。

　　故事是这样的：说当年物资匮乏的时候人们要开凿盐井，凿出来有盐水冒出来那就皆大欢喜；若花了大价钱凿不出来，那就打水漂。

　　有一个寡妇倾家荡产凿盐井，凿好几个月，凿得很深很深，都没有出盐水。工人们都劝她放弃。
　　寡妇说：我还有一点麦子，我卖掉了再凿十天吧。
　　十天之后，还是一无所获。工人们又劝她放弃。
　　寡妇说：我还有一点布料，卖掉了再凿十天吧。
　　十天之后，还是没有出盐水。连工人们都觉得很可惜。

　　寡妇却坦然：我还有一支金簪子，卖掉了请大家吃一顿吧。
　　就是这一顿饭，工头和工人们商量：老板娘对我们这样厚道，我们再凿十天吧。也算是仁至义尽。

　　于是，就是这最后的十天，凿出了当时当地最大的一口盐水井。
　　寡妇付出的全部的时间、金钱、麦子、布料和金簪子终于得到了回报。
　　老板娘的仁义固然可贵，坚持的价值更高。“一篑之功”因有此意。

　　小时候读很多的故事很多的书，到底有什么意义呢？
　　好像也并没有改变我们的人生嘛。
　　但是就在这种人生转折点的时候，会左右我们的选择。

　　方淑媛于是说：“卡里有一万多块钱，我们再撑三个月吧。”
　　可能这一万块钱，就是那支金簪子呢？说不定迎接他们的是现在所能得到最好的那口盐水井呢？

　　田芯伸手接过那张卡：“小方。”田芯艰难地开口，“要还是打水漂怎么办呢？”
　　方淑媛笑笑：“那我也曾经参与拍摄了迄今为止最牛皮的段视频呀。不吃亏。”

　　田芯：倒是真的不知道该夸她乐观还是心态好了。
　　方淑媛也没有闲着，她带着他们的作品去了一趟海市，海市在暑假有大规模的前沿书香节。

　　她们的作品从剧本到拍摄，她都用未来的眼观看过了，均属上乘。但是她们的推广费实在有限，初出茅庐的周宁耀和田芯甚至没有把推广这件事放在心上。
　　方淑媛坐在火车上想：我可是金牌运营啊，要是不能把作品卖出去，姐这么十几年白混了？

　　有时候一个人命运的转折点，就是来得莫名其妙。
　　从本市去海市，飞机三个半小时，火车要颠簸整整十二个钟头。
　　方淑媛大概真闲的无聊蛋疼，她手贱点开了自己的某扣小号。

　　就是那个加了林又宜的某扣小号，并手滑给林又宜难得发一次的动态点了一个赞，且自己都没发现。

　　一个小时后，坐在火车上昏昏欲睡的方淑媛收到一条讯息。
　　林又宜：你是？
　　方淑媛看到弹跳信息的时候头皮发麻，暗道一声糟糕，真是应了丰子恺老先生的那个寓言，《功亏一篑》啊。

　　方淑媛灵机一动：在某某金融群加上的，我们讨论过股票记得不？
　　林又宜那边短暂的沉默，尴尬到方淑媛忍不住脚趾抠地。
　　隔了好久，林又宜回复了一个字：嗯。

　　然后就是漫长的沉默，沉默到方淑媛都以为自己被删除好友了。
　　那边，却忽然又发过来消息：你有空吗？我能和你聊聊吗？

　　方淑媛有点头大，聊金融？和一个高中的孩子？
　　林又宜的讯息接踵而至：我无可救药地爱上一个人，但是她不要我。

　　麻了。
　　方淑媛想拒绝聊天的对话内容被她暴力删除，她看见林又宜的情感纠纷就容易上头。

　　方淑媛忍着满腔怒（醋）意，一个字一个字键入：亲亲，考虑虚拟女朋友吗？只要一百块钱，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哦。

　　坐在方淑媛旁边的陌生游客，好奇地看着这个漂亮的少女狰狞的表情和猩红的眼，和……怒火四射地在手机上戳戳点点的诡异行为，默默地把屁股挪开了一点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