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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断袖 ...

  •   又一日晨时,天色将晓未晓,于浓密墨色中翻涌起一抹鱼肚白。

      谢君竹依着往日的习惯早早醒了,动作利索却又轻悄地下床,洗漱、穿衣一气呵成,来回走动间,只有衣袂翻飞,布料摩擦作响,没发出一点多余的动静。

      临要出门时,却又好似想起了什么,转身折返。

      昨夜燕明再三拜托他,让他早起时顺带唤他一声,莫叫他晨读课再去迟了,受先生的责骂。

      约莫是怕他忘了,燕明睡前还扯着他袖子叽叽咕咕地念叨着,一副放心不下的样子。

      谢君竹顿足在燕明床前,天色未明,他只点了一支蜡烛,将将映到燕明床前寸许位置,床里的位置则是全然一片漆黑,看不分明。

      他眼力好,但也只能看到一团和锦被浑然一体的黑影,分不清头身方位。

      他叹了口气,替燕明将床帐挂在金钩上,附身轻声唤着他的名字。

      他的声音有些天然的冷感,像是一团干硬的雪,冷淡中又透出十万分的不好惹,可他刻意放缓了声速,又能叫人咂摸出一点轻柔温和来。

      燕明正梦回高考考场奋笔疾书,催命般的交卷铃声响起,这回没有在考场门外遇到即将被车撞到的女孩,十八倍速地度过了六月份,直到要查成绩时,他听得有人极轻微地叫自己的名字。

      “……燕明。”

      他皱眉,可是那道声音如影随形,在耳边立体环绕般地嗡嗡作响,得,成绩也别查了。他迷迷糊糊睁开一只眼睛瞧去,直勾勾地盯着人影看了半天,才辨认出对方是谁。

      “谢君竹?”他有些怅然若失,如何就不能再晚一会叫他呢,再晚一会就能看到自己的高考成绩了,以后万一梦里遇到老院长,也能底气十足地告知对方说自己高中有在好好学习。

      罢了,反正梦里的成绩也做不得数,他脑袋晕晕地起身。

      燕明的起床气同别人不一样,不作妖也不闹腾,只是醒来之后一直处于一种神飞天外的状态,要这么晕晕乎乎地缓好久,才算真正地醒过来。

      谢君竹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提醒他:“……衣服穿好。”

      燕明缓慢地低下头,衣襟向两侧大敞,受到冷空气刺激,胸前泛起一片鸡皮疙瘩,他变得迟钝的脑子还没思考出来,为什么谢君竹一副看不下去的样子,就已经被对方手快地把衣服拉起来了。

      “……穿好。”

      燕明的视线顺着谢君竹骨节分明的手指,缓慢滑落在他劲瘦的手腕上,才发觉对方手腕凹陷处有颗极小极不起眼的痣,被他这样直愣愣地盯着,谢君竹不自在地将手缩了回去。

      “……醒了就快起吧,一会别又迟了。”

      说完步伐匆匆地离开了。

      燕明眯起眼睛,哪怕是在昏暗烛光掩映下,他还是眼尖地捕捉到了……

      谢君竹耳尖红了。

      外面这么冷的吗?

      谢君竹起得早,每每到学屋时屋里都空无一人,比许多先生都早,今日他推开木门时,却有些惊讶地发现竟然有一人已端坐于桌前,持笔一刻不停地写着什么。

      他记忆力好,只消听过一遍,之后便能轻易将脸和名姓联系起来,他依稀记得这人好似是叫……简承吧。

      听燕明念叨了半晚上,他好似也被传染地在意起这人来,不经意一瞥间,好似是看到了这人眼下浓浓青乌痕迹,以及掩饰不去的疲惫。

      简承确实是一整晚没睡着,到了夜里,一熄灭蜡烛,于深沉墨色中,一切白日里正常的物件仿若都露出了真实面孔,窗户上的雕花成了可怖鬼面,被风吹起的幔帐成了女鬼张扬的衣角,他睁眼是魑魅魍魉,闭眼是女鬼扑面,于是点了蜡烛,睁眼到天明。

      第二日早早赶到学屋,不为别的,他要写信,告假!

      这书院真是多一日都待不下去了!

      听说崇山峻岭里头惯有许多无名坟堆,他想,这书院下头,定然是压了数不清的亡魂屈骨,不然怎么能叫他撞上那种晦气东西。

      他提笔,洋洋洒洒地倾诉自己的经历,情至浓处仍心有余悸,落笔铿锵有力,将自己要离开书院的意思表达得很坚决,没有一丝挽回余地。

      虽然已至春季,但天没亮时,气候尤为寒冷,简承落下最后一笔时,发现自己的砚台已经结冰了,正要重新研磨一番时,抬头却看见了谢君竹。

      谢君竹端端正正地坐于桌前,如松之姿,萧萧肃肃,面容严肃地读书写字,一副全身心投入的样子,对方的冠发衣袍皆平整光滑,比起他这副形容憔悴的样子,可体面太多了。

      他心里头那点不虞尚且没抒发出去,又骤生不满,一想到今日之后他就离开这破书院了,也没再奚落对方的机会,便顿时觉得不能错过这样的时机。

      谢君竹做事往往投入十分的注意,轻易不会被分出一丝心神来,待他注意到有个大活人立在他跟前时,对方已经扬起下巴,十足倨傲地开口了,言语间恶意满满。

      “啧,”简承低下头打量着谢君竹,不禁承认这人确实有点姿色,也难怪燕明能看上对方,于是看似可惜实则嘲讽道,“谢君竹,以我的见识来看,若你抛开外物笃学不倦,莫说前三甲,状元也有一争之力,何苦委身于他人身下,做一个攀附高枝的龙阳君呢。”

      谢君竹再好的修养,听闻这番话也拧紧了眉头,恍似听错了般,“你说什么?”

      “呵,”简承冷笑一声,“我从前和燕明关系不好,可也说得上极了解他,他无故对你如此之好,只能是看上了你这张脸。”

      “你有意也罢,无意最好,都与我无关,我不过是多事来提醒你一句。”

      “还望谢兄束身自修,珍重自爱才是。”

      谢君竹沉下脸道:“君子以行言。”

      他没说的剩下一句,但在场两人都明白,简承直接甩袖离去。

      谢君竹提笔,久久未落下。他自然也是听说过燕明从前行径究竟有多荒诞不经的,可一面是口口相传的流言,一面是相处多日下来燕明真实的行为态度,他的心自然偏向于后者。

      他愿意相信对方所言的“知错能改”是真实且可贵的浪子回头金不换,可听到别人无端对他的行为妄议是非时,仍然顿生怒意。

      最后百般思绪自心间过,一个奇异的念头竟悄悄产生了。

      ……简承这人当真惹人厌烦,昨日那一顿吓唬,属实是他应得的。

      发觉自己的这一想法,谢君竹扶额低叹,他在想什么……

      梅院的课不算多,算起来一天大约只有一两节课的样子,其余都是自学时间,先生们给足了学生们自学消化的时间。

      一到没课的时间,谢君竹便喜欢去藏书室里寻找珍稀古籍来翻阅,时常有不一样的收获。

      启贤的藏书室比校场还大,他第一次进去的时候险些迷了路,里面有着各种各样的藏书,除了正经的国学四书五经等,还有许多作者不详的话本图册,封面上装帧得一本正经,其实内里是狐狸妖怪同老实书生三生三世的纠葛孽缘。

      被封面骗过一次后,谢君竹就对这种书有了警惕心,往往要切实翻开书来看,确认不是挂羊头卖狗肉才敢借阅带走。

      今日,他在书架边缘翻到一本陈旧的书,封面被摩挲到掉了色,看不清楚字迹,书页边缘都翻卷了,可见之前借阅的学子究竟有多爱不释手。

      难道这书竟如此发蒙解惑吗,竟叫如此多的学子不忍释手,翻阅多次,连书页边缘都翻到卷曲了。

      怀着这样的疑惑,谢君竹随手翻开了一页。

      没有任何文字,只有一张冲击力极强的图画,横亘在书页中间。

      这画显然是经过主人用心雕琢的,工笔细画,颜色丰富,层次清晰,场面活灵活现,艺术价值比之世面上流传的名家真迹也不遑多让。

      却叫谢君竹在看清的一瞬间,赤红了耳朵,如同火烧一样的热度迅速攀升,有从耳尖向脸侧蔓延的趋势。

      无他,这居然是一副龙阳春戏图。

      工笔雕琢,雕琢的是上头两人极尽缠绵的动作;颜色丰富,就连两人赤.裸的皮肤,一黑一白极为真实;画中两人似是正在荡秋千,似痛苦又似欢愉的神色被画家寥寥几笔勾勒得活灵活现……

      谢君竹哪见过这么个阵仗,如同被火烫到一般,他失手将书甩了出去,面皮涨得赤红,手指都在半空中不知所措地僵硬了会。

      盯着掉在地上的书页看了半晌,他深吸口气,蹲下身子,颤抖着伸出手指,欲将书给放回原位,却只敢用两只手指轻轻地捏住书脊处,慢慢拎起来,不敢动作过大。

      恍似怕惊扰了书中人。

      正好不容易将书从地上拾起,他又不合时宜地想起了此前简承所言的一番话。

      燕明大概是喜欢男子的吧。

      他皱紧了眉头,盯着那书看了好半晌,在内心天人交战,最后长长地叹了口气,做贼似的将书塞进了胸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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