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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酒浇月考 ...

  •   1.
      月考第一天,早上六点半,百年名校齐城一中陪读家属区楼下,女高中生姜栀子坐在马路牙子上,等着喝她买的冰赤豆酒酿。

      齐城的四月虽说街边已经绿了大半,花苞一个米粒儿一个米粒儿整齐待发,但是倒春寒还是时不时回来光顾一下,在清晨的雾气里沁透着让人清神醒脑的凉意。

      姜栀子臂弯里搭着校服外套,被扑面的凉风激得缩了一下脖子,将身上灰卫衣前的两根带子紧了紧。

      坐在那两眼望着天,百无聊赖地打了一个哈欠。

      这附近的小区主要用作陪读,成片地连在一起,没有什么规划,高层楼房旁边紧挨着几栋小平房,大多数时候中午开临时小饭桌。楼与楼之间还有小型菜市场和路边摊,每到早晨和傍晚就有推着小推车的商贩来卖一些吃食。

      一只手悄无声息地从身后环住了她的肩头,姜栀子先是一僵,多少带点心虚地哆哆嗦嗦转过身,刚转了一半,就看见朋友肖柏琏顶着个早上显然没来得及梳的爆炸头,咧着个嘴在那笑。
      姜栀子迅速将肩上的手一把摘掉,专心致志地想起今天要不要加双份酒酿。

      肖柏琏也蹲下来:“姜姜没吃早饭啊。”

      姜栀子摇摇头:“吃了。”

      “那你加餐?”

      肖柏琏话还没说完,姜栀子就又打了个悠长的哈欠,揉了揉眼睛。她的一双眼睛瞳色浅淡,双眼皮细窄而睫毛密长,总看上去雾蒙蒙的,像是没睡醒而自带一种朦胧感。

      此时她揉过的地方浮起一片绯红,有种宿醉的娇慵。

      “你自己看。”姜栀子将钱递给老板。

      肖柏琏从她身后探出脑袋,推车上是一排塑料杯和一个大桶,旁边放着许多格子的小料。

      只见老板动作麻利地拿起一个塑料杯,从格子里依次打上红豆、糯米、冰块、花蜜,然后从大桶里舀了一大勺甜米酒进去。

      老板笑:“我们家的冰赤豆酒酿好喝着呢,这位小妹妹不来点?”

      肖柏琏眼睛都瞪大了,拍了一把姜栀子,后者跟个没事人一样插上吸管就开始吸溜。

      肖柏琏抓狂:“姜姜你大早上的上学喝酒?今天月考啊月考!”

      姜栀子吸溜:“我知道。”

      肖柏琏提醒:“你还记得上次老温说啥,你这次要是再考倒数第一他就请你家长。”

      姜栀子吸溜:“我知道。”

      肖柏琏无语抱头。早晨的雾气渐渐散了,路上穿着校服的学生也渐渐多了起来。她低头看了一眼手表,拉着正在专心致志吃酒酿红豆的人快步往学校走。

      “你当年怎么考进1班的?”肖柏琏在路上顺便看起了兜里揣的单词本。

      这个问题,自姜栀子上高中以来被问了无数次,现在早已经见怪不怪驾就轻熟的程度了。

      她想都没想就说:“倒数第一考进来的呀。”

      肖柏琏:“......”

      姜栀子,齐城一中的传奇人物,在这座百年名校、精英荟萃、人才济济中能成为传奇,多少是有点本事在身上的。

      当年中考压着线,以最后一名的成绩进入一中重点1班,自此,快两年来无论其他人成绩怎么上下浮动,都与她无关,她牢牢占据着1班倒数第一的位置,毫无例外,无可撼动。

      齐城一中治学严谨,为保证升学率,大考小考不断,作为重点班的1班更是会根据每学期的成绩排名洗牌换人——你知道姜栀子为什么神奇:几个学期下来,有人掉出去,也有下面班级的人考进来,但是姜栀子的分数每次都能以1班最底线的身份留在班里。

      说姜栀子很优秀吧,她从来在1班倒数第一的位置上动都没动过,而且无论班主任怎么鼓励怎么劝都毫不在意、不思进取;说她不优秀吧,起码她像只趴缸底的倔王八一样蹲在重点班里,怎么都掉不出去。

      因此有人戏称她为:1班守门员。

      掏心掏肺的贴心好闺蜜肖柏琏可听不得这话,气哼哼地抱着书过来跟姜栀子打小报告。来之前她火急火燎从学校超市买了成套的《五三》、《金考卷》和《天利三十八套》,一堆成山的教辅资料都快把她的小身板子淹没了。

      肖柏琏苦口婆心,语重心长,劝姜栀子奋发图强、用功读书,进步个大的给他们看看。

      直到肖某感觉说得嘴干,姜栀子也丝毫不为所动,给她倒了杯水,继续看桌上的盗墓小说。

      皇上不急太监急。

      肖柏琏一直都是个很合格的太监,某种程度上她和1班班主任温凛生操的心是一样的,甚至远胜班主任,因为她老把姜栀子当女儿看。

      与姜栀子不同的是,当初中考,肖柏琏是以区里前三的成绩进来的,并将卷王的人生态度刻烟吸肺。

      高一1班开学的时候,她早早地来到教室准备温书,走廊半道上撞见个问路的,一听也是1班,她便认真多看了两眼。

      多少有点戏曲话本子里一眼误终生的意思了。

      女孩白净得像朵夏日盛开的栀子花,眼睛细细弯弯,看上去颜色浅浅的,让人有含进去一汪朦胧月光的错觉。她站在那里的时候美得无害且温柔,又有点漫不经心的娇媚。

      靠。

      这是玉兔精下凡吗,好纯啊。

      肖柏琏当时呆呆地想。

      眼里只有成绩的肖姑娘生平第一次拜倒在美色的石榴裙下,是个女的,而且就是姜栀子。

      她热心地给姜栀子引路,看着纯纯的小白花玉兔精冲她微微一笑,她捂着胸口立马许下了要做玉兔精护花使者的心愿,并在此后的1班的生活中与姜栀子形影不离。

      但是后来认识久了,肖柏琏无数次想扇当时的自己一耳光。

      这哪里是纯良乖巧的玉兔精啊?

      分明是个特立独行、活出精彩人生的拽逼小狐狸,她冲人一笑的时候,就差把“别管我了”四个字贴脸上。

      姜栀子有个姐姐,叫做姜荔枝。据说之所以起这个名字是因为姜家妈妈非常喜欢吃荔枝,人刚出产房就闹着要老公去买一箱来。

      姜栀子也问过爸妈为什么自己叫栀子,得到的答案是:她出生那天窗外的栀子花开得很漂亮。她觉得问了相当于没问。

      姜荔枝比姜栀子大了八岁,七年前从齐城一中毕业的时候也是个轰动人物,但是她姐姐轰动的名头是一举拿下当年的文科状元。

      成绩一放榜,好多大学招生办闻风而动来到齐城,一群人抄起小板凳就堵在了姜家门口。

      那时候姜家全家上下都不敢出门,畏于那一群饿虎扑食、扯胳膊搂脖子连威逼带利诱的代表们。只有年仅十岁的姜栀子展现了惊人的控场力,以及不符合她这个年纪的淡定。

      姜栀子站在大门口,认真地说:“你们谁能以后给我个保送名额,我姐姐就去哪所大学。”

      ......

      代表们面面相觑,但看叉着腰一脸严肃的小姜,感觉不像假的,纷纷开始准备打电话抛橄榄枝。电话没打完,小姜被姐姐提溜鸡崽一样提回了家。

      也有人问过小姜同学,家里有这么个出人头地、光宗耀祖的姐姐,会不会感到有压力。

      姜栀子摇头的速度把人晃出重影了。

      “感谢我姐的出类拔萃,才能让我安心躺平。”小姜说。

      “至少我爸妈如果觉得我不中用,还能宽慰地想想上面还有一个中用的。”小姜又说。

      肖柏琏贼崇拜姜荔枝,无数次跟姜栀子表白对她姐姐的仰慕之情。

      “荔枝姐姐是怎么考的状元啊。”到了学校,肖柏琏一边看着这次的考场分布,一边愁眉苦脸地准备去数学组办公室鞠两个躬。

      她这招还是跟姜栀子学的,姜某每次考数学之前都会去数学组那里拜两拜,说是有奇效。

      姜栀子将桌子上乱七八糟的书横扫进桌洞里,淡定地嚼着嘴里的糯米。

      她含糊不清地说:“三分天注定,七分靠打拼......剩下九十分,看命。”

      “.......”

      进场预备铃打响,早就已经有些按耐不住的同学纷纷背起书包,起身准备去找考场。路过姜栀子的时候,有几个同学笑嘻嘻地冲她开玩笑:

      “姜神,保佑保佑我,不用太高,别掉出1班。”

      “姜神做个法吧求求了,我这次没复习好。”

      姜栀子耷拉下眼皮,抬手就给他们他们额前来了两下,摆摆手,这就算是下封印了。

      几个人多少带点迷信的幸福地走了,姜栀子将没剩几口的杯子递给肖柏琏。

      “来两口。”

      肖柏琏揣起包就走:“来你个头啊。”

      走了没两步,她还是于心不忍地回过头来。

      “要是你在考场上睡着了或者酒后失仪了,全校通报批评的时候别说是1班的吧,老温得脑溢血。”

      姜栀子不置可否,咬着吸管出了门,照着誊抄下来的考场表爬了几段楼梯,在写着班级的门匾前停住。

      外面的走廊里已经聚集了许多候考的学生,大多数都捧着资料靠着墙进行最后的临时抱佛脚。她将书包随便挑了个地方撂下,捧着冰赤豆酒酿小口小口地啜着。

      红豆几乎被捣碎成泥,混在酒里甜蜜得唇齿留香,姜栀子一边喝着,一边望着窗外一棵杨树新发的叶子发呆。

      几口下去,她觉得有点诗兴大发,思忖着怪不得古代诗人一曲新词酒一杯,细想想又觉得肖柏琏真是不懂她的良苦用心:考前喝点酒,上场手不抖,那才思敏捷得就像是被李白杜甫一起夺舍了。

      她正准备随便找首诗吟诵一下,一阵微凉的清风从她耳边擦过。

      像是人的衣角不经意间划破了空气。

      姜栀子回神,抬眼看去。

      是个印象中没打过照面的男生。

      身形清瘦颀长,脸生得极好,五官利落分明,黑色的碎发散落额前,神色温和礼貌又清冷疏离。

      那股生人勿近的气场来自他的一双三白眼,白多黑少但是瞳仁深黑,恍若吐露着芯子的毒蛇隐居在青白的湖底。

      姜栀子微微地怔住,两人的目光碰撞,一瞬间恍若被吸进了那深不见底的湖,就那么定格在原地而没有任何动作。

      过了片刻。

      姜栀子缩了缩脖子,正打算装没事人一样错开脸接着吸溜酒酿,一道声音就在头顶上方低低传来:

      “同学,我想拿一下我的准考证。”

      准考证?

      姜栀子反应过来,朝自己倚着的墙壁后方一瞥,在她腿后方,是一个被挤倒了的黑色书包。

      “啊不好意思,请。”她滚得干脆利索,赶忙给人家让开道。

      男生蹲下低头翻找,发丝垂落下来,将他的脸遮得半明半暗。

      开考铃突如其来,响彻在整个楼道。有些同学把书一扔,流露出一副视死如归的神情,也有人拍着支气管感觉要吐的样子。姜栀子回过神来,将酒酿杯子放在窗台上准备排队进考场,身旁的男生也拿着准考证站了起来。

      他走过她身边的时候,姜栀子忽然鬼使神差地踮了一下脚,往那张纸上瞄了一眼。

      准考证上的照片模糊不清,照片旁印着三个字。

      许周时。

      姜栀子眨了眨眼睛,被冰赤豆酒酿撑得打了一个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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