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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惊夜 ...

  •   他犹豫了没一会,就走上前去问摊主买了这个小木人回来,也不贵,略略几十文钱。

      这个小木头人脑袋上还戴了顶小巧显眼大红状元帽,帽子外镶了一圈红花,一副高中状元得意神色。燕明抿唇,伸出指头戳戳他的小帽子,突然更觉得适合谢君竹了,之于谢君竹这样的学生,怕是没有什么比祝状元更为合心的祝愿了吧。

      他小心翼翼收拢进怀里,打算一会回去就送给谢君竹。

      几人就这样一路吃吃喝喝玩耍笑闹,从天色擦黑走到月上中天,逛完一整圈下来,兴奋之下倒是都未见疲色,可能是一道走一道吃喝补充体力的缘故。

      散场时,云继影看着远处极显眼的华贵马车,想了下,问出一个目前来说比较紧急的问题。

      “今夜是回学院,还是回王府?”

      他们只偷了浮生半日闲,明日还有卯时的晨读课要去。

      且还是容辞监课,虽然容先生看上去一副弱不禁风的文弱样子,可奇了,偏生就是没有学生敢在他面前妄动造次。

      燕明仰头看看天,已经是夜色沉沉了,不禁担忧起来,这若要是回学院,夜间走山路应当会有诸多障碍吧。

      待几人商议片刻后,还是决定回学院。

      毕竟逃课这事是偷偷摸摸的,总不能光明正大到叫众人皆知,他们一行几人不务正业,偷溜下山玩乐去罢。

      出于安全考虑,云继影又带上了王府几个高壮奴仆,提灯紧跟在他们身后,只待确保护送他们安全上山就返回。

      在夜市玩乐的新鲜感还没散,几人走在路上,莫名就开始叽叽咕咕地讨论起来方才听的一曲戏来。

      讲的是一出女子被冤死化作厉鬼回来报仇的事件。

      戏曲都多半加了艺术夸张渲染,燕明听戏时尚能清晰分辨出来,不代入现实。可那边上的几人话题眼见着就要跑偏,从贞娘这个人物是否确有其人,变成了鬼怪是否确实存在于世间。

      叶牵雨和傅元晟各持己见,分别引经据典,口若悬河,听得兴起时云继影也上来插一嘴。

      只有燕明抿紧薄唇,不发一言。

      山路边上都是竹子,风一吹落下一阵簌簌之声,竹影晃晃,氛围很到位。

      到位到燕明生怕他们聊着聊着,他们聊的主人公就从某个旮旯里头跑出来贴脸狠狠吓他们一吓。

      真的要在这么阴森可怕的氛围里面讲鬼故事吗?

      燕明上辈子乃是个十足的唯物主义者,不信神鬼礼佛,只是重生穿越哪是能说个原理出来的,再加上穿过来多少受了点本朝风气影响,对这些神鬼之说也开始变得有些许忌讳。

      上次他能好好的去装鬼作弄简承,实是因为他再清楚不过内里道道,不过是由人来假扮的,哪有什么可怕。

      可现如今,伴着阵阵冷风走在山间夜路里,再听傅元晟讲起那鬼气森森的故事来,便不得不叫他心头发紧,心生惧意了。

      山间风冷,月光暗淡,只靠手上提的几盏煤油灯略作照明,只照亮方圆之地,再往远处瞧去,则是一片浓如墨色的黑暗,若灯熄了去,只怕是要伸手不见五指的。

      不知是他点亮了什么乌鸦嘴的技能还是如何,在他心里产生这个想法的下一瞬,冷风骤起,灯倏然被吹灭了两盏,燕明骤然被吞入无边的黑暗里。

      黑洞洞的,真伸手不见五指了。

      人类最原始的恐惧乃是未知。

      一瞬间他心头狂跳如擂鼓,冷汗涔涔,湿透衣衫,已经到了神经紧绷的地步,这时却有一只手掌拍上他的肩膀,脑海里霎时间闪过诸多不好的猜测,只差没把自己吓得魂飞天外。

      “你怎么站着不动?”傅元晟纳罕道。

      燕明才发觉自己竟然不知不觉中落伍了,他哪好意思说自己听他们夜谈鬼故事会听得心生惧意惴惴不安,强撑着声音平稳答道:“我只是在这歇会儿。”

      傅元晟却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好似明白了什么似的,不怀好意猜测道:“莫非是……走不动路了?”

      燕明冷哼一声,疾步追上了前头的大部队,身体力行地表现自己还走得动,并没有累到无法走路。

      煤油灯只一会就又被人重新点亮,燕明不着痕迹地朝叶牵雨走去,“小叶,今日我在东坊市逛了一圈,怎么好似没找到你先前说的那家面馆?”

      叶牵雨有些愤愤,“老板见旁边脂粉店生意好,转行去买了胭脂!不过我今日又发现一家小店,汤鲜料足价格实惠,下次定然要带你去一试……”

      转移话题,果然还是叶牵雨好用。

      燕明暗暗松了口气。

      夜间行路,就是容易疲倦,走到后头连说话的力气都提不上来,只剩下踩过枯叶时哗哗的响声。

      燕明打了个哈欠,困意涌上,“还有多久啊。”

      云继影估摸了一下,回答他道:“以我们现在的速度,大约还要半刻钟吧。”

      那不远了。

      大约片刻钟后,果然远处传来一阵微弱亮光,这就算是到了。

      云继影低声吩咐两位奴仆一些注意事项,怕他们回去时寻不到路,再三交代过后,他一抬眼就望进燕明略带探索的眼神里。

      “在想什么,怎么一副这个神情?”

      “我在想……你缘何对这书院这么熟悉?”

      说半刻钟就当真半刻钟,燕明回自己家都没估算这么精准的。

      云继影一乐,垂眸低笑起来,眼角眉梢都笑开了,如春风拂面过,“这有何稀奇,我又不同你们一般是初来的。”

      什么意思?

      但见云继影没有继续这个话题的意思,他就没多问。

      同他们三人一一道别后,燕明精疲力尽地推开寝舍木门,不出他意料的,谢君竹不在,他今日多点了几支蜡烛,照得满屋亮堂堂,光亮从雕花窗扇中映出去,落在院内。

      他摊平躺在床上,强撑着的一口气总算吐出来了,接连不停地逛了半夜,又不歇脚地爬了一次山,筋骨过力,精神和身体都疲不堪言,早累得眼皮子上下打架,只待好好窝到舒适被窝里去歇上一歇。

      甫一躺下后,不多时他就沉沉陷入梦里。

      谢君竹披着一身夜间寒凉气推门而入时,见到的正是这样一副景象。

      几支烛火将要燃尽,满屋亮堂气里,燕明蜷缩在锦被的一角,白净的脸埋在被子里,外衣未褪,发冠未拆,被子也只盖着上身,一双腿孤零零地露在外头,眼睛闭得紧紧的,已经是睡熟了。

      这样睡觉当真舒服吗……还有,不会着凉吗……

      他极轻地叹了口气,在扰人清梦和放任不管中折了中,手脚轻轻地提燕明拆了发冠,浓密乌发便自他的指尖倾泻而过,有一缕甚至缠绕在了他的指根,叫他不得不换了个方向抽手而出。

      再抽出了被燕明捏在手心里的被角,调整了方向,严严实实地将人给裹在被子里头,不漏一丝冷风气。

      不知燕明为何今日里点了这许多蜡烛,想着有光亮不便他安眠,谢君竹便挨个儿的将蜡烛吹熄了,只留一支作照明。

      燕明此时正深陷梦里,梦里场景惯来变化无厘头,一会是他一人孤零零站在亮堂的大厅里,惶惶然听堂下骤然爆发出满堂喝彩,他一低头瞧去,不知自己何时穿上了沾血的囚服,成了那含冤而死的李贞娘。

      再一个转眼,他又站在了台下,成为了一个看客,冷眼看台上女子仰头看天,血泪满面,神情凄惶,骤然爆发出一声凄苦尖利的叫声来。

      突然,光亮消失。

      燕明猛的睁开双眼,下意识翻身坐起。

      心脏扑腾扑腾乱跳,耳边只能听到自己震耳欲聋的心跳声,惊得连话都说不出来,只细细密密的喘着气,还沉浸在刚才女鬼贴脸的惊惧心情中,走不出来。

      谢君竹正沐浴完,侧着头,用干布巾揩拭着还落着水滴的头发,这样一番不小的动静自然惊到他了,他侧目望去,昏暗烛光下,只见燕明愣愣然坐在床前,低着头看不清神色。

      谢君竹瞧他仿若是霜打了的茄子一般,蔫哒哒毫无生气的样子,担忧不已,正打算开口询问时,却听得对方先开口了。

      “……谢君竹?”

      “嗯?”

      沉默一阵后,谢君竹又听他声若蚊呐,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地说:“今夜,能不熄蜡烛么……”

      “……”

      说出来后,燕明也自觉要求很是不合理,但黑压压的环境总让他心神不宁,丰富的想象力又总让他脑海里充斥着怪诞异物,暗自决定以后再不听讲神鬼邪说的戏剧了,影响夜间睡眠!

      他见谢君竹久不作回应,猜测对方可能是委婉拒绝了,也是,夜间不熄灯,这要如何叫谢君竹安睡。

      不能慷他人之慨。

      他将自己团成一团塞进被窝,忽然脑子里蹦出来一个想法,这个想法叫他眼神一亮,自觉是个两全之策。

      他侧头朝谢君竹望去,眼神异常明亮,谢君竹满头雾水之时,就听得对方微微兴奋又略微克制地问道。

      “……我今夜能同你一道睡觉吗?”

  •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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