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是胆小鬼》桃禾枝

3、第 3 章

　　第三章
　　短短两个字就让宋书婳的心七上八下。
　　有没有一种可能，钟聿真的记得她？他知道自己是一年多前总跟在他身后回家的人？
　　斟酌片刻，她小心翼翼地问。
　　【什么时候啊？】

　　钟聿很快回复。
　　【记不清了】
　　【应该是广播台吧】

　　宋书婳被抛起的心情随着钟聿的回复又缓缓落下。
　　她想钟聿应该是真不记得在哪见过自己了，大概只是觉得有些眼熟，客气这么一说。
　　因为她完全想不起来自己有在广播台见过钟聿。
　　自她喜欢钟聿以来，连收到有他名字的投稿都会多看几遍，更何况是他本人出现在广播台呢。

　　宋书婳识趣地没有再多问，草草结束了会话。
　　但她依然有些兴奋。

　　她蒙上被子，躲在黑暗里将两人的聊天记录又看了一遍。
　　仿佛再一次感受到了高中时悄悄跟在钟聿后面的快乐。
　　独属于她一个人的，隐秘的，微小的，真切的小幸福。

　　*
　　大学和高中不一样。
　　即使同在一个学校，想要碰面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再一次遇到钟聿，是一周后的体育课。

　　宋书婳和小米拎着瑜伽垫从教室出来，正好遇到了从另一头操场走来的姚乐新。

　　“嗨！两位美女。”
　　他看了看两人手上的瑜伽垫，笑着搭话。
　　“你们上瑜伽课啊？”

　　小米：“对啊。你呢？”

　　“篮球。”
　　姚乐新说完立刻回头，向另一个方向喊了声：“钟聿！这！”

　　钟聿一身黑色篮球衣，正站在篮球场边喝水。
　　他的头发有点湿，夕阳下泛着金黄的光。
　　听到声音，他看向这边眯了眯眼睛，似乎是笑了下。

　　宋书婳心一颤，连忙收回了目光。
　　正好手机响了，她低头回复班级群里的消息。

　　刚回复完消息，头顶传来一道男声。
　　“宋书婳？”

　　这是钟聿第一次叫她的名字。
　　尾音微微上扬，像是被阳光晒过的稻谷，干净清爽。

　　宋书婳收起手机，抬头。
　　“啊？”

　　钟聿盯着她，神情严格说起来有些认真。
　　“你还认得我是谁吗？”

　　旁边的姚乐新笑喷：“啊，对！我怎么忘记问了？”

　　宋书婳脸颊有些发热。
　　“认得啊。”
　　她小声补充：“我也没有那么严重。”

　　钟聿扯扯嘴角：“是吗？”

　　是啊。
　　而且，就算自己对其他人脸盲，也不会对钟聿脸盲。
　　在高中，她甚至可以隔着好几个班级认出钟聿的背影。
　　可这些话不能说，她只点了点头。

　　就在这时，旁边有人叫钟聿的名字。
　　他回头看了一眼：“我过去一下，马上回来。”
　　他走过去和刚从篮球场出来的一个高个子男生说话。
　　没过多久就回来了。
　　“徐航和我一个实验室的。”钟聿说这话时，眼睛是看着宋书婳的。

　　宋书婳茫然。
　　“徐航？”
　　是谁？为什么要和自己说？
　　钟聿顿了顿，笑了。
　　“没事。”

　　几人随便聊了几句，姚乐新向两人发出邀请。
　　“哎对了，这周末我生日，定了个地方。你们有没有事？一起去玩呗。”
　　小米感兴趣地问：“去哪玩啊？”
　　姚乐新：“在黎山附近，我定了间民宿，叫上你们舍友一起来呗。人多热闹。”

　　*
　　宋书婳有点想去。
　　是抱着可以和钟聿见面的私心。
　　小米更是一口答应。
　　原因非常简单直接：“我觉得现场肯定有帅哥。”

　　姚乐新生日那天，万靑要和男友约会不能去，孙绘则是直接从家里过去。
　　宿舍里只有宋书婳和小米结伴一起从学校出发。
　　去之前，宋书婳在衣柜里挑了又挑，最后还是选择了一条平常的背带裤加小白鞋。

　　坐地铁时，小米满怀憧憬地对宋书婳说希望今天能多见到几个帅哥。
　　宋书婳有点羡慕小米的洒脱坦荡，好奇：“假如你喜欢一个人，会主动表白吗？”
　　没想到小米直接否认了。
　　“就是不喜欢才这么张扬。以前我高中暗恋时也很怂的，怕表白了就失恋。”
　　宋书婳轻轻“嗯”了一声，安慰许多。
　　原来大家都一样，都是暗恋里的胆小鬼。

　　“那你呢？”小米碰碰她的胳膊，“高中谈了没？”
　　宋书婳摇摇头，说自己高中也在暗恋。
　　“没表白吗？”
　　“没。”
　　“为什么？”
　　“我不敢。”
　　小米吸了口气：“你不会喜欢的是那种小混混吧？他有女朋友？”
　　宋书婳连连摇头：“不，他很好。”
　　她想了想，补充：“特别优秀，各方面的。”
　　小米望着她若有所思：“难怪你看不上一般搭讪的。”

　　民宿位于风景很好的黎山，附近交通不是很便利。
　　两人到站后又打了辆车才到达目的地。
　　下车时，孙绘正站在门口冲两人招手。

　　这里位于黎山的山脚，是自建的三层别墅。白墙黛瓦的中式院落风格，黑色栅栏围着一圈绿植。院子里的银杏叶已经变黄，在秋风中瑟瑟飘落。早晨刚下过雨，空气里似乎还漂浮着水汽和残留的雨后味道。

　　宋书婳对这个院子一眼喜欢，进去时左右观察。
　　“我们晚上可以在这烧烤。”孙绘指了指院子的空地。
　　“好啊。”宋书婳抬头看了看阴灰的天，“希望不要再下雨了。”
　　小米：“这地方租一晚很贵吧？”
　　孙绘笑：“没事，反正姚乐新有钱。咱们蹭玩。”
　　她打开门，做了个请进的手势。

　　客厅里已经聚集了一些男生女生，听到动静向这边看过来。
　　有几个自然地和孙绘打起了招呼。

　　宋书婳目光在客厅转了一圈，一眼看到了坐在沙发一角的钟聿。
　　他今天穿了件低调的黑色卫衣，懒懒倚着靠背，手上握着手机，百无聊赖的样子。
　　他眉眼垂着，下颌线清晰利落，棱角分明的面部线条给人一种清冷的感觉。
　　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他侧头，向这边看过来。
　　宋书婳猝不及防，被抓个正着。
　　她笑了笑算是招呼。

　　对上她的目光，钟聿也笑起来。
　　那种有距离的清冷感瞬间消失，又变成了阳光男大的模样。

　　宋书婳的心一瞬间悸动。

　　“Hello，美女们来啦！”
　　寿星姚乐新从厨房出来，热情地给她们介绍在场的其他人。
　　陌生的面孔太多，宋书婳一时有些记不住，只好礼貌机械地点头微笑。

　　见人来齐，有人提议玩会儿游戏。
　　大家分了两拨，一拨玩牌一拨唱K。
　　很快，耳边音乐声拍手器声和打牌声混合在一起，环境变得嘈杂。

　　宋书婳坐在沙发，努力当好一个听众。
　　一首歌结束的间奏，她环顾四周，突然发现钟聿不见了。
　　又过了几首歌的时间，他依旧没有回来。

　　外面不知何时下起了雨。
　　宋书婳的心情和窗户玻璃一起变得湿漉漉的。
　　她坐直了身体，想要起身到外面看看。
　　下一秒，一支话题被塞进了手里。

　　孙绘站在旁边，笑着看她。
　　“婳婳，给你点的。”

　　宋书婳抬头看向屏幕——《大雾》。
　　以前宿舍出去K歌时她唱过这首歌。

　　“对啊！婳婳唱这首超级好听！”
　　小米婉拒了宋书婳一起唱的要求，表示自己不想拖累这首歌。

　　宋书婳没再推脱。

　　伴随着鲸鱼的叫声，前奏响起。
　　“我喜欢你却不想让你知道
　　一个人偷偷盖了一座城堡
　　看着你微笑跟着你奔跑
　　这份喜欢希望不是一种打扰
　　……”

　　宋书婳唱得很专注，声音空灵清细又不乏温柔。
　　她没有注意到，房间里不知何时完全安静了下来。
　　更没注意到，门口玄关突然多了一个人。

　　打牌声、说话声、笑声全都消失。
　　几乎所有人都停下手里的事，安静听她唱歌。

　　姚乐新挤到小米旁边坐下，感叹道：“宋书婳唱歌这么好听啊。”
　　虽然早就想到宋书婳声音好听还是广播台的，唱歌不会难听到哪去。但她出声的那个瞬间还是把姚乐新惊艳到了。

　　“当然啦！尤其是这首。”小米小声说。
　　姚乐新：“为什么？有类似经历啊？”
　　小米没太在意地“嗯”了声。

　　“什么意思？她有喜欢的人？”姚乐新追着问。
　　小米心脏重重一跳，有点后悔自己刚才的脱口而出。
　　这种事，自己不应该擅自替别人说。
　　赶紧凶巴巴地打断话题：“没什么。美女的事少打听！”

　　姚乐新耸了耸肩膀，不经意回头时，看见了站在沙发后的钟聿。
　　对方没注意他，一直盯着正在唱歌的人，似乎已经看了很久了。

　　姚乐新猴精一样的，也转头看向宋书婳。
　　女生不够长的头发在脑后扎了一个小揪，露出纤细修长的脖颈线条。她的五官不是明艳型的，鹅蛋脸，鼻子清秀，目似点漆，笑起来眼睛弯弯，模样清纯乖巧，看起来是通杀男高的初恋型美女。

　　哇哦。
　　姚乐新茅塞顿开，小小的雀跃了下。
　　好家伙，藏这么深，还不是被我抓到了。

　　外面天色灰暗，雨声淅沥不停。房间里的灯还没来得及开。宋书婳单薄的身体落在阴影里。
　　明明是在唱歌，又好像在诉说一场少女心事。
　　小心翼翼的喜欢，想触碰又收回的手。在阴天和雨声的烘托下，暗恋时细微隐秘的心情更加淋漓尽致。

　　“大雾四起看不见你
　　却能找到你眼睛
　　大雾散去我在人群中爱你
　　跨越千里苦苦寻觅
　　终于找到你
　　每一步都是爱的足迹”

　　歌曲结束时，房间里短暂地安静了一秒。
　　不知道是谁起头，爆发了热烈的掌声和欢呼声。

　　宋书婳歪头笑笑，俯身将话筒放置到茶几上。
　　直起身时，她再次向牌桌那里看了一眼，依旧没有看到钟聿。

　　带着轻微的失落感，宋书婳走回沙发，抬眼蓦地一怔。
　　钟聿双手插兜站在沙发后面看着她，不知道听了多久。
　　他的神色清淡，眉心微蹙，棱角分明的五官在昏暗的环境中明明暗暗，眼神有点深得看不出情绪。

　　有人开灯，客厅光线大亮。
　　几乎只有一瞬，钟聿又恢复成疏眉朗目、神采奕然的模样。
　　“唱得很好听。”
　　走到沙发跟前时，她听到钟聿说。

　　宋书婳道谢，问他：“你刚才出去了吗？”

　　钟聿愣了几秒，笑了。
　　他指了指一旁的餐桌：“去拿吃的。”

　　*
　　今天下雨，露天烧烤做不了了。
　　姚乐新找了家附近评价不错的饭店，点了些饭菜当晚餐。

　　晚餐期间，除了和大家一起祝姚乐新生日，钟聿一直没怎么开口。
　　宋书婳还注意到，他吃得也很少，看上去情绪有点低。

　　吃过晚餐，大家一起收拾好桌子。
　　钟聿提着垃圾袋出去了。
　　宋书婳则被小米拉着留下和其他人一起玩游戏。

　　这游戏很简单，抽扑克。
　　抽到最小牌的人需要回答最大牌的一个问题，或是做一个指定行为。

　　前几轮，宋书婳都很幸运地躲过去了。
　　又一轮开始，宋书婳随手抽了张牌。
　　——红桃2。
　　出师不利，她的心顿时凉了半截。

　　抽到最大牌的是寿星姚乐新。
　　他自宋书婳唱歌那会儿就好奇死了，眼下得了机会，直接问出口。
　　“你暗恋过吗？”

　　宋书婳神色有一瞬间的愣怔。
　　旁边的小米立刻瞪向姚乐新，就差喷火了。

　　姚乐新故意忽略她，直直看着宋书婳。
　　宋书婳点点头，给了一个肯定的答案。
　　“有啊。”

　　房间里再次安静了一瞬。
　　姚乐新干笑两声：“谁这么不长眼，让我们美女暗恋？”

　　孙绘白他一眼：“快下一个吧！”
　　没眼色的东西，难怪一直单着。

　　宋书婳笑笑，低头洗牌。

　　“哎钟聿，一起玩啊！”
　　听到名字，宋书婳的脊背麻了一瞬。
　　摆好牌，她抬头看向钟聿。

　　钟聿没看她，语气挺平淡的。
　　“不了，你们玩。”
　　他走过来，捞起衣帽架上的外套。
　　“雨停了，我去外面透透气。”

　　钟聿走后，宋书婳一直玩得心不在焉。
　　好在她运气好，再没有被提问过。

　　又玩了一会儿，大家兴趣渐渐减弱，结束了游戏。
　　接下来，有人提出一起看恐怖片，正好应景。
　　这号召很快得到了响应。

　　“我出去消消食。”宋书婳和小米打了个招呼。
　　小米知道她不敢看，点点头叮嘱她在院子里别走远。

　　“好。”
　　宋书婳打算在花园里走走再玩会儿手机等电影结束。

　　她双手插在口袋，不敢走远，只沿着小花园闲逛。
　　走到别墅后方时，忽然听到了一个细微的女声。

　　宋书婳被吓了一跳，侧头。
　　隔着影影绰绰的树影，钟聿俊秀的侧脸落入眼中。
　　他对面的女生被树丛遮住，看不清楚。

　　宋书婳来不及细想地尴尬转身，想要原路返回。
　　刚走了几步，身后突然传来了不轻不重的脚步声。

　　“宋书婳。”
　　钟聿的声音在耳后响起。
　　宋书婳停下脚步，抬头。

　　钟聿绕到她前面，盯住她的眼睛。
　　“偷听到什么了？”

　　宋书婳心慌，没想到自己已经很小心还是被发现了。
　　“对不起啊，我不是故意的。”
　　“我没有听到什么，看到是你就走了。”
　　钟聿顿了顿，“嗯”了一声。

　　这之后，气氛有点奇怪。
　　两人默契地同时往前院移动，都保持着安静。

　　宋书婳回忆着刚才那一幕。
　　她不确定发生了什么，心中实在好奇。
　　犹豫片刻，她小心翼翼地开口。
　　“刚才那个女生……”
　　她抬头对上钟聿的目光，忐忑着问：“是你女朋友吗？”

　　钟聿的表情诧异了一秒。
　　“是。”

　　宋书婳还没来得及失落，便听到钟聿接着道：“然后我扔下女朋友来追你，你觉得合理吗？”

　　明知道他不是那个意思，宋书婳的心跳还是在听到“追你”两个字时加速了几秒。
　　她讪讪摇头：“嗯，不合理。”

　　气氛又沉默下来。
　　眼见快要到别墅了，宋书婳停下脚步。
　　“你进去吧。我再逛一会儿。”

　　钟聿也跟着停下脚步，盯着她没动。
　　宋书婳硬着头皮：“里面在看电影，我不想看，你去看吧。”

　　钟聿：“什么电影？”
　　宋书婳有点不情愿地提及名字：“好像是什么别墅惊魂。”

　　……
　　钟聿低笑一声：“大晚上在别墅看这个——”
　　他顿了顿，“不敢看啊？”
　　宋书婳诚实地点点头。

　　钟聿：“那我也不进去了。”
　　宋书婳一愣。
　　他也害怕？

　　钟聿似是看出她的想法，笑了声。
　　“我总不能把一个胆小鬼单独丢在外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